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馬煙的手放開了自己一些。楚虞看著海噠舉起雙手，眼中滿是大義凜然的樣子。

    她莫名覺得好笑，但又找不到笑點在哪里。

    這時的陽光，正好打在海噠臉上，楚虞就這么靜靜看著他，看著光給他鍍上了一層朦朧。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問問李瀧，后悔管她的事嗎。把自己害進了黃土，他的希望他的夢想他所有對美好的努力都隨之掩埋。

    可能李瀧會后悔吧，因為他們都沒有前后眼，在決心反抗的時候，沒有遇見這個殘酷的后果。

    現(xiàn)在站在前面的這個人，高舉雙手，放下所有的防護，說可以為了她去死。

    全憑自愿。

    “......你不怕死嗎？”馬煙比剛才冷靜很許多?！爱吘顾懒司褪裁炊紱]了。你沒有后悔的機會?！?/br>
    海噠說：“我很怕。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我還沒有做到，但我不會后悔。因為——————”他看向楚虞的眼中，是楚虞一下就能理解的情緒。是他的深情和他的妥協(xié)。

    “她我非救不可?！泵總€字他說的十分清晰，馬煙聽得一字不差。在場也有人聽到了，都安靜地看著海噠。

    海噠對馬煙說：“你也別在掙扎了，這次你難逃。在這之前，你先把人放了?！?/br>
    “為了這個小姑娘，你值得嗎？我看你也不大?！瘪R煙問海噠。他想起了和楚虞討論的值不值得的問題，他想看看海噠的回答。

    楚虞斜眼看了他一眼，用氣聲說：“別跟他廢話了，你開槍吧?！?/br>
    馬煙沒有理會她的話，而是接著問海噠：“你還很年輕，有大好的時光和未來，就為了她全都沒了，你覺得值得嗎？”

    突然，海噠無負擔地微笑了一下。

    “不值得，但是我不想后悔。因為全世界只有一個她，失去了我今后肯定會痛苦。所以，我寧愿讓她痛苦，讓她刻骨銘心，讓她也嘗嘗愛而不能的滋味。”他看向楚虞，楚感覺全身都不能動了。

    馬煙沒說話，不知在想什么。

    “其實我明白你的處境——————”海噠對馬煙說：“你就算想回頭，也無法回頭了。所以你沒有后悔的權(quán)利。但你能不能想想，放下槍或許一切就能塵埃落定了......”

    馬煙冷笑一聲，“立地成佛這種屁話，你聽聽就好?！背葺p扯了一下嘴角。他輕聲對楚虞說：“他就是那個條子吧？”

    “......不是。”楚虞撒了謊，她不想讓海噠受傷?！拔也徽J識他，你甭跟他廢話，開槍吧，沒勁。特沒勁?！比绻螺呑有膽淹纯啵蔷退阄仪匪?。

    海噠接著對馬煙說：“我從來不想去片面地了解一個人的對錯，站在每個人的角度上每個人都沒有錯，包括你。這個世界上總會有支撐著你活下去的東西，放下槍，或許你心里的執(zhí)念就不再徹底放下了。你看看四周，你基本上是插翅難逃了。”

    支撐著你活下去的東西......

    馬煙的心顫抖了一下。只是一下。

    “楚虞——————”海噠突然看向她。楚虞強裝冷漠地看著他?！澳闼麐尩恼婧菪??！焙}說。

    楚虞別開了眼，不去看他。

    馬煙在她耳邊小聲說：“你還是活著吧。別欠人情債。還有......”他在人群中搜尋著他最想看到的身影，“幫我給小朵帶句話————————”

    他話還未說完，人群打出了一陣sao動驚呼，馬煙后面一陣風，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他被騙了！警察已經(jīng)繞到了身后——————

    「砰——————」他憤怒地舉起手朝海噠打出了一槍?。?/br>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讓一切現(xiàn)場變得更為嘈雜。

