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老天爺讓他帶著前世的記憶，在這異世重活一次，就是為了彌補前世的種種遺憾吧。

    “大爹爹，我也要看?！蔽蓍T開著，大毛蹬蹬蹬跑了進來，兩個小胳膊搭在炕沿上，小腿緊著倒騰要往炕上爬。

    去年冬初，西遠回蓮花村的時候，大妮還是下了狠心，讓把大毛帶了回來。做娘的，什么事情都要以孩子為先，在安慶，西韋每天忙于政事，根本沒有時間管教大毛，而大妮自己，則又有了身孕，沒有更多精力照顧大毛，更主要的，在那里，大毛雖然也結(jié)識了幾個小伙伴，可是跟家里這邊的孩子比起來，那些孩童見識太過有限。

    況且，大毛快到進學(xué)的年齡了，在大妮的心中，哪里的學(xué)堂都沒有他們蓮花村的好，哪里的先生，都沒有葉先生學(xué)問好，所以，出于兒子的未來考慮，大妮堅決要把大毛送回蓮花村。

    剛回來的時候，大毛想爹想娘，頗是哭鬧了幾回，不過，架不住這邊老家的親人多啊，小伙伴們也多啊，不用別人，光衛(wèi)黎衛(wèi)練夏天幾個，就能領(lǐng)著他翻著花樣的玩，玩瘋了的大毛，晚上粘炕就睡著，根本沒時間想爹想娘了。

    “淘小子?！毙l(wèi)成伸手，把大毛提溜到炕上。

    “大爹爹，我要聽小紅帽?！比思掖竺稽c都不客氣，啪啦啪啦爬到西遠懷里，坐到西遠腿上，把書拿到自己手里，指著一個頁碼說。那一頁有個臟臟的手指印，是上次西遠給他講小紅帽的故事時，淘小子給印上去的，所以大毛記得清清楚楚。

    “好，大爹爹給你講?！蔽鬟h清了清喉嚨，開始他二十多年未竟的講故事事業(yè)。好吧，上一輩子他就是個孩子王，這輩子估計也逃不掉孩子王的身份了。

    “淘小子，咋不讓前前jiejie給你講？”旖旎的氣氛被大毛破壞了，衛(wèi)成倆手指頭掐了下大毛紅撲撲圓乎乎的胖臉蛋。

    “大爹爹講的好?！贝竺挪慌露?，沖衛(wèi)成皺了皺小鼻子，然后拿胖手指指著書上的字，聽大爹爹話說從頭。其實，他還沒有開始啟蒙呢，那些字認識大毛，大毛不認識它們。

    “二爹爹，二爹爹，你教我們?nèi)シ偶伞！辈淮笠粫海状皯舾鶅耗巧谔桨胩烨闆r的衛(wèi)黎衛(wèi)練，倆跑進來了。

    他倆跟衛(wèi)成小時候一樣，喜歡舞槍弄棒，沒事兒愛磨著二爹爹教拳腳功夫。不過，倆小家伙畢竟八九歲了，大些了，心眼也就多一些，他們敏銳的發(fā)現(xiàn)，大爹爹和二爹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他們?nèi)フ叶m然聽大爹爹的話去教他們了，卻每每會給倆人些苦頭吃。

    所以，倆小家伙學(xué)乖了，每當(dāng)這時候都不肯打擾倆爹爹。可是，實在想玩弓箭怎么辦啊？心眼最多，人最機靈的衛(wèi)練，相出來個法子，倆搗蛋鬼想玩弓箭了，就去慫恿誘惑大毛，叫他去找大爹爹講故事，然后他們再去找二爹爹，這樣二爹爹就不會怪到他們身上啦。

