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射
端祀下了早課就趕緊跑了過來,胞妹不記事他總歸是不放心的,況且他八歲了,夫子教的東西他也會,出的題也早早寫好了文章。 端祀來的時候就看見胞妹趴在桌上,手里捏著筆在宣紙上習字。 端和心里還是欣喜的,原主本身的肌rou記憶還在,捏起毛筆也不陌生,雖說不是多好看卻勝在工整,光潔,不過并不像是女子慣有的小楷,似乎是臺閣體。 她剛開始還揶揄著說看著挺官方,寫的多了才發(fā)現(xiàn)根本就是臺閣體。 臺閣體,不是官方使用的字體嗎,原主一個小姑娘練這個干嘛,楷書纖巧秀麗不是更好看? “又在習字了,你啊,也不練練楷書,非要跟我學什么臺閣體。”端祀面上帶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昔日胞妹什么字也不習,母親為她尋的字帖也不要,非要抱著他的帖子臨。 端祀苦笑,若非臺閣體是官方字體,也是入仕所需,他才不喜歡這顯得雍容豐滿的字體,也懶的習它。 “兄長,我不想習它了,想換個帖子臨。”端和看著自己手里的字帖,清一色的臺閣體,這原主口味真是獨特。若是她以后閑來無事提筆一寫就是呆板沒個性的臺閣體......真的是不敢想象。 畢竟她前世雖然不會毛筆字卻也寫的一手好字,初中她可就替老師寫過教案。 “好。”端祀一口答應,反正母親尋的帖子都在,她喜歡那個就習那個。 “出去嗎,下一課習射。 ”端祀開口。 端和眼睛亮了,她現(xiàn)在還是適合這些,騎射什么的就剛好,要是讓她一直跟著這些小朋友識字......過幾天她可能真的就不識字兒了。 慧正殿的生員除了讀書外還要學其他的五藝,禮,樂,射,御,數(shù)。下一節(jié)就是射藝課,慧正殿真正的學生并不多,這些課程都是一起的,只是夫子會依據(jù)每個人的年齡而有不同的標準。 射藝館建在慧正殿外,等到兩人過去,人也到的差不多了。 端和舉目望去,少爺貴公子個個風姿卓越,少女們著各式的彩色衣衫爭艷,面容嬌俏,螓首蛾眉,時不時的看看旁邊的公子,霎時面染飛霞。 這里有整個燕楚的天之驕子,年紀尚小卻都是優(yōu)質(zhì)藍籌股,現(xiàn)在年幼也沒多少強烈的階級尊卑,若是靠著慧正殿得來一樁婚事,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也難怪這些小姐們一個個的暗送秋波了。 “端祀 ,你今日來的可是遲了,沒來得及與你問好就上了早課,怎的,春光大好舍不得窩?”說話的是禮部尚書之子聞人景。 端祀一聽就知道是他,也不理,這小子也不知哪里學的市井混話,沒人理就拿他練話,也不怕尚書大人抽他。 聞人景才不管那么多,整個慧正殿他就喜歡和瑞王世子說話,誰讓他的脾氣對他的胃口。端祀這人吧精的很,看著是個好相處的,其實就不把你當回事兒,不過他就喜歡不好相處的人。 “這是郡主?”聞人景看著端祀拉著一個人過來,挑眉。 “廢話?!倍遂肼勓愿鼞械美硭y道他拉的除了胞妹還能有別的女子? “嘖,人人都道瑞世子是個好脾氣的,看來也不盡然。”他不過是揶揄一句,怎的就直接爆粗了,前幾天還說他言語粗俗,到底誰粗俗!! 端和被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聽著一句疑問,當時也想來一句廢話,她和端祀長的這么像他看不見嗎! 不過她倒是第一次聽兄長爆粗,頓時彎了彎眉笑了一聲,“兄長原也是會罵人的?!?/br> 端祀說起來成熟,再成熟也不過是個八歲大的孩子,一直以來都是長兄做派,長兄如父四字詮釋的爐火純青,卻是第一次被胞妹調(diào)笑,當即瞪了一眼聞人景。 聞人景對著那笑出聲的小姑娘也詫異了幾分,那眼中似有星河日月,熠熠生輝。面上長得嬌俏精致,笑的眉眼彎彎當真是好看極了。 說起來這似乎真的是他們第一次相見。端和郡主以前是不愛來騎射課的,而且傳聞不是說端和郡主寡言少語,卑怯不喜言笑嗎,百聞不如一見,倒是流言當真不能信。 端祀是,郡主也是。 時間差不多了,端祀趕緊帶著端和上了射藝館,身后的小廝恭敬的端著他們的弓箭。弓臂是上好柘木,纖細朱紅,弧度自然。內(nèi)側(cè)貼牛角,外側(cè)貼牛筋,上有繁雜的金色暗紋,還墜著表示瑞王府身份的墜子。 權(quán)貴家小孩子的弓箭也精致的一塌糊涂。 端祀與其他公子站在前面,端祀站在長公主端稚后面,尊卑身份一目了然。 校場十分空曠,呈圓形,腳下石板刻著虎紋,圍著校場四周呈方形排列的是各式的兵器,寓意天圓地方,也彰顯著皇權(quán)天授、至高無上,不遠處是幾排靶子。 