第49節(jié)
周攻玉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得知她是要去取韓拾的信時,一動不動地沉默了許久。 最終還是多派了幾人跟在她身邊,確保她安穩(wěn)的回城。 馬車一路到了城外,還要走上大半日才能到驛站取回書信,天將亮她們便動身了。 林秋霜一隊的人馬中,除了林秋霜這些大夫要趕小路早日去寧州,其余人都是走大道的。其中有行商的人和普通庶民,甚至還有一個被流放的犯人,由兩個官兵一路押送。 便是這樣魚龍混雜,聚了約莫有五十余人。 小滿坐在馬車里昏昏欲睡,等出了城,路面開始不平坦后,她被顛簸的路面給震醒,后面就怎么也睡不著了。 在馬車里坐久了,還有些頭昏腦漲。她掀開車簾,入眼是夏木陰陰,青山綿延。 坐在拉貨物的板車上的藍裙姑娘,瞧見好奇了許久的馬車主人探出頭,不禁多看了幾眼。 小滿用手遮住刺目的光線,問道:“請問這位姑娘,此地是何處?” 藍裙姑娘看著也迷糊,扭頭去問了她的母親,這才回答小滿:“到祟山啦,離京城好遠了,再走一日就是寧州?!?/br> 寧州離京城不遠,水患沒有波及太遠,倒是這瘟疫可能是個不小的麻煩。 “多謝。”小滿說完,又要把腦袋縮回車里。 藍裙姑娘卻又開口了:“小姐去寧州所為何事?也有親眷嗎?” 小滿搖了搖頭:“我不是去寧州,是要去驛站拿信。” “寧州這些時日不太平,連著那一帶都有匪亂,一封信而已,小姐怎得這般冒險?” 小滿頓了頓,回答道:“不是一般的信,若無法看到,我便寢食難安日夜牽掛?!?/br> 藍裙姑娘一副明了的表情,笑著說:“情郎的信嘛,那難怪。我也是這樣的,我這次回寧州也要嫁人了,望姑娘也能和情郎白頭偕老?!?/br> 小滿剛要說不是,聽到她后半句又忍住了,點了點頭,說道:“愿你也是,夫妻恩愛,白頭偕老?!?/br> “那是自然?!迸d許是她這話太得意了,被身旁的婦人拍了一巴掌,又嬉笑著扒在婦人肩頭撒嬌了。 小滿遮住光,微瞇眸子,靜靜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 已經(jīng)快兩年了,陶姒的面容在她腦海中越發(fā)模糊。 若她還活著,會不會兩人也能像普通的母女一樣。她能伏在陶姒肩頭撒嬌,會有人在她做噩夢的抱住她。 對常人來說,幾乎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在她這里卻是這么難,就連好好活著都難。 坑坑洼洼的路面最終還是晃得小滿頭昏腦漲,她深吸幾口氣,對白芫說:“停一會兒,我想下去?!?/br> 白芫知道她身子不適,也沒多說什么,將馬車停下后,小滿踩在實地上,這才感覺好了不少。 林秋霜和同行的大夫正在說話,注意到小滿這里的動靜,索性也下了馬車。 “坐了好幾個時辰,馬車里悶熱得很,這慢悠悠的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到。” 馬夫說:“那沒辦法啊,這路哪里走得快,人又多得很,上小路就好了,林大夫再忍忍吧?!?/br> 林秋霜遂不再多言,跟在小滿身邊說話,見她撐著傘,又說起她的雪盲癥來。 不知走了多久,山間鳥雀受驚飛起。 正在眾人交談融洽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直直釘在巨石上,打破這份安謐。 白芫是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人,寒光一閃利劍出鞘,立刻將小滿拉至身后。 注意到飛箭的人也都sao動起來,吵嚷著往前跑。 馬蹄聲又急又密,如鼓擊雷鳴,震得人心發(fā)慌。 又是幾支飛箭,猛地射中兩人,慘叫聲響起,百姓見熱血噴灑,都嚇得往前瘋跑,挎著大包小包你推我搡,好似跑慢了就會死在這里。 不少人都呼喊著“流匪來了”的話。 “快上馬車!” 白芫將小滿推上去,自己坐在前面駕馬。 小滿剛坐進去,聽到外面的哭喊聲,心臟跳得飛快,還未來得及平復,一支箭破開厚厚的車壁,箭頭直接從外釘了進來,險些要刺在她身上。 白芫聽到聲響,立刻撩開簾子,見她沒事又繼續(xù)駕馬。 馬車行進飛快,顛得人坐不穩(wěn),必須要抓住點什么。 她心有余悸,坐在馬車鋪著的軟毯上,將身子壓低了。 顛簸中,簾子的下擺劇烈起伏,如狂風中的波浪。 在晃動中,她窺見了馬車外,人群和馬蹄經(jīng)過后掀起的黃土沙石。 “走不了,前面有人攔路,去前邊開路!” 小滿聽到白芫說了一句,接著馬車停下了,反而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仍在繼續(xù),幾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她緊攥著衣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鞍总??” 無人應(yīng)答。 她挑開了車簾,才看到了烈日之下的一地死尸。 黃土混著赤紅的血,觸目驚心! 