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遠(yuǎn)把鞋底子舉了兩舉，看奶奶跟爺爺?shù)伤?，又放下了?/br>
    特么的，說是讓他陪著去趕集，兩個小活作，一人兜里只裝了五文錢，就這還舍不得花，咋裝去的又咋裝回來了。

    西韋和衛(wèi)成在集上相中啥東西了，站人家攤前就不挪步，“哥，哥”的叫，西遠(yuǎn)要是裝沒聽見往前走，人家就又跳腳，又抻脖子的大聲喊，滿集市的人都瞅他，也不難為情，還沖別人呵呵樂。

    西遠(yuǎn)嫌丟人，只好回去給買，賣東西的人還夸那：“你家這倆孩子可真好，相中東西自己不敢買，說得哥哥同意，答應(yīng)了才能買，真是懂事?！?/br>
    懂事個屁！特么的就是想讓哥哥給掏錢，一趟集趕下來，西遠(yuǎn)兜里的錢花得溜溜空，人倆還埋怨哥哥沒帶夠，用西遠(yuǎn)能聽到的聲音說悄悄話，說哥哥摳門，舍不得花錢。把西遠(yuǎn)氣的，要不是集上人多，當(dāng)時就想給倆小活作一人一脖拐。

    特么的，滿炕東西，人倆一文錢沒花，還這是你給買的，那是他給買的，這都特么我給買的！

    西遠(yuǎn)真想大聲喊出來，不過一想，自己一個大人跟倆小屁孩一樣的也夠跌份的，于是沖西韋揚(yáng)了揚(yáng)巴掌，沖衛(wèi)成揮揮拳頭，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屋子。

    累死他了，整整轉(zhuǎn)了一小天，就萬德鎮(zhèn)那么個破集市，三人來回走了三四圈，轉(zhuǎn)的人家賣東西的都認(rèn)識他們了，一個勁兒地問又忘買啥了，這要是兜里錢沒花完，倆熊孩子估計(jì)都得住那兒。

    “奶，你看我買的這個煙花，有二十五個球，二十五個！”西韋一看哥哥走了，馬上又生龍活虎起來，衛(wèi)成也不用爺爺給捂手了，拿著自己稀罕的玩意兒跟家里人顯擺。

    狗蛋滿足地依偎在奶奶旁邊，手里拿著哥哥們給買的燈籠，是個西瓜燈，上邊粘著一個七彩紙風(fēng)車，“噗，”用嘴一吹，風(fēng)車就轉(zhuǎn)了起來，狗蛋看著風(fēng)車咧嘴笑。

    狗蛋另一只手里抱著一包小蠟燭，什么顏色的都有，狗蛋剛才數(shù)了數(shù)，有十二只！夠他玩到出正月啦。

    “來，乖小兒，奶幫你把小蠟放起來，炕上熱，再烙化嘍?！蹦棠虖墓返暗南灎T里面抽出一根，留給狗蛋晚上玩，剩下的給他放到柜子里。

    奶奶把她屋子里的柜子單獨(dú)騰出一個，專門給狗蛋放他的那些寶貝，吃的，玩的，還有以前西韋穿過的，現(xiàn)在狗蛋正好能穿的小衣服。

    過年的時候，老太太看狗蛋身上還穿著補(bǔ)丁衣服很心疼，想給孩子買新的又猶豫，老三家有仨孩子，要是光給狗蛋買，不給那倆買，讓外人看著不大好，而且狗蛋回家又得招爹娘罵。

    西遠(yuǎn)娘看出老太太的心思，把西韋穿過的舊衣服找了出來，都是以前西遠(yuǎn)買給弟弟的，西韋長得快，剛穿過一季就小了，還有八成新，狗蛋穿著剛剛好，因?yàn)椴皇切乱路?，誰也說不出來啥。

    狗蛋穿著四哥西韋的舊衣服，高興地咧嘴樂，奶奶看著又高興又心酸，晚上翻來覆去折騰半天也睡不著，還是老爺子安慰了半天。

    “奶，你把我燈籠也先放起來吧，我一會兒回家吃完飯來拿。”