射藝的夫子大有來頭,顧堰,從三品安遠將軍,箭術(shù)高超。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顧堰可是胤康帝的人,胤康帝登基前,顧堰曾是其麾下親衛(wèi)指揮使,順德十四年還曾攜三萬騎兵協(xié)助時為昌樂候的林詢退敵。 顧堰才真正是胤康帝的人,而且還是身邊紅人。 端和目光就定在了顧堰身上,顧堰算得上是她第一次見到的筆下人物,不過本就兩萬字的短篇,顧堰只有幾句詞,如今卻是她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算得上認識的熟人。 不過,端和回憶了一下,她沒寫顧堰的外貌吧,但這位顧夫子長得實在有些俊朗,而且看年齡似乎不過而立?? 端和自己不清楚,只能問身后的陪讀關(guān)樂,“這顧夫子多大了?” 關(guān)樂似乎也不是很清楚,想了想半晌才道:“顧大人今年二十又五。” 二十五歲......所以說這位顧堰同學還是未成年的時候就在胤康帝身旁出生入死了,端和心里默默的唾棄了一下這個世界的邏輯,又偷偷的心疼了一把自己見到的第一個孩子,對不起對不起,mama不是故意讓你打童工的。 大概是端和心里的祈禱有些作用,反正顧堰教完皇子和貴公子過來視察女學員的時候,盯著端和看了許久...... 難道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了? 端和本質(zhì)屬性絕對是個沙雕,被這么帥的小哥哥盯著居然滿腦子的——對不起,mama不是故意讓你打童工的,腦中名叫端和的小人對著名叫顧堰的小人歉意的拜了又拜...... 這想法顧堰知道的話一定會吐血,他只是察覺到了有人盯著自己看,而且那眼神十分復雜,隱晦間又帶著錯愕與激動。到后來,似乎匯成了一股強烈的歉意。 這樣復雜又奇特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眼神的復雜,簡直抵得上他已故的母親。所以當他循著視線看過去的時候也愣了一下,原來是個學生。 “郡主可是有什么不會的。”顧堰脾氣算得上溫和,對著她甚至蹲下身輕問。 端和看著她的臉突然露出一個明朗天真的笑,“我前些日子突然不記事了,此前的學問也忘了,還望夫子從頭教導?!?/br> 顧堰對這事也是清楚的,想著人家是小姑娘,輕輕的扯了扯唇角,盡量的溫柔,“無礙,郡主要學,我教便是?!?/br> 端和像是十足的小孩,睜著大眼狂點頭,“嗯嗯,還望夫子不要嫌棄?!?/br> 那聲音糯糯的,引的旁邊習射的貴公子也看了過來,端祀早已搭箭射了好幾次,百米之外的靶子他隨手就射的中。他是瑞王世子,府里有教他射藝的夫子,他的一切都該是同齡人的表率。 “瑞兄,令妹如今倒是靈氣了不少?!笔谴蠡首佣似?,胤康帝立的儲君是胞弟端軾,而非自己的兒子,所以燕楚沒有太子,只有皇太弟端軾。 端祀點頭,目光盯著胞妹輕聲道:“確實比以前討喜,也好?!?/br> “開雙腳與肩同寬?!鳖櫻叩?,說完還把端和的站姿又糾正了一下。 “右手三指相扣于頜下,肘肩同高,兩臂向外拉......” 顧堰的聲音自耳邊傳來,端和努力擺著姿勢,聽著他沒有絲毫不耐煩的聲音感嘆,果然是mama的孩子,溫柔,隨她。 只是端和自己是第一拉弓,她以前去的都是射擊俱樂部,弓倒是真的沒接觸過,所以拉的時候......額,她手上的雖然是女弓,但弓弦依然鋒利,端和弓都沒拉開,手指已經(jīng)破了。 端和沉默,她現(xiàn)在還真是個嬌貴的廢物點心。 “呀,郡主jiejie的手破了,都是一樣的弓,jiejie怎的這般嬌弱。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找御醫(yī)!!” “對對,快去傳御醫(yī)?!?/br> “jiejie身子嬌貴,拉不開弓也是正常的?!?/br> “女子本就不該學這些,不會也沒事。” “有夫子親自教導,不應該有事啊。” “......” “還有今日早課,不知又落下多少?!?/br> “......” 一字一句聽著像是寬慰,實則綿里藏針,什么意思,她拉不開弓就開始慫恿她別學了,拉不開弓就是嬌貴,怎么不直說她笨。 端和垂首看著滲血的三指,不語。 端祀也掩了掩眸子,當著他的面說和兒,真當他瑞王府無人,他這個瑞王世子是擺設(shè)? 端和算是明白了,她是天之驕子,身份高貴,可這世道,五六歲的孩子也玩的一手的謀略手段,打她的臉就像小孩子的攀比一樣,就是段位尚且不是很高。 原主看來沒少受欺。 媽的,她都沒來得及仗勢欺人呢,就被這些小屁孩拿來練了心思。 