    大毛還小，沒有倆哥哥這么多鬼心眼，而且，人家孩子的確愛聽大爹爹講的故事，所以，倆哥哥一慫恿，或者有時候都不用慫恿，大毛就蹬蹬蹬跑過來。

    大毛是找西遠講故事，衛(wèi)成沒有辦法收拾人家孩子，最多只能用手指捏一捏臉，小小抱負一下。

    而衛(wèi)黎衛(wèi)練私下里耍的鬼心眼，又哪里能夠瞞得住衛(wèi)成，只不過聽西遠常常念叨，要鼓勵孩子獨立思考問題，才遲遲沒有發(fā)作他們罷了。

    衛(wèi)成領(lǐng)著黑白兩個兒子去練習(xí)射箭了，西遠給大毛講了半下晌故事，看看太陽行將偏西，講的口干舌燥，方領(lǐng)著百聽不厭的大毛，去了正院。

    院子里，奶奶坐在葡萄藤架下，長凳上放著針線笸籮，里面是捋好的碎布角，老人家盡管年紀(jì)大了，頭發(fā)花白，卻仍然不肯歇息，手里總要忙些活計，心里才舒坦。

    “奶，您歇一歇吧?！蔽鬟h一屁股坐在奶奶旁邊，笑嘻嘻地把奶奶手里的布角拿到笸籮里，而且是輕拿輕放，別看一個小布角，在奶奶那里還是很重要噠，他要是敢表現(xiàn)出一絲絲不屑的意味來，準(zhǔn)保一頓臭罵。

    老人家儉省慣了，盡管如今日子好過，富裕了，仍然珍惜一針一線，一粒米一葉菜。

    “不累，一天光捋了點布角還累，你奶啊，就真成了廢物嘍?！蹦棠贪褯]捋順的布角卷好，用一個布條扎上，也放到了笸籮里，留著明兒再捋。

    奶奶捋的布角，幾個孫子媳婦和孫女不點，重孫女前前都搶著要，留著做鞋坐荷包，倒不是這些布角多么好，而是為了哄奶奶開心，讓老人家覺得自己還能干啥，還被人需要著。

    “看您說的，您這干了一天活的要是廢物，我們這些啥也沒干的得成了啥？”西遠笑嘻嘻地跟奶奶閑磕牙。

    “能是啥，廢物點心唄?！蹦棠瘫淮髮O子逗樂了，前兩年，西遠只冬天回來過了個年，就又跑去幫西韋，把老人家想壞了，如今西遠回來好幾個月了，老人家還親香個沒夠。

    “奶！你大孫子多能干，咋說是廢物點心??！”衛(wèi)成回來了，聽了奶奶和西遠的話，也跟著開玩笑。

    “可不唄，我?guī)讉€乖孫個頂個的能干，就是啊，老五和老六離得遠，一年都不能回家一趟，我和你爺老天拔地的，也不能去看看?！崩先司褪沁@樣，哪個不在眼么前想哪個，有多少子孫，都不夠掂心。

    “二爹爹，我給你和我大爹爹一人做了一雙鞋，你們試試，看看合適不，不合適我好改?！毙l(wèi)成和西遠正頭疼怎么哄老人家高興，轉(zhuǎn)移奶奶的注意力呢，可巧，他們寶貝閨女前前就來了。

    前前給西遠和衛(wèi)成一人做了一雙鞋，青布面，千層底，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小閨女如今已經(jīng)十歲，是個小小少女了，雖然提前來到這個世間，先天有些不足，不過家里后天沒少找補，所以如今身子骨不像小時候那般怯弱了，亭亭玉立，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

    前前如今，還是和二爹爹感情最好，做啥好東西，都忘不掉二爹爹那份兒。

    “怎么沒給太爺爺太奶奶先做？”西遠一邊試著鞋一邊問。

    “我太奶奶不讓，說是讓我先拿你倆的鞋練手，啥時候做好了，啥時候再給她和太爺爺做。”前前彎著眼睛，笑瞇瞇地跟爹爹匯報。

    “奶，您這待遇不一樣，我們可要抱屈哦。”西遠跟奶奶開玩笑。

    “凈你事多，有閨女給你做就知足吧，我們前前才多大？不著急，這么小的孩兒慢慢做活計，可別把身子骨累壞了，一輩子的事兒。”奶奶白了西遠一眼，老人家哪里是嫌前前做的鞋不好，不過是怕累著孩子罷了。

