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我了。”蘇任問，“你們聊了點什么？”

    “他說我們那個工地的事上新聞了，還說死了一個人，讓我最近別出去。”

    “那你聽他的，我哥說的沒錯，還有嗎？”

    “還有叫我給學(xué)校打電話，總之就是誰來打聽我的事都別說?！敝x天問他，“你哥是不是嚇唬我？那些記者能找到老周了解我的情況嗎？”

    “你別不信，現(xiàn)在有什么人和東西是媒體找不著的？”

    “工地那邊我沒留證件，這樣也能找到？”

    “讓你那破手機不能上網(wǎng)看不到消息，還好我們走得快，剛走醫(yī)院那邊就有人拍照了?！?/br>
    謝天似乎有點擔(dān)心地問：“不會給你惹什么麻煩吧？”

    蘇任看看他：“你擔(dān)心我？”

    “你哥說要是處理不好，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不但給你惹麻煩，說不定還影響你們家的生意?！?/br>
    “他嚇唬你的。”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別人要是問起，你這么有錢一個小富二代，怎么會和工地里搬磚頭的工人是朋友呢？你怎么回答？”

    “我干嗎回答他們？他們管得著嗎？”

    “不回答，人家可就瞎猜了。”謝天說，“你不回答他們，能回答我嗎？”

    蘇任愣了一下：“回答你什么？”

    “你怎么會和我是朋友？”

    “你不知道？”蘇任看著他，半真半假地說，“因為我喜歡你啊?！?/br>
    “那我也喜歡你?！?/br>
    “真的？”蘇任覺得謝天嘴里說的喜歡，和自己心里想的喜歡應(yīng)該不是一回事，但是喜歡這兩個字從謝天嘴里說出來，還是讓他心中一動，仿佛一顆小石子投進(jìn)水里，雖然沒有激起多少水花，可是一圈一圈淡淡的漣漪卻在水面上蕩開了。

    “嗯，真的?！敝x天說，“我很少有喜歡的人?！?/br>
    “胡說，我看你就挺喜歡你師妹?！?/br>
    “那不是喜歡，是照顧?！?/br>
    “老周呢？你連一句壞話都不讓說，肯定特別喜歡他。”

    “對老周是尊敬，他是我老師啊?！?/br>
    “反正你說的喜歡，其實就是比點頭之交強點的朋友吧。”蘇任嘆了口氣，漣漪消失了，不過維持了幾秒鐘的蕩漾而已，“你從小到大難道就沒有過那種好得不愿意分開的人嗎？”

    “沒有，小時候除了老周誰也不認(rèn)識，后來大一點就一直跟著他練功?！?/br>
    “將來呢？總要找個喜歡的人……結(jié)婚、生孩子。”蘇任說到這里，心像被刀劃了一下似的汩汩往外冒血。

    謝天說：“我什么都沒有，和誰結(jié)婚生孩子？”

    “你打算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一個人過一輩子賺多賺少都是自己的，不用養(yǎng)家多好?！?/br>
    “那如果有個人愿意養(yǎng)你呢？”

    “誰這么傻？”

    蘇任看著他。

    謝天低頭吃飯，蘇任只能看到他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是啊，為什么這么傻？

    我愿意。

    “我想過了，我這事要是會給你惹麻煩就算了。骨頭自己長長就會好，墊的醫(yī)藥費我給你。至于工資，反正也就干了一個月不到?jīng)]多少?！?/br>
    蘇任收起心里的感傷，對謝天說：“我哥有認(rèn)識的律師幫忙，一點也不會惹麻煩。他只手遮天的，你放心吧。”

    “你呢？”

    “我怎么了？”

    “你剛問了我那么多，你從小到大，有遇到喜歡得不愿分開的人嗎？”

    “有啊?！?/br>
    “有多喜歡？”

    蘇任想了一會兒說：“只要我想到有一天會和他分開，就好像生活被切了一刀，后面那一截不見了，沒有了，變成了一片空白?！?/br>
    “會不會是你想多了，有時候人會覺得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可真的丟了也就丟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忘記?！?/br>
    “有可能吧?！碧K任說，“有可能是會慢慢忘了，不過只要想起來還是很疼。”

    謝天把碗放在茶幾上，抬起眼睛看著他。

    蘇任的目光復(fù)雜而深沉，像沒有風(fēng)的湖面，沒有石子，沒有水花，也沒有漣漪，湖底下的世界誰又能知道？

    “你們現(xiàn)在還在一起嗎？”謝天問。

    “在的?！?/br>
    “如果有一天，這個人走開了呢？”

