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耳房新添了一架木雕荷塘月色三折屏,他繞過折屏,腳步一頓。 無窗的耳房光線昏暗,水霧氤氳,中間放著一只簇新的浴桶。年年浸在水中,一頭如墨的秀發(fā)濕漉漉地散在身后,雪白的臂膀搭著桶沿,閉眼枕在手背上,一動不動。 宛若堆雪的美背只露出一截漂亮的蝴蝶骨,水面漂浮著花瓣,擋住了藏在水下的美景,半遮半露間,如云山繞霧,更添誘惑。 聶輕寒呼吸頓窒。 第9章 【服侍】 半晌,他才意識到,她這是……睡著了?他快步走近,先試了試水溫。 還好,水是熱的。 他略放下心來,生起另一重擔(dān)憂:沐浴也能睡著。是昨夜他太放肆,累著她了? 腦中驀地浮現(xiàn)昨夜她在他懷中婉轉(zhuǎn)吟哦,活色生香的模樣,他耳根發(fā)燙,輕聲喚道:“郡主。”頓了頓,想起什么,又改喚道,“年年?!?/br> 年年毫無反應(yīng)。 看來是真累著了。聶輕寒心中生起些許后悔:昨夜她是初次,又醉了不知分寸,他不該由著她胡鬧,放縱太過。她這樣嬌貴,哪經(jīng)得起一再攀折。 抬眼見旁邊搭著一條薄毯,他取到手中,俯身將她從水中抱出,用薄毯裹住。 這么大的動靜,年年還是沒醒,皺眉哼了兩聲,歪了歪腦袋,將腦袋拱入了他懷中。 仿佛被什么輕輕戳了下,聶輕寒的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涂。 他抱著她走出耳房,回到內(nèi)室,恰撞見珍珠端著一個鏤雕云紋青銅梅花形冰鑒走進來。珍珠見到他懷中熟睡的年年一愣:“姑爺回來啦??ぶ鬟@是?” 聶輕寒淡淡道:“她在里面睡著了?!?/br> 珍珠心里一咯噔,跪了下來:“奴婢失職?!?/br> 聶輕寒沒有開口叫她起,將年年在床榻上放下,用薄毯仔細擦干她身上殘余的水漬。 珍珠心中忐忑,偷偷抬眼瞥去,但見錦帳玉簟間,佳人烏發(fā)凌亂,雪膚耀目,好夢正酣;床畔郎君清俊無雙,眉眼低垂,心無旁騖,捉住她纖細秀美的玉足細細擦拭……珍珠不知不覺看得呆了,只覺臉紅心跳,忙低下頭不敢多看。 耳邊忽聽聶輕寒吩咐道:“拿塊干凈的帕子來?!?/br> 珍珠應(yīng)下,將冰鑒放在屋角,自去耳房取了帕子?;貋頃r,發(fā)現(xiàn)聶輕寒已為年年蓋好被子。她將帕子呈上,聶輕寒接過,挽起年年濕漉漉的長發(fā),動作自然地幫她絞干。 珍珠不安道:“奴婢來吧?!?/br> “不必。”聶輕寒并不看她,開口,聲音不疾不徐,平靜無波,“你叫什么名字?” 珍珠道:“奴婢名珍珠。” 聶輕寒:“若郡主因你之失職受涼,或溺于水中,該當(dāng)何罪?” 珍珠心頭一震,大驚伏地:“奴婢該死。” 聶輕寒問:“其他人呢?” 珍珠回道:“琉璃jiejie奉郡主之命,去錢莊換銀票了;珊瑚jiejie負責(zé)膳食,出去采買了;琥珀,琥珀……”她遲疑不語。 聶輕寒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珍珠心里一凜,老老實實地道:“琥珀在幫姑爺收拾書房?!?/br> 聶輕寒問:“收拾書房?她的意思?”目光落到酣睡的年年面上。 珍珠心里發(fā)苦:看姑爺一番作為,委實待郡主如珠似寶。兩人郎才女貌,明明只要好好過日子,總能越過越好,偏偏郡主擰了性子。她該怎么答,才能不讓姑爺寒了心? 聶輕寒語氣淡淡:“不敢說?” 就算她現(xiàn)在不說,到時郡主醒了,只會把話說得更難聽。她得想個法子轉(zhuǎn)圜。 珍珠心念電轉(zhuǎn),忽然得計,吞吞吐吐地道:“郡主的意思,姑爺馬上要參加春闈了,需專心讀書,不好因她分姑爺?shù)男?。