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一瞬間,恍若被無形的力量定住,他一動都不能動,站在窗外,死死地看著她,心中千般念頭轉(zhuǎn)過。 迷迷糊糊中,年年若有所覺,長睫顫了顫,睡眼惺忪地看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聶輕寒垂下眼,面無表情,轉(zhuǎn)身就走。 年年“唉呀”一聲,急急站起,卻忘了腿上的傷,頓時一陣劇痛,又跌回了座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聶輕寒的腳步頓時如有千鈞重。 她帶著鼻音的聲音響起,滿是委屈:“聶小乙。我都等了一個晚上了,你怎么才來就要走?” 聶輕寒心頭大震,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她,聲音壓抑:“你叫我什么?” * 不遠處,思齊館。 琴聲錚錚,初時如陽春三月,微雨飛燕,婉轉(zhuǎn)多情,叫人柔情萬端;忽地曲調(diào)一轉(zhuǎn),哀傷沉郁,一時心中慟極悲極,叫人恨不得仰天而泣,狂歌當(dāng)哭。 那曲調(diào)越來越哀傷,到得后來,滿腔哀思無處宣泄,轉(zhuǎn)為至悲至憤,可怖的殺氣驟起,似要將一切摧毀殆盡。 驀地,一聲弦響,竟是承受不住這樣強烈的情感,弦斷音散。 “殿下,”門口傳來一聲哽咽,棠枝站在簾外,望著一簾之隔,風(fēng)華絕代,如玉如琢的男子,聲音哽咽,“你這是何苦?” 段琢冷漠地望著自己被琴弦割破的手指,沒有答她。 棠枝發(fā)現(xiàn)了,臉色微變:“奴婢幫殿下上藥?!?/br> “不必?!倍巫辆芙^,將帶血的指尖握入掌心,任由鮮血將掌心染紅,吩咐道,“我擺在花廳的那對前朝粉彩踏雪尋梅梅瓶,明兒包好,給曾閣老送去。” 棠枝應(yīng)下,又道:“五軍都督府的丘大人請殿下明兒去吃烤鹿?!?/br> 段琢道:“知道了。”頓了頓,想起問道,“柔喜那里有回音了嗎?” 棠枝道:“消息沒那么快,至少要明晚才有回音?!?/br> 段琢望著掌心那一抹血紅,忽地笑了笑,只是眼中并無半分笑意:“那個贗品,以為長了一張福襄的臉,有姓聶的護著她,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姓聶的可不是什么憐香惜玉之輩,對女人的手段只有比我更狠?!?/br> 棠枝回想起往事,臉色也不好起來:“縣主和梁家六姑娘,昔日行事雖有過錯,但一個被他用手段嚇瘋,一個至今還以失心瘋之名被鎖在那不見天日之處,梁家那幫趨炎附勢,欺軟怕硬的,連求情都不敢。殺人不過頭點地,聶大人委實太狠了些?!?/br> 段琢冷笑:“不是女人,他就不狠嗎?你忘了他是怎么對待當(dāng)初害了聶家滿門的仇敵的?” 棠枝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回想。 段琢手指掐入掌心,漂亮得不似真實的面上滿是戾氣:“棠枝,我若敗,下場只會比他們更慘?!?/br> * 紅楓苑。 晚風(fēng)吹過,錦?;蝿樱庥白兓瞄g,他的聲音壓抑,無數(shù)情緒深埋:“你叫我什么?” 年年的眼睛兀自因剛剛的一摔紅紅的,低頭查看自己的傷勢,隨口答道:“聶小乙啊。” 聶輕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叫他“聶小乙”,她這是……愿意認(rèn)他了? 他等了實在太久太久,以至當(dāng)這一天真正來到時,他反而生起一種奇怪的不真實感。莫非,他又一次深陷夢中? 屋中,年年又抽了口氣:“傷口好像裂了?!?/br> 嬌聲入耳,腦中尚無決斷,行動卻仿佛自有意志,他從窗外跳入屋中,憂心道:“我看看?!卑攵紫聛?,欲要低頭卷起她的褲腳。 她將腳一縮,避開了他的手,笑容得意:“我弄錯了,傷口好著呢,沒裂。” 