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周攻玉見來人是她,便擋住門外的寒風,迅速將門關上了。 他生的俊致好看,如同屋外白雪般清冷的眉眼,見到小滿后便展露了笑顏。這一笑,又像是雪化成融融春水,溫柔繾綣。 周攻玉抖落肩發(fā)上的碎雪,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物件,放置到小滿的手上。 他手指冷得驚人,指節(jié)都凍紅了,怕涼到她,也沒有多作觸碰。 “淮山寺的平安符?!?/br> 小滿啞然,睜大眼看著他?!澳闳チ嘶瓷剿拢俊?/br> 他發(fā)上的雪化了,將額邊的幾縷發(fā)絲染濕。 “你可以送給我了?!?/br> 他語氣有些驕傲,像是在邀功一般,乍一進到溫暖的屋子里,眼眸也被氤氳出了一層水汽,像是雨后起霧的山林,柔軟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話要說: 周攻玉:實在不給我,我就只好自己整一個了。 第79章 淮山寺的石階有多長, 小滿是親身體會過的。她邊走邊歇息,光是上山就走了一個多時辰, 要不是白芫扶著, 她幾乎要手腳并用地爬上去。 下雪后, 路面更是濕滑難行, 需要更加謹慎, 稍不留心摔倒, 就可能止不住的滾下山, 少不了傷筋動骨。 小滿的目光落在周攻玉手背的擦傷上,想開口,喉頭卻像是卡了什么東西,上下困難。 周攻玉見她愣住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笑道:“怎么傻了?” 小滿眼眶微微發(fā)熱, 竟有些酸澀了。 他也清楚, 對她投入感情根本就是無用, 遲早有一日她要離開,那這些又算什么呢? “這樣也算嗎?” “我是替你求來的平安符, 再由你送與我,如何不算?”周攻玉面上坦然, 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小滿低頭, 拉過周攻玉的手,將平安符置在他手心。符紙疊成小小一個,朱砂印記紅到讓她覺得刺眼。她沒有看他, 只是一字一句地說著:“望你平安順遂,風雨無憂。” 周攻玉似乎是也覺得好笑,眉眼彎得像月牙,平日里的淡漠沉穩(wěn)都掃去了,只剩一個明朗的笑意?!澳俏冶阒x謝小滿圓我心愿了?!?/br> “你不冷嗎?” 周攻玉想要去拉她的手,又想到自己手掌冰涼,便扯著她的袖角朝火爐邊走,白芫自知留下不妥,也自行退下了。 山上的雪比這里還要大,怎會不冷。從昨日便開始下雪了,周攻玉卻清早來找她,必定是昨日上山,天亮便趕回來,下山時興許還滑倒摔傷了哪處。 “不冷,山上景致也不錯?!逼鋵嵰矝]什么景致,冰天雪地的地方罷了,他留宿寺里一夜未睡,擔心大雪封山他趕不及回來,不等天亮便從山下往下趕。寒冷不說,下山的路更是難行,縱使他極為小心,還是在摔倒的時候扭傷了手腕。 那個時候,他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還好小滿沒有來。 小滿不知道該如何說他,拿來手爐塞到他懷里,低聲道:“下次不要這樣了。” “為什么?” 小滿看向他,眉毛微皺著。“這樣做不值得。” 周攻玉的笑容凝滯了片刻,被凍到通紅的手指已經(jīng)被爐火烤熱,衣服上也冒著熱氣,整個人在暖光中都是朦朧溫柔的。 “值得?!彼f?!叭舨皇怯龅搅四悖也粫槿魏我粋€人做這些事。他們?yōu)槲叶ê玫穆凡辉撌沁@樣,可從你出現(xiàn),這條路就不在了。他們讓我怎么做,我便會做到最好。只有你,是我自己想要,與任何人都無關。” 他的眼眸是絲毫不帶遮掩的愛意?!