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吃嘛。”西韋抱著哥哥的胳膊撒嬌，以前哥哥都是天天在家，沒事都圍著他和二哥轉(zhuǎn)，現(xiàn)在成天讓李大夫給叫出去，他想跟哥哥玩一會兒都不能夠，本來他和二哥還跟著出去過兩回，可是滿野地里瞎晃悠真的很無趣好不好。

    “好，好，我們小韋點的菜哥能不給做嘛。”西遠(yuǎn)寵溺地拍了西韋一下，“走，叫你二哥，一起跟哥買rou去?！?/br>
    兩個弟弟，都是西遠(yuǎn)的心頭rou，西遠(yuǎn)有時候想一想，西韋和衛(wèi)成，他與其說是當(dāng)?shù)艿苓€不如說當(dāng)兒子來養(yǎng)，這兩個孩子彌補了西遠(yuǎn)前世家庭生活的缺失，讓他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院子里奶奶笑瞇瞇地看著小哥仨往院外走，西遠(yuǎn)回頭給奶奶做了個鬼臉兒，有這樣溫馨的家，有惦著你的親人，這樣的生活他還希求什么呢！

    ☆、端午

    端午節(jié)到了，北地的人們清明不能踏青，因為天還有些冷，地里小草也剛要冒頭，清明去郊野除了大片黑土地沒什么可看的。

    所以這里人們踏青都在端午節(jié)。城里人端午的時候會早早起來，有人積極些，寅時（3—4點）多天還沒亮就起來，摸黑往野地趕，不過那樣有些冒險，路上也不安全，一般人都是卯時（5—7點）才出發(fā)。

    人們?nèi)宄扇旱揭巴夂?，會找個平坦的地方把帶來的吃食，用東西墊著放到地上，然后團團圍坐在一起，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一邊享受大自然的美景。每年人們常去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所以端午節(jié)那天盡管野外之處也會很熱鬧，會有很多人。

    也有那城里人不愿意跑那么遠(yuǎn)，就會去城中能看到花花草草的地方走一走，這樣的地方不多，人們又都想趕個早晨的風(fēng)俗去，所以頗有些摩肩擦踵的意味。

    不管是野外的還是在城里游玩的，人們聚集的地方，經(jīng)常會有人拿著香囊來賣，里面裝著香草。還有人用木棍挑著各色的紙葫蘆來賣，紙葫蘆做成葫蘆狀，底下串著穗子，價格也不貴，一般踏青的人都會買個香囊或者紙葫蘆邊走邊玩，看著很有節(jié)日氣氛。

    城里人是這樣，鄉(xiāng)下就不同了。

    村莊里的人平時就在野地里勞作，好容易過節(jié)可以清閑一天，還跑到野地里去看麥苗看玉米看小草，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么？

    所以端午節(jié)的時候，村里人都是琢磨著歇一天，做頓好吃的。不過與別的地方家家端午都包粽子不同，這里是早晨吃面條和雞蛋。

    在村里娃娃的意識里，端午節(jié)就意味著吃雞蛋。趕上這一天，家里早飯會煮面條，面條里會臥幾個雞蛋，條件好的人家每個人都能分到，條件不好的人家盡量給孩子們吃。

    然后大人還會煮幾個白水煮蛋，按規(guī)矩，孩子們可以放開量的來吃，有的孩子端午這天吃的比一年都多，有人家的孩子曾經(jīng)在這一天吃過七個雞蛋，大人們嘴上笑著說這孩子真能吃，心里卻不是滋味，要是日子過得好，孩子何以至此。

    不過小孩子們拿著家里給煮的雞蛋并不會馬上吃，他們通常都會把雞蛋揣到兜里，然后找到相熟的小伙伴，拿著雞蛋互相頂來頂去，看誰的雞蛋不破誰就勝利。破的那個就把雞蛋吃掉，勝利的那個繼續(xù)和其他人比賽。

    其實比來比去，雞蛋最后都會進了肚子，小孩子們卻絲毫不覺得這樣的游戲沒有意義，都玩得不亦樂乎，這也是他們童年生活當(dāng)中最美好的記憶。

    西家端午這天，西遠(yuǎn)為了應(yīng)節(jié)氣，提前去萬德鎮(zhèn)買了糯米，所以家里包了粽子，不過西遠(yuǎn)娘還是煮了面條，臥了雞蛋，也給孩子們煮了紅皮雞蛋。