聶輕寒:“……”這丫頭是故意的,誑他進屋嗎?他神色不變,淡淡開口,“好不好,得看了才知道。”沒有理會她,捉住她腳踝,堅定地,一寸一寸地卷起了她的褲管。 如羊脂白玉的肌膚一寸寸顯露于外。年年窘迫:“聶小乙,我真沒事?!毕胍獟昝?,哪里敵得過他的氣力,纖細筆直的玉白小腿全部露出。 他徑直解開了包裹的白布,仔細檢查了傷口,確認(rèn)沒事,才松了口氣,又重新將布裹上。 年年氣得一腳踹去。他伸手,發(fā)燙的掌心覆上了她雪白柔膩的肌膚。 奇怪的感覺從肌膚相貼處生起。年年哆嗦了下,想要收腿,他手向上,摁住了她大腿,抬眼看向她:“等了我一晚上?” 他面上依舊平靜無波,一對漂亮的深邃鳳眸卻晦暗難明,仿佛藏著萬千情緒,卻又似乎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年年怔怔地看著,如被蠱惑,輕輕點了點頭。 他問:“既然如此,為什么要離開棲梧園?”不告而別。 年年道:“聶小乙,你知不知道,定北郡王有可能是我的爺爺?他問了我好多爹爹的事,說爹爹背上的胎記和他失蹤的長子一模一樣?!?/br> 容貌相同,胎記一致,她的爹爹又是忘記了身份來歷的,幾乎板上釘釘了。定北郡王已經(jīng)派人去江南找人,很快就會有定論。 聶輕寒“嗯”了聲。 年年驚訝地睜大眼:“你知道?” 聶輕寒道:“我不是允了定北郡王,兩家定親,會將家中姬妾全部遣散,只一心一意地待夫人嗎?” 年年目瞪口呆:所以,那時候他說的兩家定親,對象不是羅六娘,而是她嗎? 聶輕寒看出她所想,溫言開口道:“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你,也只能是你。” 年年心弦一顫,臉一下子熱了起來。半晌,她喃喃解釋道:“聶小乙,羅爺爺說,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就這么不明不明地跟著你,實在不妥。我要是不肯跟他回來,他就拆了棲梧園。” 聶輕寒:“……”這還真像定北郡王的行事作風(fēng)。 年年解釋清楚,俏臉反倒沉了下來,杏眼含嗔,不怎么高興地道:“聶小乙,你又不是沒腿,不能早點來找我嗎?現(xiàn)在都什么時辰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br> 這小妮子,倒打一耙的本事越發(fā)厲害了。明明是她狠心拋下了他,離開了棲梧園,倒顯得他才是那個負(fù)心人似的。 可這一切,比起兩人坦誠相待,她愿意認(rèn)他,她在等他,又有什么要緊的? 他心旌動蕩,再不想克制,站起身,將她整個抱起,緊緊摟入懷中。他抱得那樣緊,仿佛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見。許久,喑啞聲音響起:“對不起,我該早點來找你?!?/br> 年年得寸進尺:“光道歉有什么用?你得受罰?!?/br> 聶輕寒從來幽深難明的眸中漸漸盈滿笑意:“罰我什么?”休說只是讓她出氣,這會兒,她便是讓他摘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 年年哼道:“罰你不許吃我烤的兔子?!?/br> 聶輕寒一怔,露出訝色:“你什么時候?qū)W會烤兔子了?” 他還記得,當(dāng)初在上京的路上,她可是嬌滴滴的什么都不會,理直氣壯地支使他烤兔,后來……他的目光忍不住掠過她紅艷艷的櫻唇,心頭一蕩:她主動親了他,他將她柔軟的身子抱在懷中百般親昵,她的小嘴兒可比烤兔好吃多了。 瞧不起人是吧?年年生氣,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哼道:“我和愉兒好不容易烤成功了,特意給你留了兩條兔腿。誰叫你來得這么晚,不給你吃了?!?/br> 聶輕寒越發(fā)驚訝:“你和愉兒?”他有些擔(dān)憂,“你們沒把自己烤著吧?” 年年怒了:“聶小乙,我真不給你吃了!”