跋矚g人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也許這方面,我比起常人要遲鈍些,才使你傷心難過了。可我也會盡自己所能,愛你護你,珍之重之?!?/br> “即便我會轉(zhuǎn)身就走,離你而去嗎?” 周攻玉的話,像是一把小錘子,一下下的輕砸在她心上,將堅硬的外殼敲碎,露出最柔軟的部分。 他垂眼看著她,纖長的眼睫顫了顫,才說:“我不愿你日后回想起我,會覺得愛一個人也不過如此。” 即便只有一時的歡愉,他也想努力抓緊,且不管日后如何,至少現(xiàn)在她還在眼前。 他是平靜到毫無波瀾的深潭,小滿是這水里唯一的魚。 唯有她能翻動水花,勾動他的情緒。若哪一日她離去,深潭便又成了死水。 周攻玉的眼眸蒙了層水汽,在光線下顯得格外剔透,像玉石一般。風雪的寒意都被驅(qū)散,籠罩著他的,只有屋里暖融融的熱氣。 小滿聽到他的話,神情有一瞬愕然,很快又露出了一個釋然般的笑?!拔抑懒??!?/br> 除夕夜,宮里也會有年宴。 身為一朝太子,周攻玉自然不能缺席。 當天去過江府后,周攻玉又很快趕回了宮。年宴也算是一次小的家宴,周定衡與江若若新婚,便也能帶著自己的妻子去。若不是江夫人和江郡守在京城,周攻玉也會不顧禮數(shù),將小滿一同帶去。 此次的家宴與往年唯一的不同,便是多了一位江若若,以及留在京城的陵陽?;噬涎劾镏挥谢葙F妃,對待皇后有敬無愛,周攻玉同樣也沒能得到他幾句關懷。 江府之中,江若若第一次離開父母,江夫人還略顯惆悵地嘆氣,沒多久便被韓拾逗笑了。樓漪面冷心熱,待人溫和有禮,府中的人也很喜歡她。 江夫人出身簪纓世家,年幼時也在邊關住過一年半載,和同樣身在邊關的樓漪有許多話可以說。而離開了若若的小滿,未免顯得有些孤寂,總是看著窗外發(fā)呆。 江所思的院子最是風雅,長了一棵極高的梅樹。屋外雪還在下,梅枝都被壓彎了,風一吹,就有細雪伴著梅花瓣簌簌落下。 酒足飯飽后,只剩年輕的晚輩吵著要守歲不肯睡,江夫人也不管他們,給每人分發(fā)了壓歲錢,只要沒有成家的人一律都有。 韓拾推開了堂門,雪光讓黑夜都變得明晃晃一片,梅樹上還掛著幾個燈籠。 江所思皺眉道:“這是做什么?” “你院子里的梅花多好看啊,我們就這么圍在屋子里多沒意思,不如對著雪景喝酒賞花?”他說著,就讓人在地板上鋪好了軟榻,搬來了小桌和酒盞。 小滿被風一吹,立刻就裹緊了自己的斗篷,臉都被兔毛滾邊給遮住了,只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 韓拾笑道:“哪有那么冷,你干脆去屋里抱一床被褥裹著?!?/br> “我想回去睡覺。”小滿嘀咕一句就要走,被韓拾扯著斗篷拽回去,按到了小桌前。 爐火就在小桌邊,樓漪正在溫酒。江所思知道小滿在想什么,說道:“若若嫁了人,以后都在皇宮過年宴。我知道你在想她,但不久后,你成了太子妃,便又能和她一起了。” 韓拾拿酒盞的手微微一頓,面上卻并無異色顯露。 小滿跪坐在樓漪身邊,兔毛在臉頰上亂掃,她鼻尖微癢,扭頭打了個噴嚏。 樓漪笑道:“若還是覺得冷,可以喝口溫酒?!?/br> “喝酒便不會冷了嗎?” 韓拾似乎是想到了軍營中的趣事,興致來了便開始說:“邊關要比京城入冬要走,軍中有些將士的衣物來不及準忽然就下雪了,他們冷得厲害了就去城里買酒喝,幾杯烈酒下肚,能赤膊打馬球,真是半點冷也察覺不到了?!?/br> 小滿也沒喝過幾次酒,回想起來,只有舌尖的辛辣和周攻玉的氣息。被韓拾說得也有些好奇了,問道:“喝酒真的那么有用嗎?” “那是自然了!”韓拾大力鼓動,想誆騙小滿。 江所思咳了兩聲,目光掃過韓拾的時候帶了警告的意味。 “我還沒有和韓二哥一起喝過酒。”小滿點點頭,似乎是相信了韓拾的說法。 