她看見了好幾人在前方廝殺,便朝后喊了一聲:“林秋霜!” 還是沒人回答,仔細找尋又看到跪在地上為一個婦人捂住傷口的人。 小滿喘了口氣,正要下去幫忙,被一位行商打扮的男子阻止,說道:“姑娘莫要下山,這些亂黨可能是沖著您來的?” 她愣了愣,看著死傷遍地的人?!澳阏f這是……因為我?” “姑娘快進去吧!” 小滿眼里噙著淚水,臉上滿是歉疚:“我……我不知道……你把我交出去吧。死了好多人,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會是沖著她來的? 那這些人都是被她害死的嗎? 護衛(wèi)是被派來暗中保護她的,自然也只當她在說什么胡話,將小滿往馬車里推了一把,繼續(xù)擋住企圖靠近的人。 馬車周圍雜亂的腳步聲如踩在她心上,簾子被人猛地掀開,男子獰笑著伸手扯她,小滿抵抗不過,被他扯下馬車摔倒在地,方才將她推進馬車的暗衛(wèi)尸體就在她身側(cè)。 小滿驚叫出聲,男子又要來拉她,被馬夫一劍刺穿胸膛,他推著小滿說道:“方才不注意,竟讓這人混過來了,小姐上去吧,馬上就能走了?!?/br> 說完后,馬夫又去和人廝殺了。 小滿聽到一聲慘叫,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樹叢后亂黨將女子按在地上欺辱。 這聲喊叫便出自那個與她談笑的藍衣女子,此時她正哭喊掙扎著被人壓在身下,身上衣衫被撕碎得不成樣子。 人人都在自保,幾乎沒注意到她被拖到了樹后受人欺負。 小滿手腳都在顫抖,撿起了地上沾染了泥土和鮮血的劍跑過去。 流匪被□□蒙蔽了雙眼,加上女子哭喊聲太大,絲毫沒注意到小滿,只來得及感受胸口傳來的劇痛。 她使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將劍刃用力刺下去。 皮rou刺穿后發(fā)出的輕微噗嗤聲,幾乎讓她頭皮發(fā)麻。 腥臭的血噴灑出來,濺在她的衣裙上,流匪痛叫一聲,被女子推開。 小滿的手不可抑制的顫抖著,女子將劍奪過從,瘋狂地朝著男子連刺幾下,鮮血飛濺在女子的身上,地上白色的野花也滿是濃稠的血。 小滿抖著手脫下外層的褙子,披在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 眼看著有人又要來了,馬夫找到小滿,扯著她推上馬車,喊道:“趁現(xiàn)在快走!” 小滿拉著女子一起上了馬車,也沒看清是哪一架,不一會兒便察覺到馬車動了。 女子雙目呆滯,失魂落魄地縮著身子,裙子被撕裂,鞋也不知被丟到了哪去,腳跟都被磨出了血。 “沒事的,會沒事的?!彼恢雷约涸撜f些什么,眼眶一陣酸澀,伸手去撩車簾,見到的卻不是白芫。 馬車飛速前進,架馬的卻不知道是誰,從驚慌中回過神,她這才發(fā)現(xiàn)馬車里是大包的草藥。 這是林秋霜的馬車。 “白芫呢?”小滿收回了滿是鮮血的手,出聲問駕馬的人。 “后方都是亂黨和流匪,亂黨應(yīng)該是沖著小姐來的,大路暫時不能走了,現(xiàn)如今只能從小路脫身。殿下過幾日也會去寧州,屬下會先送小姐去寧州,屆時再與殿下會和?!?/br> 藍衣姑娘聽到他說這些人是沖著小滿來的,頓時失去理智去撕打小滿?!岸际悄?!怎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為什么要害我!” 正在駕馬的人立刻拉開她,怒道:“你發(fā)什么瘋,要不是姑娘出手,你早就死了?!酢跄愕娜耸橇鞣?,流匪是我們家小姐管得了的嗎?” “□□”兩個字就像是戳傷了女子,她顫了一下,捂住臉失聲慟哭,一聲一聲,摧折小滿的神經(jīng),將她的心臟割裂。 愧疚如潮水將她包圍,讓人喘不過氣。 “我不是故意的……” 小滿剛說完一句,就聽暗衛(wèi)喊了一聲:“有人追來了,小姐請互換衣物,躲進山里,我引開他們?!?/br> 小滿怒道:“怎么可能!你在說什么?” 藍衣女子哭聲驟停,將小滿一把推開。 她后腦撞在車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疼得倒吸涼氣。 “我不會這么做的,一起走吧。” 暗衛(wèi)催促道:“小姐請下馬車吧,他們應(yīng)當不會上山找人的,等到時機合適再出去,京中得到消息很快就會來救人?!?/br> 小滿扶著女子下了馬車,問道:“那你呢?” “生死有命,小姐活屬下才能活?!卑敌l(wèi)看了藍衣女子一眼,掏出匕首遞給小滿?!靶〗惚V??!?/br> 話音剛落,他便駕著馬車飛馳而去。 小滿拉著女子往深山走,避免被流匪和亂黨尋到。 灼灼烈日被茂密的枝葉遮蓋,縱使天氣炎熱,她也只覺得遍體生寒。 手指仍在輕微的顫栗,身上黏膩的鮮血已經(jīng)干成血塊。 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么多死人,更沒有親手殺死過誰。 箭矢刺穿皮rou和骨頭,血rou飛濺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