    一早晨起來，西遠(yuǎn)就領(lǐng)著四個弟弟去麥田里用露水洗臉，據(jù)說這樣可以祛除百病，保一年平安。西遠(yuǎn)當(dāng)然不信這個說法，但是也積極的帶著四個小的去了，信不信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什么事情是有意義的呢？能讓弟弟們感到快樂，留下美好回憶的，西遠(yuǎn)就認(rèn)為有意義。

    去麥地洗臉還有一個講究，就是路上不能說話，幾個孩子很認(rèn)真的執(zhí)行。小孩子拿這些事情當(dāng)真，大人就未必了，所以路上經(jīng)常會遇見起早去田里看看莊稼的村民，看著幾個孩子的樣子就知道去干嘛，就很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西遠(yuǎn)笑著和人家點頭，幾個小的捂著嘴憋得很辛苦，村民看他們的反應(yīng)也憋不住地樂。

    好容易到了麥地，幾個人在麥地邊緣就著清晨的露水往臉上胡嚕了一把，然后才往回走?；厝サ臅r候就可以說話了，幾個小的也都活潑了起來。

    “哥哥，你看我比你高了?！毙l(wèi)成抓住路邊一顆榆樹的樹杈把自己悠蕩起來，得意洋洋地和西遠(yuǎn)顯擺。

    “是比我高了，再長長不用悠樹也能比我高了?！蔽鬟h(yuǎn)站在樹下看衛(wèi)成蕩來蕩去。

    西陽和西韋一見也紛紛找樹杈，只有最小的西勇夠不著，著急的直跺腳喊“哥哥”，西遠(yuǎn)連忙把他抱起來，放到一個樹杈上，小家伙手把著樹杈，往下看了看還有些害怕，急忙用手抓得死死地，西遠(yuǎn)就嚇唬他，從下面拽他的腿，西勇嚇得直“啊，啊”叫喚，不過西遠(yuǎn)哪里會真弄摔他，也就是逗逗而已。

    西勇倒是聰明，悠樹杈不行，就讓西遠(yuǎn)把他抱下來，學(xué)著大哥的樣子，按個去扯幾個哥哥的腿，往下拽嚇唬他們。他人小，西韋他們根本就不害怕，不過為了照顧弟弟的情緒就裝著“哎呦、哎呦”害怕的樣子，逗得西勇哈哈笑得不停。

    幾個人玩了一會，然后在路上折了點楊樹枝條，還有丁香枝條，準(zhǔn)備拿回家用。

    回到家里，西遠(yuǎn)先把家里母親準(zhǔn)備的五彩線給幾個弟弟拴到手脖子上，然后領(lǐng)著他們把家里奶奶疊的紙葫蘆用線穿起來，系在折回來的樹枝上，由西明文踩著凳子，插在房檐下或者屋門上。

    西陽也拿了奶奶給他們家的份，跑回去讓父親插了，西勇當(dāng)然也跟著。

    吃過早飯，幾個孩子都在兜里揣了幾個雞蛋找村里別的孩子玩去了。西遠(yuǎn)家現(xiàn)在別的沒有，就是雞蛋多，現(xiàn)在家里條件好了些，也不想虧著孩子，所以雞蛋該吃的時候并不吝嗇。不過也不敢煮多了，奶奶養(yǎng)成的節(jié)儉習(xí)慣，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地遵守，不然老人看不慣。

    煮雞蛋的時候，西遠(yuǎn)特地挑個大或者肚子圓的，看上去有可能是雙黃蛋的，比賽的時候可能并不一定贏，但是吃的時候會有驚喜?。?/br>
    奶奶在里屋打納鞋底用的麻繩，老人家勞作慣了，讓她啥也不干待不住。奶奶曾經(jīng)跟西遠(yuǎn)感嘆過自己年紀(jì)大了，說是她年輕的時候干活根本就不知道累，聽別人招呼累死了還很奇怪，現(xiàn)在不行了，干點活是真覺得累了。西遠(yuǎn)就和奶奶開玩笑，說奶奶是干活的命，有福都不會享。