江所思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以往韓拾也不是沒有誘哄過她喝酒,都未曾成功過,怎得這次就輕易說服了。 “韓拾說得話,你也不要全信?!苯伎此龁渭儯愠鲅蕴嵝蚜艘痪?。 小滿點頭?!拔抑赖模蚁朐囈辉??!?/br> 若喝酒可以御寒,還穿衣服做什么。 她還未曾與韓二哥喝過酒,日后也沒什么機會了。 燈籠懸在頭頂,光影綽約,映照在韓拾的玄色衣袍上?!靶M終于肯陪我喝酒了?!?/br> “這一杯,韓二哥敬你,愿你余生順遂,一生喜樂?!表n拾直視著小滿,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小滿垂眼,清亮的酒液顫顫巍巍,倒映著燈火。 “小滿也愿韓二哥,前程似錦,來日可期?!?/br> 酒液入喉,舌尖只覺辛辣苦澀,腹中火燒火燎一般升起了暖意,再過一會兒,又覺得回味甘甜,酒味兒芳香綿長。 小滿掩唇咳了兩聲,韓拾笑著拍了拍她的后背,戲謔道:“喝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催催你。” “韓二哥,你一定要過得好才行?!毙÷曉谒┥砜拷臅r候,極小聲的說了一句。 韓拾為她順氣的手停了一下,也低聲應了。 “我會的?!?/br> 所有還未成形便戛然而止的情愫,都被融入辛辣的酒液中,在梅香雪色中,化作對彼此最好的祝愿。 俗話說的好,喝酒只有一次和無數(shù)次。 江所思也是如此,和韓拾他們行酒令輸了,幾杯酒下肚后便醉得不行,讓人扶著送回房歇息。 剩下樓漪白芫,和府里年輕的侍衛(wèi),都圍坐一團喝酒。 小滿一開始不覺得有什么,等到連續(xù)喝了三杯,靠著白芫賞花的時候,眼前的燈籠都有了重影。 “這還未到子時,煙花還沒放呢,小滿可不能醉?!表n拾朝小滿看去,才發(fā)現(xiàn)她頰邊兩團紅,像是暈開了胭脂一般。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對著那一樹白梅打瞌睡,下巴一點一點的,像是小雞啄食。 白芫也無奈道:“公子怎得讓小姐喝這么多酒?” 韓拾反駁:“又不是什么烈酒,小滿喝得也不多,這誰能想到?還有你都喝一壺了,不是也沒反應嗎?我還以為姑娘家都像你一樣能喝……” 正當他和白芫愁著該怎么給小滿解酒的時候,本不該出現(xiàn)在此的周攻玉來了。 他一身暗紋的牙白深衣,袍邊滾著金線繡成的云紋。手持一柄紙傘,緩步走近。 凜然出塵的身姿容貌,在雪色與花色間,儼然是另一幅絕美的風景。 本來正鬧騰著行酒令的人,見到周攻玉的一瞬間,都瞠目結舌地停住動作,連行禮也忘了。 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一陣sao動。 周攻玉拂手示意他們免禮,目光落在唯一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的小滿身上。 白芫要是知道周攻玉會來,是絕對不敢讓小滿喝酒的?,F(xiàn)在一身酒氣,是遮也遮不住,不免就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 周攻玉也沒有責怪什么,靠近小滿后,嗅到她一身的酒味兒,問道:“喝了多少?” 韓拾見他俯身就去抱小滿,心中有點泛酸,答道:“桑落酒,喝了三小盞。” 桑落酒不是什么烈酒,入口綿甜,后味無窮。三杯就倒了,看來確實是酒量不怎么樣。 正打著盹兒,身子忽然就懸空了,小滿稍微掙扎兩下,就被按著不能亂動,頭頂傳來聲略含無奈的話?!皠e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