    蘇任低下頭望著手中的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狠下心說出這樣的話，但又這么自然：“我希望他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如果他知道為什么要走開，還是決定要走開的話，那我……我就，甘了這顆心吧?！?/br>
    他感到鼻子酸澀，眼睛也有點濕潤。

    不甘心。

    謝天對他看了會兒，從他手里拿過碗說：“涼了，剩下小半碗你還吃嗎？我去給你熱熱。”

    “不吃了，吃不下。”

    “那給真好看吃?！?/br>
    “撐死它算了?！?/br>
    謝天把剩飯撥在狗食盆子里，丑狗沒心沒肺，吃得一地都是飯粒，謝天給它一粒粒撿起來放回去。

    “我覺得那個人應(yīng)該不會走開。”他忽然說。

    蘇任抬起頭，剛好對上謝天看他的目光。

    “為什么？”

    “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有幸遇到你這樣的人，還有什么走開的理由。”

    “我是什么樣的人？”

    “你啊……”謝天停頓了一下，認(rèn)真地說，“你是一個值得喜歡的人，不管是喜歡你還是被你喜歡，應(yīng)該都很幸福?！?/br>
    我喜歡你，我愛你。

    有些話，藏得越久，越說不出口。

    門鈴響了，丑狗一撅屁股朝門口飛奔而去。

    “蘇任任，快開門，我知道你在，我看到你的車了?！背虃b在門外喊。

    蘇任嘆了口氣，起身去開門。

    “在干嗎呢？”程俠還是老樣子，人沒進(jìn)來，眼睛先亂掃了一圈，看到謝天就打招呼，“天哥，今天休息？”

    “失業(yè)了，以后天天休息?！敝x天說。

    “那正好啊，出去玩兒唄?！?/br>
    程俠一來，剛才那種讓蘇任迷惑又傷感，甚至有些窒息的氣氛立刻消散了。

    他喘口氣問：“你來干什么？”

    “你不是不上班了嗎！又回歸到我們游手好閑的隊伍里，我特地起個早過來找你玩。天哥也不工作了，機會多難得，去不去？我們?nèi)ズ＿呁鎺滋?。?/br>
    “你沒看到他受傷了嗎？”蘇任說，“去什么海邊，再說他也不會游泳?！?/br>
    程俠朝謝天仔細(xì)看了一會兒說：“手怎么了？跟人掰手腕掰斷了？誰啊這么厲害？”

    “胡說八道，他這是工傷。”

    “嚴(yán)重嗎？會不會殘廢？”

    蘇任發(fā)現(xiàn)程俠和謝天真有點異曲同工，說話好像都盼著別人不好。

    “只是骨裂，養(yǎng)養(yǎng)就好，你這么高興干什么？”

    程俠說：“不嚴(yán)重我當(dāng)然高興啊，不去海邊那去別的地方玩。天哥你去嗎？”

    “去哪兒？”謝天問。

    “你想去哪？”

    “我除了d市和這里，哪都沒去過?！?/br>
    程俠說：“要不我們干脆去d市找璇璇玩？”

    “不行?！碧K任心想，這個時候d市是無論如何不能去的，萬一謝天和工友閑聊的時候說過自己老家在d市，再按照程俠這么張揚的作風(fēng)，想不引人注意都很難。雖然蘇任內(nèi)心是覺得蘇擎有些過于謹(jǐn)慎，但畢竟大哥千叮嚀萬囑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謝天也說：“不行，我這樣回去，老周肯定就再也不讓我走了?！?/br>
    “這樣啊，那不行?！背虃b同意，“不如就隨便轉(zhuǎn)轉(zhuǎn)，散散心嘛！在家養(yǎng)傷多無聊?！?/br>
    蘇任說：“他還縫針了，過幾天要去醫(yī)院拆線。”

    “幾天？”

    “一個星期。”

    “我們休閑游，度假、療養(yǎng)，養(yǎng)好了回來拆線?！?/br>
    蘇任覺得散散心也好，謝天一直都在干體力活，連著三個月沒休息過幾個整天，而且還保不準(zhǔn)他傷好之后又要去賺什么賣命的血汗錢，這樣的機會實在不多，只是不知道謝天愿不愿意去。

    蘇任看了看謝天，征詢他的意見。

    謝天有些為難：“出去玩幾天，坐火車嗎？晚上住哪？”

    蘇任和程俠都知道他沒身份證，擔(dān)心的肯定是住酒店和買車票的事。

    程俠說：“我們自己開車去，我朋友多，住的地方不用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