所以叫琥珀把書房收拾出來,讓姑爺在那邊歇息?!?/br> 聶輕寒不怎么信的樣子:“若是如此,何必藏著掖著?”剛剛這丫鬟可是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珍珠頭痛:姑爺怎么這么難糊弄。她急中生智,解釋道:“因為,因為郡主臉皮薄,不想讓人知道她對姑爺好?!?/br> 聶輕寒一怔,那日她醉中的話語在腦海中響起。 “聶小乙,你要爭氣,要努力,以后一定要大殺四方,當(dāng)全天下權(quán)勢最大的男人,不要叫我看不起你?!?/br> 這話,在她清醒時,從未對他說過,反而一直冷待他,疏遠他,從不表露對他的心意。若不是那日鬼使神差去了蘭心苑,若不是昨夜她陰差陽錯地醉了,他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她最真實的心意,不知道她對他有著這般高的期許。 還有?,撧D(zhuǎn)述的她的話:英雄莫問出處,一飛沖天…… 他心高氣傲,口是心非的小郡主啊,是不是如果他不能達到她的期望,讓她揚眉吐氣,為她爭氣,她永遠不會承認對他的情意? * 年年一覺睡得舒坦,醒來時紅日西斜,霞光滿天,已是黃昏。年年懶洋洋的,頭發(fā)也不挽,隨意披了件輕軟的銀紅絲袍,赤腳踩著竹屐,趴在窗前看天邊絢麗多變的云彩。 院中傳來丫鬟們的笑鬧聲,琥珀和珊瑚一個提著食盒,一個端著果盤,嘻嘻哈哈地從廚房走了出來。 正在收拾床帳的琉璃聽到動靜,走到年年身后,對她們“噓”了一聲:“姑爺在讀書呢,休鬧。” 琥珀和珊瑚一下子掩住嘴,相視而笑,輕快地跑進了內(nèi)室旁的小廳。 年年驚訝:“聶小乙回來了?”這么早?按照劇情不是應(yīng)該到忙到晚膳后才回? 琉璃“嗯”了聲:“姑爺回來得比奴婢還早,還陪郡主歇了一會兒午?!?/br> 年年:! 珍珠恰好捧了年年待會兒要換的衣裙過來,聞言笑道:“郡主沐浴時睡過去了,多虧姑爺及時發(fā)現(xiàn)?!?/br> 年年:?。?!沐浴時?聶輕寒發(fā)現(xiàn)的? 珍珠感嘆道:“姑爺待郡主當(dāng)真沒話說,擔(dān)心郡主在水中受了涼,親自服侍郡主。” 親眼目睹聶姑爺是如何待郡主的,珍珠越來越覺得賈mama的話有道理??ぶ饕彩且粫r擰了性子,她與姑爺已經(jīng)成親,縱是姑爺身份低微,不堪為匹,郡主還能與他和離不成?何況,姑爺年紀輕輕就中了舉,縱比不上段世子未來不可限量,也是前途可期。 姑爺待郡主這般體貼入微,只盼郡主能早日想通,與姑爺和和美美的,好好把日子過下去,狠狠打臉那些笑話郡主嫁得不好的人。 年年抓到了重點:“親自服侍?”她那會兒不著寸縷,他要服侍她,豈不是……一瞬間,她腦子都炸了。 珍珠點頭,沒覺得哪里不對,正要為聶輕寒再美言幾句,年年羞憤:“登徒子,誰允許他擅闖進來的?” 琉璃說了句公道話:“郡主,你和姑爺已經(jīng)成婚了?!倍遥瑑扇俗蛞挂呀?jīng)圓房。 珍珠點頭表示贊同,姑爺是回自己的內(nèi)室,怎么能稱擅闖? 年年冷著臉:“那又如何?我不許他進來,他就不能進?!?/br> 琉璃和珍珠:“……”是她們天真了,完全沒想到郡主根本就不打算講理。 門簾掀開,琥珀捧著甜白瓷果盤撞了進來,笑盈盈地道:“郡主,姑爺回來時帶了新鮮荔枝,您嘗……”驟覺氣氛不對,噤了聲,低著頭將果盤放下,正要悄悄退出。年年開口道:“站?。 ?/br> 琥珀不敢再退。 年年吩咐道:“這荔枝我不吃,退給他?!?/br> 琥珀一愣,不由看向在屋中的琉璃和珍珠,目露詢問:郡主這是怎么了?琉璃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照辦。 “珍珠,”年年又指著梅花冰鑒道,“把這個也給他還回去。我不用他的冰?!?/br> 珍珠和琉璃對視一眼,苦了臉:“郡主這是何苦?” 年年也覺得自己這是何苦,拒吃愛吃的荔枝,把冰鑒送走,苦得還是她自己??扇羲粓詻Q地拒絕聶輕寒的好意,那家伙誤以為她樂意接受,以后蹬鼻子上臉怎么辦? 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一來二去,給了他錯誤的信號,那不是增加她的任務(wù)難度? 年年忍住心痛不舍,不悅道:“我的吩咐你都不聽了?” 珍珠無奈,正要聽令,外間響起琥珀和珊瑚的聲音:“見過姑爺?!?/br> 聶輕寒清潤平和的聲音響起:“這荔枝怎么不送進去?” 琥珀答道:“送了,郡主說她不吃,叫我送還姑爺?!?/br> 年年暗暗點頭:琥珀答得好,就該讓他知道,她不稀罕他的東西,少來和她套近乎。 聶輕寒沒有做聲,腳步聲傳來,很快門簾掀起,他走了進來。 琉璃和珍珠齊齊向他行禮。 聶輕寒看向年年,見她面色紅潤,神采奕奕,放下心來,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她寬松的衣袍,赤著的玉足上。 與昨夜纏綿時,他一寸寸細細打量她時一模一樣的目光。 年年兩頰燒了起來,狠狠瞪了他一眼:登徒子,賊眼溜溜往哪里看? 聶輕寒目中閃過笑意,溫言問她道:“世子說你向來愛吃荔枝,特意叫我?guī)┗貋?,怎么忽然不吃了??/br> 年年一怔:“荔枝是常卓叫你帶回來的?” 他“嗯”了聲:“你不吃,世子怕要失望了。” 年年頓時后悔起來:早知道是常卓的好意,她就不叫琥珀退回去了。她弟弟送她的好東西,白白便宜了聶小乙。 可話已出口,她再反悔就太沒面子了,哼道:“反正東西我收到了,誰吃不都一樣?” 聶輕寒一怔,目光柔軟下來:“郡主不必如此。荔枝再稀罕,也不過是吃食。你喜歡吃,只管和從前一樣,不必想著旁人?!?/br> 第10章 【雞同鴨講】 年年被他柔和的目光看得心里毛毛的,一頭霧水:他在說什么,她想著誰了?她怎么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等等,他該不會是以為自己是特意省給他吃的吧?想得可真美! 聶輕寒見她杏眼圓睜,朱唇微啟,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縷烏發(fā)凌亂地垂在額前,雪白的面頰透著紅暈,那模樣著實嬌憨可愛,心中一蕩,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br> 幾個丫鬟領(lǐng)命退下。 “聶小乙,你休要自作多……”年年揚起下巴,傲然開口。話沒說完,聶輕寒已走到她面前,伸手,撩起那縷亂發(fā),幫她別到耳后。 年年一呆: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做什么?這還是她認識的聶小乙嗎?剛要發(fā)作,聶輕寒帶著薄繭的指腹劃過她嬌嫩的臉頰,修長的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 視線中,是他越來越放大的俊顏,她甚至能看清他細膩不見毛孔的冷白肌膚,微微顫動的纖長睫毛,上挑的眼尾旁那點淚痣勾人心魄。 年年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匆匆抬手遮擋。 溫?zé)岬纳眢w,熟悉的草木氣息,攬住她腰肢的有力臂膀,溫柔印上她眉心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