    狗蛋把燈籠也遞給奶奶，他有啥好東西不敢拿回家，拿回去了，準(zhǔn)保得沒影兒。

    他現(xiàn)在早飯，晚飯準(zhǔn)時回家報(bào)道，其余時間或者待在奶奶家，或者去跟村里孩子玩。跟大哥識字的時候也是，大哥教完了，他就來奶奶屋，趴在奶奶的炕桌上寫功課，寫完了，背會了，自己再檢查一遍，然后讓奶奶把東西放起來，明兒他學(xué)識字時再來拿。因此，狗蛋都跟西遠(yuǎn)識字好幾個月了，西明全兩口子愣是不知道，沒事兒就罵狗蛋心野，成天不著家，狗蛋也不吭聲。

    狗蛋有時候很羨慕二哥衛(wèi)成，雖然不是大伯家的孩子，卻可以生活在大伯家，有大哥疼，還可以和四哥玩兒，四哥有啥二哥就有啥，只多不少。狗蛋年紀(jì)小，不知道衛(wèi)成早年間的事。

    要是能生活在大伯家，就是天天讓大哥用鞋底子抽他都樂意，狗蛋暗暗想，大哥打人一點(diǎn)都不疼，大哥打他們，二哥四哥嘴里嗷嗷叫，轉(zhuǎn)過身來就偷著樂，還做鬼臉兒呢，狗蛋都看見啦！

    晚上炕上，西韋和衛(wèi)成一邊一個，一個給哥哥捶背，一個給捶腿，別看他倆沒事兒跟哥哥小叛逆，真有事情了，比誰都向著西遠(yuǎn)。

    所謂的小叛逆，也不過是跟哥哥用另一種形式撒嬌罷了。孩子自己覺得長大了，不好意思再像小時候那樣跟哥哥膩歪，所以就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引起哥哥的注意。

    他倆這點(diǎn)小伎倆在西遠(yuǎn)眼里根本不夠看，有意無意的也縱容著，他不想弟弟們受太多拘束，希望兩個孩子能夠順應(yīng)天性自然成長，只要大方向沒問題就行，這方面西遠(yuǎn)倒是時刻掌控著，只要出現(xiàn)一點(diǎn)苗頭就扼殺在搖籃中，至今兩個小家伙還沒有什么問題，反而越來越懂事了。

    西遠(yuǎn)被伺候舒服了，才放過兩個熊孩子，哥仨逛一天都累了，早早熄燈睡覺。

    這天夜里，西遠(yuǎn)哥幾個睡的很熟，西韋和衛(wèi)成還打起小呼嚕，西遠(yuǎn)也睡的很沉，雖然模模糊糊中似乎聽到毛豆角、虎頭的叫聲，還有家里人說話的聲音，可是楞沒醒過來。

    直到第二天早晨起來，吃早飯的時候，看到飯桌前坐著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西遠(yuǎn)才反應(yīng)過來，昨天夜里真的有事情發(fā)生了。

    來的女人叫玉珍，娘家姓陳，和奶奶娘家一個村，是奶奶的干閨女。

    奶奶三個兒子，沒有閨女，稀罕人家有閨女，跟娘貼心。玉珍沒爹娘，在哥哥嫂子跟前長大，奶奶回娘家時候常能看見玉珍，娘倆很投緣，后來，一來二去的認(rèn)了干親。

    玉珍比西明全還小呢，前幾年找了婆家，因?yàn)殡x得遠(yuǎn)，日子過得不順心，才一直沒來看奶奶。

    不過，西遠(yuǎn)冷眼旁觀，覺得這娘倆可不像正月來串親戚那么簡單，吃過飯后，奶奶就領(lǐng)著玉珍娘倆去了自己屋，還囑咐家里幾個小的，不許跟別人說家里來客人的事兒，其他孩子小，沒想那么多就跑出去玩了，西遠(yuǎn)卻滿腹狐疑。

    東屋里玉珍正跟奶奶邊哭邊學(xué)家里的事，“我看天不早了，就背著丫蛋兒在灶臺做飯，我們老爺子可屋里轉(zhuǎn)圈圈，后來坐門檻上吧噠吧噠抽煙，我還尋思呢，這老爺子沒事兒瞎折騰啥啊！”奶奶聽著握了握玉珍的手，這閨女可真是命不好。

