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挽著雙丫髻的姑娘吐了吐舌頭,“本來我今天約了宋家jiejie……”后面的話在自家母親的眼神下漸漸沒了聲。 婦人嘆了口氣,“就你這性子,以后成了別人家的當(dāng)家主母要怎么辦啊………” “娘……” “從明日開始,皇后娘娘要到這安國寺為太子殿下祈福,所以后面半個月安國寺是不許外人進來的?!狈蛉私忉尩?,“但你過幾天就要議親了,這事可拖不得?!?/br> 剛說完,那蒙著面紗的姑娘便站了起來,捐了幾兩銀子后便轉(zhuǎn)身,她朝著貴婦福了福身,然后離去。 貴婦回頭,那姑娘身段柔美,舉止端莊,看打扮應(yīng)該也是大富人家出來的,跟自家丫頭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姑娘,要去姻緣樹那邊看看嗎?”剛下石階,一個小沙彌就湊過來。 楚阿諾垂眸,沉默半刻才道:“罷了?!?/br> 候在外面的秋杏連忙迎上去,她扶著楚阿諾的胳膊,語氣歡快道:“姑娘,奴婢剛剛打聽了一下,這山下附近有條河叫槐河,有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歡去那作詩吟對,咱們也去瞧瞧,就當(dāng)散散心!” 槐河之所以叫槐河是因為那河的周圍是一片槐樹林,很多人去祈完福后總會去那里走走。楚阿諾聞言也沒有拒絕,這地方距離平陽侯府較遠(yuǎn),所以秋杏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歡喜得不得了。 前世的時候,她是耽擱了許久才去槐河畔的,然后還沒下山呢,就碰到了楚玉容。 今天去早了應(yīng)該是碰不上了,畢竟還沒有正式回平陽侯府,她不愿意現(xiàn)在就把關(guān)系給鬧得太僵,不然以后就不好玩了。 別看安國寺建在半山腰,但走下來還是需要點時間的。 今天秋高氣爽,槐河畔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世家子弟,安國寺廟為了便利香客,專門在槐河上建了好幾個湖心亭,供來往的人休息。 “姑娘,咱們?nèi)ツ沁叞伞!鼻镄娱_口,她瞧見不遠(yuǎn)處的湖心亭里面沒有人。 河的那邊還有很多游船,是一些不愿意坐馬車的大戶子弟貴女們不二的選擇。 秋杏來了興趣,她絞著頭發(fā)道:“姑娘,要不要待會我們乘船回去?” 楚阿諾沒有出聲,她視線飄向一旁,那邊的湖心亭都是一眾千金小姐們,她們衣著華麗,頭戴輕紗,正說著體己的話。 其中一個綠衣女子笑道:“還要恭喜宋jiejie能覓得郎君?!?/br> 她旁邊的白衣姑娘小聲補充:“明年還能抱倆?!?/br> 被稱作宋jiejie的女子聽聞后臉色緋紅,她跺了跺腳,羞憤道:“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你們胡說什么!在亂說我可要撕爛你們的嘴?!?/br> 綠衣女子又道:“我可聽說了,昨天六皇子可是去了宋jiejie府上,meimei這是提前恭喜jiejie呀?!?/br> 宋云纖羞得都要鉆洞里去了,“哎呀,他那是找我爹爹談公事呢。”見說不過她們,便把矛頭指向她對面的紫衣女子,“孟jiejie,上你家提親的人是不是都踩破了門坎? ” 孟月薇本來是在發(fā)呆,突然被這么一喚,她呆愣了幾秒,才大方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br> “那可不一定!”綠衣姑娘挑眉,“整個京城里都知道你與太子殿下是青梅竹馬,又是表兄妹,連皇上都有親上加親的意思,而且jiejie你仙姿佚貌,太子殿下又清新俊逸,你倆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孟月薇搖搖頭,雖然面紗遮住了她的容貌,但是從身段來看,絕對是傾國之色,“莫要妄言?!?/br> “聽說那平陽侯家的嫡小姐近日來常去婉妃那……”雖然宋云纖沒有說完,但剩下的意思她們都懂。 宮里的婉妃是平陽侯府嫡小姐楚玉容的姑母,在宮里也頗受盛寵,不過膝下就一個七公主。