    打麻繩的步驟是把麻桿上扒下來的麻劈整理成細(xì)絲狀，一縷縷做成麻捻，然后一手提著麻線一手轉(zhuǎn)動撥拉捶，撥拉錘就會旋轉(zhuǎn)好多圈兒，一次就能把一長段麻捻打好。打好一段纏起來再接著打下一段。打好的麻捻再合股上勁兒，麻繩就打好了。

    撥拉捶都是兩端粗中間細(xì)，有棗木、榆木，豬骨頭、牛骨頭的。最好的是牛骨頭，不過這里牛比較金貴，所以牛骨頭的比較少，不過，奶奶的這個卻是牛骨頭的，據(jù)說是老輩人傳下來的，所以奶奶用得很精心。

    奶奶打麻繩打的很認(rèn)真，直到麻劈不夠了，轉(zhuǎn)身去拿，才看見老三家的狗蛋正踩著門檻撅著個小嘴在那站著呢。

    “小兒啊，啥時候來的？咋不進來哪？”奶奶招呼狗蛋進來，狗蛋沖奶奶搖了搖頭，也不進來也不走，也不說話，用腳一下一下的磕著門檻。

    奶奶一看，哪里還打得下去麻繩，連忙把撥拉錘放好，過來牽狗蛋的手，把他領(lǐng)到屋里。

    “跟奶說，這是咋著了？”奶奶問狗蛋。狗蛋低著頭，嘴抿著，一看就是一副委屈模樣。

    “這是過節(jié)你娘沒給你做好吃的？還是你爹打你了？”

    “奶！”狗蛋眼淚汪汪地看著奶奶，眼淚就在眼圈里含著，強忍著沒掉下來。奶奶摸摸孩子的兜，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沒有，看看孩子的胳膊，也沒有五彩線。

    老人家摟了摟狗蛋，去自己柜子上，把早晨西韋幾個拴剩下的五彩線拿來，給狗蛋系在手脖子上；又去灶房，拿了兩個雞蛋給狗蛋放到兜里。

    這都不用猜，一定老三家過節(jié)啥也沒準(zhǔn)備，家里本來雞鴨鵝都沒有，過節(jié)前也沒去買幾個雞蛋或者跟人家用別的東西換幾個。

    奶奶猜的基本八九不離十，西明全家今年過得不比以前，家里多了個小的，二哥家的地又要了回去，本來去年養(yǎng)鴨鵝了，可是沒伺候好，剩下沒幾個，沒賣多少錢。生小不點的時候，老趙婆子在這照應(yīng)，家里有好吃的可勁做，一通遭禍，現(xiàn)在倒好，弄得一溜空。

    過節(jié)的時候真是手里沒錢，家里除了糧食沒有其他的。所以只是簡單做了點疙瘩湯意思意思。

    可是大人行，能將就，小的不行啊，倒不是狗蛋有多饞，關(guān)鍵是端午節(jié)別的孩子都拿雞蛋去比賽，他兜里溜溜空，孩子在旁邊瞅了一會別的孩子玩，越看越委屈。

    小孩子受了委屈一定會去找能夠仰仗的大人，狗蛋回家找父母一定是一頓臭罵，所以，孩子唯一想到的就是奶奶。

    可是狗蛋也知道現(xiàn)在自己家和大伯家關(guān)系不好，他不好意思跟奶奶張嘴要好吃的，知道那樣做磕磣，讓人笑話，何況，在狗蛋眼里雞蛋是個很好吃的東西。孩子又想要雞蛋又覺得張不開嘴，看著奶奶在那打麻繩，猶猶豫豫的。

    奶奶不問他還好，奶奶一問孩子的委屈勁就上來了，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端午的雞蛋就是比天還大的事情了。

    奶奶又拿了兩個粽子，和兩個雞蛋，讓狗蛋坐在凳子上吃。家里的雞他和老爺子每天都去喂，所以奶奶覺得自己拿兩個給小孫子吃還不算過分，怎么說，這也是他們老西家的孩兒啊。

    看著狗蛋甜嘴巴舌的吃著雞蛋和粽子，奶奶的心里一陣陣地發(fā)酸，十指都連心，咬哪個哪個不疼呢！

    狗蛋畢竟是個小孩子，過節(jié)終于吃上了好吃的，還是他從沒吃過的粽子，還有想了好長時間的雞蛋，一邊吃一邊就高興了起來。吃完又在奶奶跟前玩了一會，然后捂著兜里的兩個雞蛋找村里孩子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