    “后來，估計(jì)老爺子實(shí)在心里不落忍了，跟我說‘閨女啊，你咋還做飯呢，他耍錢耍輸了，把你賣給胡子了，今兒黑夜人家就來要人了?！乙宦?，當(dāng)時就傻了，站在灶臺那腿直抖，說啥也挪不動步！”玉珍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用手往臉上抹了兩把，奶奶把自己的布巾遞過去，讓她擦眼淚。

    “還是我們老爺子，推著我進(jìn)屋，把他的羊皮襖給丫蛋裹上，給我穿上大棉襖，裹上頭巾，把孩子用背帶給我綁背后了，推著我往出跑，囑咐我別往娘家去，怕他后腳領(lǐng)著胡子追過去?！?/br>
    玉珍哭的身子直顫，懷里的丫蛋吃飽了正在睡覺，估計(jì)感覺到不舒服，哼哼了兩聲，玉珍連忙用手輕輕拍著。

    “我一開始腿軟走不動，后來還是丫蛋喊娘，我才醒過腔，可不能讓我閨女入了狼窩，這才猛跑，除了娘家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一邊走一邊尋思，只能上您這來了?！庇裾滟N了貼丫蛋的小臉。

    “你們娘倆，命多大，大冬天的，大雪地，三十多里路，大晚上的沒出事，這多萬幸?！蹦棠膛呐挠裾涞氖?。

    “可不是嘛，這要半路碰著個狼，或者碰著壞人，我們娘倆就交待了！我跑啊跑，也不知道方向?qū)Σ粚?，腿都跑不動了，后來看到咱們村頭的老榆樹，眼淚就下來了，可算到家了！娘，你說他心咋那么狠啊！”玉珍抱著丫蛋又哭了起來。

    “哎，這都是命啊?！蹦棠桃矠橛裾鋰@息。

    “都怨我哥嫂，當(dāng)初貪圖人家給的聘禮，把我給了這么一個人！家里只要有點(diǎn)兒錢，咋踅摸都給你偷出去賭了，輸了回來咋罵都不吭聲，我還尋思，這人雖然好賭，可是心還不壞，又有了丫蛋，咋將就都得把日子過下去，沒想到……”丫蛋估計(jì)也感受到她娘的傷心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玉珍忙抱起來哄著。

    “得回你們老爺子說了，要不然啊，你這閨女進(jìn)了狼窩可咋活呦?！蹦棠桃材ㄆ鹆搜蹨I，跟著后怕。

    “我們老爺子能不說嘛，他不尋思我還能不尋思丫蛋，我要是沒了，下一個他兒子賣的就得是丫蛋，能賣媳婦的人，啥事干不出來！”一提丫蛋，玉珍倒是冷靜下來了。

    “可也是，這可是他們家的根兒?！蹦棠堂嗣镜暗念~頭，丫蛋也不哭了，還沖奶奶咧了咧嘴。

    “娘，我在您這待著沒事兒吧？我大哥也一家子人呢，可別再給我大哥家招災(zāi)。我也是實(shí)在沒地兒去了，不然不會跑來給您添麻煩，要不我緩緩就走？”玉珍冷靜下來開始考慮自己有可能給西家?guī)淼穆闊?/br>
    “沒事兒，閨女你別瞎尋思，老大他們哥仨呢，誰想找麻煩也得思量思量?！崩咸参坑裾洹?/br>
    “娘，胡子不會找這兒來吧？”玉珍還是擔(dān)心，胡子可不是好惹的。

    “太平時節(jié)，胡子還敢來搶人？還有沒有王法了！”老太太說的挺大聲，其實(shí)，身子早軟了，那年胡子進(jìn)家門的事她可是一點(diǎn)都沒忘，她心里其實(shí)也很擔(dān)心，可是有啥辦法呢，人都來家了，也不能給推出去??！

    老太太安撫完玉珍，趁著玉珍娘倆睡覺的功夫出去找家里的男人們商量，玉珍再好，也沒有自己兒孫親，老太太不想因?yàn)樽约旱脑颍o家里人招來災(zāi)禍。

    ☆、第77章 等待

    西明武家，老爺子和哥倆正在商量辦法,老太太能想到的，他們也早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