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兒女，何必拘于這些小節(jié)？就這樣吧，我結婚，我拍板，我說了算。除此之外，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老嬤嬤思索了一番，開口道：“得商量一下當天需要說什么吉利話兒。如果是單說吉利話兒呢，那什么樣式的都有，兩位娘子盡著自己的心意選就是；但是如果想要說點貼切的，就少不得要慢慢挑選一下了?！?/br>
    杜云歌想了想，決定道：“那就挑一下吧，總不能千篇一律，和所有人都一樣，怪沒意思的?！?/br>
    老嬤嬤點點頭，問道：“兩位娘子相差幾歲？”

    “師姐的年齡具不可考，按照骨齡來看的話，大約是三歲?！倍旁聘枰苫蟮溃骸斑@有什么講究嗎？”

    “哎喲，這不挺好的嘛?！崩蠇邒咝Φ溃骸芭笠槐Ы痣u，女大二金滿罐，女大三抱金磚……”

    這老嬤嬤說話帶著點含糊的口音，原本就有些難分辨；再加上薛書雁本來就是胡人，多少年了，她自己說話都帶著點難以磨滅的胡人腔調呢，自然更聽不懂這一番話了；再者，她又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中原人，才不信這套。

    結果她單單只聽見了、可能也只聽懂了最后那句話。也不知道這套吉祥的俗語在薛書雁心里被理解成了什么模樣，立刻就轉過頭去，對著同樣有點暈乎乎的杜云歌道：

    “我不要金磚，只要你。”

    去而復返，正好在薛書雁說話的時候一腳踏入房門的鳳城春：打擾了打擾了，我這就走。

    大婚前幾日，杜云歌的嫁衣終于重制好了。

    那件價值千金的嫁衣世上再難尋第二件，而且這也是杜嬋娟當年曾經(jīng)指名過，說要留給自己女兒的東西，對杜云歌的意義非凡。再者，之前的比武招親無疾而終，重新拿出來穿的話倒也不算晦氣，就像杜云歌說的那樣，江湖兒女何必拘于小節(jié)，便再一次拿了出來，另找繡娘在裙角多添了足足一圈的雁紋，正好暗合了薛書雁的名諱。

    除此之外，鳳城春還專門找了能工巧匠，配上了比之前更為華貴的頭面，是足量的赤金打造的，鑲嵌紅寶和珊瑚，瑩潤的南海珍珠本就價值高昂，更難得的是都一般大小，做成垂在臉頰兩旁的流蘇，便愈發(fā)光彩奪目，只要有一點燭光映在這頂鳳冠上，便滿室生輝。

    可哪怕這舉世無雙的一身華服，終究也還是比不上杜云歌半點顏色。

    因為是在自己門派里成親，又是兩個女子，便干脆省去了迎親登轎和哭別的那一套。薛書雁穿著玄色長衣，握著杜云歌的手，將她從內室小心翼翼地引了出來。

    龍鳳喜燭影幢幢，蓮步輕挪間，隱約能夠從正紅色的云錦蓋頭下，透過那搖晃不止的金線紡成的流蘇，看見杜云歌的小半邊側臉。

    即便不能窺見全貌，可是只這一眼，只這半面，只看她微微一笑，頃刻間便如云破月來，光華冶艷。似乎全天下的美色都在這一刻里，被她那胭脂色的唇角給盡數(shù)攬走了。

    負責唱喜的人偷偷擦了把額上的冷汗。這是妙音門專門從山下請來主持今日的喜宴、做這一行做了幾十年的老師傅，哪怕在上山之前，他已經(jīng)被告知過了好幾次，也從道聽途說的傳聞里隱約知曉妙音門身家豐厚，可是在真正踏進妙音門的山門之后，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竟是他這輩子都未曾見過的富麗景象。

    本就小心翼翼，不敢多說半句話、生怕踏錯一步的唱喜人便更打點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高聲唱道：

    “一拜天地！”

    剎那間滿室俱靜。不管是前來觀禮的人還是妙音門自己的人，全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看著站在大堂正中央，一紅一黑的兩道身影盈盈拜下。

    眾所周知，妙音門的大師姐薛書雁是個胡漢混血。哪怕看不見她的正面，也能從她那過分高挑的身形里看出點端倪。哪怕眼下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周身的氣勢也硬是讓她像一把刀鋒雪亮的利刃，警官此刻被盡數(shù)斂入鞘中，也無法削減這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勢半分。

    杜云歌更是傳統(tǒng)的中原美人，這就更不必說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能成為中原武林第一美人，她憑著的可不光只有一張臉，還有那一身溫和得讓人見之便能想起江南杏花春雨之類的，婉約的東西。

    這兩人站在一起之后，原本就截然不同的氣質便更是明顯了，讓人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她們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更別說現(xiàn)在外面還是這么個局勢：

    胡漢相爭的局面尚未完全過去，人人都有可能因為這道牢不可越的鴻溝而對另一族的人心生芥蒂。

    上一秒還是刎頸之交的好友，下一秒就真的會將手中的利刃架在對方脖子上；前一天還是山盟海誓?？菔癄€永不變心的愛人，今天就要心生芥蒂洽談和離。

    這樣的世道也不知道還要持續(xù)多久，但妙音門現(xiàn)在身為中原武林之首。既然是中原武林之首，那么它的所作所為、甚至在很多事情上的態(tài)度，就能夠無聲地彰顯它的立場，就能夠擁有一定的影響力，就能夠慢慢地改變很多事情。

    這也是杜云歌和薛書雁以及諸位護法認真商討之后，決定要轟轟烈烈大辦婚事的原因之一：

    有一人開先河，假以時日，便會有千萬人緊隨其后。

    妙音門先開了這個胡漢不能往來的先河，那么日后當人們再在這條名為兩族之爭的鴻溝前瞻前顧后的時候，便能想起這一場驚動天下的婚事，便能想起這一天的十里紅妝，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