他也太小看他們母子了吧,最多就是把臉熏黑,怎么可能把自己烤著? 聶輕寒望著她生氣勃勃的模樣,心軟如綿,眉眼蘊笑:“那可不成,我晚膳還沒來得及吃,年年為我留了兔腿,卻不許我吃,也忒狠心了吧。” 年年:“……”伸手摸了下他癟癟的肚子,頓時惱了,“長河是怎么照顧你的?” 聶輕寒道:“怪不得長河,是我忙起來沒工夫吃。” 他這是一直忙到了現(xiàn)在? 年年心疼了,輕輕推了推聶輕寒:“算了,兔腿都烤好了。反正放在那兒也是浪費,就便宜你了。你快去吃吧?!?/br> 他的小郡主啊,心腸怎么能這么軟,也太好哄了些。 聶輕寒心口漲得滿滿的,沒有說話,微微放松了年年,伸手捏住她秀氣的小巴,輕輕抬起。 年年驚訝的眼神映入他眼簾,他眸色微暗,伸手掩住她清澈的明眸,低低開口:“不急,先吃我最想吃的……”聲音消失在她柔軟香甜的唇中。 不同于前幾次暴風(fēng)驟雨般的侵襲,這一次,他吻得溫柔又耐心,輕柔地?fù)芘拇缴?,吮吸著她的甜蜜,引誘她隨他起舞。 年年只覺全身血液都呼嘯著涌上,渾身越來越熱。正當(dāng)情迷意亂,外間傳來定北郡王為她新派的侍女秋煙迷迷糊糊的聲音:“姑娘,你還沒睡嗎?”一陣窸窸窣窣聲后,腳步聲越來越近。 第80章 結(jié)局 秋煙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住, 推了推門, 沒能推開。 屋中,聶輕寒不舍地松開年年,望向門口方向:門反鎖了? 年年雙頰緋紅, 朱唇潤澤, 水汪汪的杏眼亮晶晶的,悄聲道:“我鎖的?!币荒槨拔衣斆靼? 求表揚”的表情。 聶輕寒:“……”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秋煙推不開門, 有些急了:“姑娘,你怎么了?” 年年對聶輕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才答道:“我沒事, 只是不慣人服侍?!甭曇粢騽倓偟那闊釒е┪⑺粏。瓜襁€沒睡醒的模樣。 秋煙沒有起疑,柔聲相勸道:“姑娘還是把門閂拿了吧,您現(xiàn)在腿腳不便, 萬一有事, 奴婢也好及時進來?!?/br> 年年沒有答她。 秋煙勸了幾句,見年年不理會她, 沒了招, 無奈地回去睡了。 聶輕寒摸了摸年年的頭:“我該走了?!?/br> 年年不說話, 伸臂攬住了他的勁腰,嫣紅的小臉依戀地靠上了他的肩。聶輕寒的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涂,溫言道:“乖,太晚了, 你該休息了?!?/br> 年年悶悶地道:“我特意為你留的烤兔rou,你還沒吃呢。” 聶輕寒道:“我?guī)Щ厝コ??!?/br> 年年沒有別的理由留他了,又覺得他這樣冷靜,自己這樣黏黏糊糊的實在丟臉,怏怏地松開了手,賭氣道:“你走吧?!?/br> 聶輕寒見她小嘴微嘟,輕嗔薄怒,嬌態(tài)動人,心間生悸,忽地打橫抱起了她。 年年嚇了一跳,又顧忌外間的秋煙,不敢呼出聲,掩著嘴兒,眼波橫流,狠狠地橫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聶輕寒道:“我看你睡了再走?!北е搅死C床邊,將她放下,為她掖好被子。他的手落到五蝠如意的銅鎏金帳鉤上,一時躊躇起來。 年年若有所覺,盈盈秋水看向他:“聶小乙,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聶輕寒道:“陛下指了我去洞庭賑災(zāi)?!?/br> 年年一怔:去賑災(zāi)嗎?她有些記不清原文中是不是有這段劇情了,輕聲問道:“你要去多久?” 聶輕寒道:“短則一月,長則三月?!?/br> 這么久啊。年年皺起眉來,半晌,擔(dān)心地道:“愉兒怎么辦?” 原本還想著她向他傾訴離愁,他該怎么頂?shù)米〉穆欇p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