    “瞧瞧，還是你太奶奶向著你吧？”西遠逗閨女。

    “嗯，我知道，等趕明兒，我給太奶奶做雙最好看的鞋！”前前沖爹爹吐了吐舌頭。

    “還有我，還有我，給我也做一個最好看最好看的。”大毛本來跑過去看倆土猴子衛(wèi)黎衛(wèi)練洗臉，耍耳音聽到了這邊的對話，蹬蹬蹬跑過來爭取自身權(quán)利。

    “行，給你也做一雙。真是屬穆桂英的，陣陣?yán)幌?，哪都缺不了你?！蹦棠套н^大毛，給他擦了擦臉上的汗。

    “娘，小遠，成子，快過來吃飯。”西遠娘帶著廚娘，做好了飯菜，喊大家過去吃飯。

    飯桌就擺在院子里，酒菜的香氣飄的滿院子都是，西家一家人團團坐在桌子旁，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院子里，櫻桃紅了，小蘋果綠了，杏子黃了，葡萄架上巴掌狀的葡萄葉，隨著夏日晚風(fēng)，輕輕的搖著，如陽光下，夢的碎片。

    ☆、第188章 任職

    西遠本以為，他和衛(wèi)成今后的歲月，會一直這樣靜靜相守著度過了。有時候，想起衛(wèi)成一身本領(lǐng)蝸居在這小小的蓮花村，未嘗不嘆息愧疚。西韋和衛(wèi)成都是他撫養(yǎng)長大的，如今有西韋比對著，西遠越發(fā)替衛(wèi)成可惜，但是，無論如何卻舍不得叫衛(wèi)成離開自己。

    也許，人生都要有些遺憾吧，要知足常樂，西遠心里寬慰自己。

    他這里正惋惜呢，結(jié)果，天佑七年的夏天，一紙詔書下來，衛(wèi)成被任命為彥綏衛(wèi)指揮，這大大出乎了西遠，包括衛(wèi)成的預(yù)料。

    彥綏本來沒有衛(wèi)所，不然不能任由胡子占山為王，橫行鄉(xiāng)里。關(guān)鍵以前這個地方特別窮，衛(wèi)所設(shè)立與不設(shè)立沒有啥意義，沒有啥可保護的東西養(yǎng)那些士兵干嘛。

    如今則不同，近幾年來，彥綏及周邊幾個縣漸漸發(fā)展起來，成為北地乃至整個大燕國比較富庶的地方。家有寶貝，當(dāng)然得看好嘍，不然被人覬覦可咋辦？所以，有關(guān)各部衙門，經(jīng)過協(xié)商，決定在彥綏設(shè)立一個衛(wèi)所，負責(zé)彥綏及周圍幾縣的保衛(wèi)。

    當(dāng)商討由誰來任衛(wèi)所指揮的時候，已經(jīng)成為大將軍的，原永寧關(guān)時虎豹騎劉副統(tǒng)領(lǐng)，一下子想起了衛(wèi)成。

    衛(wèi)長山解甲歸田是因為左臂受了傷，彎不了弓拿不了槍，所以自請回歸鄉(xiāng)里，而衛(wèi)長山是為了救他才受的傷，此事，劉將軍幾年來一直耿耿于懷，也為一個文武雙全的好兒郎，埋沒于草莽而可惜。

    本來他覺得憑衛(wèi)長山的文韜武略，即使不能披甲上陣，在軍中做一個文職也可以，可人家衛(wèi)長山說了，大丈夫不能金戈鐵馬征戰(zhàn)沙場，還不如回家做一個農(nóng)夫，所以堅決的、毫不猶豫的，回了彥綏。

    這么多年，劉將軍都為此深深遺憾，不過，前兩年，他聽人說，衛(wèi)長山的胳膊好像恢復(fù)的七七八八了。為啥西家兄弟守口如瓶，他是從哪聽到的？反正，以前虎豹騎的老弟兄，私下里都有些聯(lián)系，有些消息，想專門打聽，憑他們的本事，還沒啥事能夠瞞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