端和不知道原主是個什么脾氣,反正她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她們年齡小,她也小啊,而且她生日還在冬月呢。 熊孩子就得熊孩子治,端和心里罵臟,委實不爽。 慧正殿有專門的御醫(yī),不消片刻就有人提著藥箱來了,小心的給她包扎了傷口,端和看那包扎實在是有技術(shù)含量,樂呵的喊了一句賞。 手上的傷處理好了,端和抬了抬下巴,眼神睥睨,面上對著御醫(yī)的笑瞬間收的干干凈凈,沉著臉對著那些嚼舌根的人道:“本郡主自己長嘴讓夫子教習,你們看不慣大可說出來,嘴長在自己身上本郡主也管不住,在人背后嚼舌根,是跟著府上姨娘學的禮儀嗎!” 端和怒斥一聲,把方才背后說話的人都瞪了一遍,別以為躲在人后她就不知道是那些人說了話,“先前本郡主懶得計較,如今在府上歇了半月正好無事,哪位想試試我的脾氣,本郡主卻之不恭!” 眼見那些人被她說的面色漲紅,端和才對著端祀道:“兄長,可有不妥?”說完還眨巴著大眼賣萌。 “沒問題?!倍遂肫鋵嵪胄Γ玫谝淮斡辛耸兰倚〗愕臉幼?,驕傲高貴,立個威也好,嬌蠻一點才能讓別人止住些不該有的小心思。 “長公主,你就這樣看著她這里耀武揚威嗎?!庇腥诵南虏环瑢χL公主端稚道。 端和適才可是說她們的禮儀是姨娘教的,她們可都是主母嫡女,這簡直是極大的侮辱??! “有什么不好的?”長公主反問,瞥了她一眼,眼中不屑露的清清楚楚,淡淡地吐出一句:“她姓端。”端和不僅姓端,還是她的皇姑姑,她為什么要幫別人? 那人還想說什么,直接被端稚一個眼神看的噤了聲。 鬧劇最終在顧堰的教習中結(jié)束,她手受了傷,暫時拉不了弓,只能坐在一旁拿著一杯瑞京新出的果汁看著他們習射,貴族小學就是好,各種吃食飲品不斷,保質(zhì)保量還不要錢。 舉目望去,一眾貴公子里還是她哥最好看,自然這其中不乏愛屋及烏的思想。 她來個那日是三月庚子,也就是九號。如今在府里養(yǎng)了半月有余,已是月末,過幾日就是清明了,她就可以放假了,端和腦子里挖著前幾日看的《燕楚禮志》。 清明節(jié)依國家禮制:“寒食上墓,禮經(jīng)無文,近世相傳,浸以成俗,士庶有不合廟享,何以用展孝思,宜許上墓,同拜掃禮?!辈⑴c寒食一起有四日休假。 還是清明小長假!爽。 端和咂了咂嘴又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果汁,感受著嘴里的清爽入喉,再看著校場上射箭習藝的公子小姐,實在愜意。 不過,要是有吸管就更好了,她還是喜歡咬著吸管喝果汁。 關(guān)樂在一旁扇著風,剛才一鬧,也知道自家主子不像以前好脾氣,伺候的也更賣力了。 端和感受她的變化,覺得關(guān)樂似乎把她當成了洪水猛獸,一陣的無力,她溫和一點別人覺得她好欺負,她稍稍發(fā)點脾氣她們就避她如蛇蝎。 這古人,難到就不能一笑泯恩仇嗎,她都對著關(guān)樂笑了多少次了! 看來她今日作為能在她們心里停留許久了。 端和聳肩,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留給別人的心理陰影面積,畢竟她有發(fā)脾氣的資本。 端和喝完了果汁又無事干了,手上包扎的雖然有技術(shù)含量,但是她的這幾天應該還握不了筆,練字一事還得緩緩。 無聊只能讓關(guān)樂給自己找?guī)妆緯x讀。她還在上小學,慧正殿又沒什么娛樂設(shè)施,她閑的腦殼發(fā)昏。還特意叮囑了去夫子書案上拿,她的書,都是些識字書,有什么可看的! 端祀練了最后一波靶趕緊跑了下來,先前他就看到了胞妹拿了一本書看,想著meimei以前也是這般只知道抱著書看,但是和兒學習的資質(zhì)實在算不得好,每每都會因為跟不上夫子進度而難過自責。如今看她又抱著書看,端祀走到跟前的腳步都放輕了許多,實在是怕又傷了她的自尊,看見她眸里對自己的厭棄。 不過走近了他才看到一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未治者否矣?!边@不是《大學》嗎?她看的懂嗎。 端祀看她又翻了一頁,沉吟到:“和兒讀的懂?” 聽著是端祀的聲音,端和也不打算藏拙,“看得懂啊?!?/br> 端祀聽這話,也不在意她是否懂其中的含義,只是想著她識不識字,“這里的字你可都認的?!?/br> “認的?!倍撕妥孕诺穆曇魝鱽?。 端祀覺得自己聽錯了。 ※※※※※※※※※※※※※※※※※※※※ 小修,整本書大概都會慢慢修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