平日里對東宮也頗為關(guān)照,估計也存了結(jié)親的意思。 孟月薇眼里劃過一絲光芒,她攏了攏袖子,道:“楚家姑娘才貌雙絕,賢慧淑德,倒也配得上太子表哥?!?/br> 孟月薇是敬國公家的嫡小姐,在這一圈女眷中身份是最尊貴的。不過平陽侯家的嫡小姐卻有一個在宮里受寵的姑母,論這太子妃之位,還是可以爭一爭的。 眾人心照不宣,不過這太子殿下的病情反復(fù)無常,連選妃都一拖再拖,所以現(xiàn)在這件事還真不好說。 雖是秋天,但是槐樹林照樣綠蔭蔥蔥,生機勃勃,絲毫沒有衰敗之勢。 秋杏站在一旁,問道:“姑娘,您說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 楚阿諾倚在欄桿處,垂眸望著河里面覓食的魚兒,這幾個貴女的主意打得挺好,可惜了…… 秋風(fēng)吹亂了她鬢邊的幾撮青絲,在空中隨風(fēng)亂舞。 聞言,她勾了勾嘴角,盈盈的秋眸里蕩漾著暖意,她溫柔道:“殿下自是豐神飄灑,舉世無雙。” “姑娘見過?”秋杏太過驚訝,所以脫口而出,后面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姑娘自幼生長在南方,怎會見過太子殿下。 楚阿諾轉(zhuǎn)頭看向她,笑道:“見過,在夢里。” 想到那個夢里的男人,楚阿諾有些恍惚,不管虞彥祁看上她是虛情也好,假意也好,如今她這張臉就是資本。 “你知道嗎?”楚阿諾眼睛瞟向不遠(yuǎn)處,聲音虛無縹緲,“殿下曾經(jīng)是大姜國的戰(zhàn)神,有他在,大姜國就能屹立不倒,什么魑魅魍魎見了他都要繞道走?!?/br> 世人都傳聞那個戰(zhàn)神心狠手辣,逞性妄為。 只不過啊,后來,在長山一役后,那個戰(zhàn)神九死一生,皇上花了好些名貴的藥材,才把他從鬼門關(guān)里拉回來。 在不遠(yuǎn)處的槐花樹上面,正躺著一個白衣男子,他面容俊俏,原本一直在閉目養(yǎng)神,卻在楚阿諾說的那句“見過,在夢里”的時候就已經(jīng)睜開眼睛了。 常年呆在室內(nèi)讓他的皮膚變得特別白,他伸出節(jié)骨分明的大手擋住了照射下來的陽光,透過樹葉的層層斑駁,他看到了湖心亭中的那個姑娘。 接著,他聽到她接來了的話,她的聲音很輕,很縹緲,但是語氣卻是那么的堅定。 戰(zhàn)神? 他曾經(jīng)是大姜國的戰(zhàn)神么…… 他最近一次拿刀上戰(zhàn)馬是哪時候來著?五年前還是六年前,他有些記不清了。 秋杏感覺她情緒不對,連忙走過去,道:“姑娘,這風(fēng)越來越大了,咱們回吧。” “不礙事?!背⒅Z搖搖頭,“我想再呆一會?!?/br> “但是您病還沒有好。”秋杏不依她。 楚阿諾輕咳幾聲,任由秋杏扶起來,走出湖心亭,“等會路過八寶齋的時候,奴婢給您買一些糕點吧?!?/br> 風(fēng)真的越來越大了,楚阿諾裹緊了衣襟,風(fēng)帶動著槐花落在了她的腳邊。 旁邊的樹枝很多,秋杏忍不住道:“姑娘,小心些?!?/br> 她心神一動,然后彎腰一路撿過去,用衣裙兜住,不過現(xiàn)在是秋天,僅存的槐花也沒有多少了,她不得不踮起腳去摘那枝頭上的槐花。 不過那枝頭太高了,她踮了好幾次,都沒能夠上枝頭,正當(dāng)她奮力時,突然從樹上滑落一片白色的輕紗,輕輕劃過她的手背。 隨后有一個清雅的聲音道:“小姑娘?!?/br> 楚阿諾瞪大眼睛,抬頭往旁邊看。 那人白衣清瘦,亦如當(dāng)年一樣。 她嚇得手一抖,槐花掉落了一地,她想后退一步,卻被旁邊的樹枝勾住了面紗,露出來一張俏麗嫵媚的臉。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處。 秋杏嚇了一跳,她連忙走過來幫楚阿諾拿回被勾掛在樹枝上的白紗,又趕緊看了看四周,幸好沒有看過了。 她催促道:“姑娘,該走了。” 都到這時候了,怎么能一走了之呢,阿諾突然嘴角上翹,眼角彎彎,璨若星河,宛如夏日盛開的美人蕉,妖艷動人,鼻梁上的那顆痣仿佛是江南風(fēng)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她笑起來的那一瞬間周圍的樹木似乎都失去了顏色,任誰都會嘆一聲:真真?zhèn)€兒風(fēng)華絕代。 “失禮了?!彼⑽⒏I恚缓髱е镄与x去。 虞彥歧垂眸看著一地的槐花,有些不解,還從來沒有哪個女子敢這么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以前哪個姑娘不是含羞帶怯地在一旁偷偷看!是該說這個女子膽大還是不長腦子? 一點貴女的教養(yǎng)都沒有! 不過他左思右想,卻始終想不出來她到底是哪家貴女。 不過剛剛那驚鴻一笑,卻是可以另周遭都變了顏色。 侍衛(wèi)向禹飛了過來,他抱拳道:“皇后娘娘請您過去。” 虞彥歧收斂眉眼,淡淡開口:“知道了。” 第4章 往事 直到回到院子,楚阿諾才捂著砰砰直跳的小心臟慢慢坐在了床沿邊,她的小臉因為緊張而泛起緋紅,嬌艷無比,比那天香閣新出的胭脂還要好看,因為第一次做這種事,她難免有些緊張。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在那種情況下和虞彥歧見面。 前世的時候,納妾的旨意是來年夏天才下來的。那時候皇上信奉道教,特意請了一個道士來給太子殿下算命格,那個道士批命后說要找與太子殿下生辰相匹配的八字進東宮,陰陽調(diào)和,太子的病就能好全。可是相匹配的八字太多了,皇上干脆一揮手全都送去東宮,違者杖斃。雖然太子并沒有去過幽蘭苑,但他的病卻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她七月進的東宮,那才是她和虞彥祁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她還記剛進東宮的時候,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個年長的嬤嬤把她領(lǐng)進幽蘭苑,那時候的幽蘭苑已經(jīng)有很多昭儀美人了,只不過她們面帶郁色,憂心忡忡,可見并不是自愿進來的。 里面也沒有一個人跟她說話,連伺候都宮女們都小心翼翼,謹(jǐn)小慎微。 進宮前平陽侯就耳提面命對她說:“進了東宮后,你就小心伺候太子殿下,照顧他的飲食起居?!?/br> 其實為的也只是給他們找準(zhǔn)機會下手。 不過他們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太子殿下從來沒有去過幽蘭苑。 慢慢的,幽蘭苑就傳出很多不好的傳聞,今天傳“太子殿下又殺了幾個宮女”,明天傳“太子殿下又發(fā)怒了,一連斬了好幾個侍妾”,后天則是“太子殿下咯血了,命不久矣”…… 當(dāng)時這些流言蜚語把她給嚇了一跳,心中的懼怕更甚。所以第二天在后花園看見太子殿下的時候,慌不擇路地躲進花叢中,卻被花叢的倒刺勾破裙角,如此狼狽的模樣就這么被他給瞧見了,讓她愈加羞憤難堪。 現(xiàn)在想想,其實當(dāng)時虞彥歧也沒有說什么。 “諾姐兒!諾姐兒!” 秋杏使勁扯著楚阿諾的衣袖焦急喊道。 楚阿諾茫然抬頭,終于從回憶里鉆出來:“怎么了?” “諾姐兒,奴婢可是喚了您好幾聲,您都不應(yīng)我?!鼻镄影櫭嫉溃奄I來的糕點放在桌子上,勸道:“諾姐兒,您以后在外面的時候一定要遵守禮儀,今天您都嚇?biāo)牢伊?,您怎么能讓外男瞧見了您的模樣?而且、而且還沖他笑!羞死人了!” 如今男女大防嚴(yán)重,未出閣的女子在外碰到陌生的男子一定要遮住相貌,以示尊敬。 楚阿諾聞言笑了笑,她看著秋杏:“他長得好看,所以我便對他笑了?!?/br> 秋杏臉上更白了,她急忙道:“您可不能讓夫人知道了,不然會罰您抄《女戒》的?!?/br> “知道了?!背⒅Z不想再逗這個小丫頭了,“你趕快去喂威武將軍吧,別讓它餓慌了?!?/br> 威武將軍是那只大黑狗的名字。 “得令!”秋杏鄭重地點點頭。 楚阿諾把面紗放好,她透過窗戶望過去,溫暖的陽光,一切都是那樣的鮮活。 活著真好。 雖然初見的節(jié)點不一樣,但虞彥歧應(yīng)該也會重新喜歡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