    「嗖————————」

    從不遠處，一顆子彈射來，擊中了馬煙的左胸膛。

    張旖旎的聲音在對講機里響起：「擊中目標」

    李銘紳從馬煙身后一把扣住他拿槍的手一個擒拿直接按到了地上，其他人也趕了上去準備按住了他。

    楚虞解開了桎梏，她推開跑上來的醫(yī)護人員，緩緩朝海噠走去。

    他躺在地上，醫(yī)護人員已經(jīng)上去對他進行救援。

    楚虞跪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海噠歪頭看到了楚虞。

    他只是肩膀擦傷，沒什么大礙。

    “你......”這一切轉(zhuǎn)動的太快以至于楚虞還沒想好說什么。海噠咧嘴一笑，做了個“你沒事”的口型。

    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伸手觸摸到了海噠的臉，感覺到他的體溫。

    曾經(jīng)也讓她切身感受到的體溫?？v使心頭有萬丈波瀾，他們之間依舊無話。

    梁朵脫掉了高跟鞋，翻過警戒線，跑了進來。

    馬煙躺在地上，視線穿過人群，看到了梁朵奔跑的身影。

    他張了張嘴，卻沒發(fā)出一個字。被人抬上擔架，他看著梁朵一步一步往這里來。

    “你是家屬嗎？”李銘紳問梁朵。

    梁朵一直在左顧右盼，被拉住了也只是隨意看了一眼躺在擔架上的馬煙。“啊，我跟他現(xiàn)在沒什么關(guān)系了......就那樣了......同志，我想問問楚虞在哪里啊？就是被他劫持的人，被送到哪輛救護車上了？”

    李銘紳指了指不遠處的海噠，“那不是在哪兒呢?！?/br>
    馬煙直直地盯著梁朵，想跟她說句話。其實......他一直想說，對不起。

    這么多年，讓她提心吊膽地生活，讓她沒有希望地活著，實在是對不起了。

    吃力地轉(zhuǎn)頭看著梁朵的身影跑走。

    “楚虞————————”她上去一把抱住楚虞。

    “楚虞你嚇死我啦————沒事吧？”她順手檢查了一下楚虞有沒有受傷，然后緊緊抱住了她。

    馬煙雙眸通紅，看著她的身影直到被抬上了救護車。

    還是算了吧。

    楚虞推開梁朵，“你沒事兒?。坎皇?，你被誰給劫走了？我就沒弄清楚，怎么就成這樣了？”

    梁朵拉著她的手說：“你不知道，我被他和另一個男孩給救了，然后哇，來了一大幫警察，把我和那個男孩放在警車上不讓我們下來，只問了問我?guī)讉€地點，就成這樣了——————”她明顯還沒有從興奮里緩過神。

    “哎，”楚虞揚了一下下巴，示意了馬煙走了?！澳悴蝗ピ倏匆谎?，說不定就是最后一眼了?！瘪R煙對她說的話還歷歷在目，他對梁朵可能真是真心的。

    梁朵擺擺手，“不去了，我們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反正大家在一起都是心甘情愿，沒什么誰欠誰的。”她的樣子很是瀟灑。楚虞不禁想起了馬煙跟她說梁朵跟他發(fā)生的事，結(jié)合梁朵這么說，她心里五味雜陳。

    伸手摸了一下梁朵的頭，“你不覺得心里有啥就成?！?/br>
    “嗯~~~”梁朵接著抱著楚虞。

    “哎哎哎哎哎————————”海噠這會兒已經(jīng)包扎完了，他左手吊著繃帶直接把梁朵拉開，“干什么呢——————”

    “啊，你這么兇干什么......”梁朵有些不滿。楚虞把臉扭到一邊，不知怎么面對海噠。海噠拉著楚虞說：“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怎么就沒有點兒表示?。俊?/br>
    “又不是我逼你的?！背蒉哿宿垲^發(fā)?！澳憔筒辉摓榱宋疫@種人犯這么大的犧牲，甭想著我會對你有任何感激。”

    “楚虞......”梁朵還是頭一次看到楚虞的語氣這么強硬。

    海噠一笑。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諷的笑，是眼中全是“行行行，你說啥就是啥”的笑?！斑€好找到你了?！?/br>
    “就算找不著也不能怎么樣?！背菡f。

    這時二蚊帶著其他人上來對楚虞說：“跟我走一趟吧。”

    楚虞淡定地說：“好?！边@邊梁朵跟著說：“我需要跟著走一趟嗎？”

    二蚊被她弄得一愣?！埃碚撋鲜切枰?.....”

    “那我們走吧——————我可以和楚虞坐一輛車嗎？哦，我還需要拿鞋......”

    掏出手銬，給楚虞拷上。她不自覺地一笑，剛被送開手上的繩子，現(xiàn)在又上了手銬。

    “等等————————”海噠喊住他們。

    楚虞轉(zhuǎn)頭，他一下就抱了上來。

    “我還沒有抱你呢。”他貼在楚虞耳邊說。

    “滾......”推開他，楚虞頭也不回地走了。

    坐在車上之后，楚虞才隔著玻璃，看著海噠的身影一點一點變遠。

    “行了，李老師，跟我們走一趟吧?！睆堨届粚钚兄拚f。“有些事情不得不問清楚啊?！?/br>
    這時海噠跑了上來：“先等一下———————你們應該聽聽老師的解釋，不要直接就帶著主觀給老師頂罪！”

    “海子，”張旖旎把通訊器關(guān)了，“怎么說呢，這次如果不是我上報要抓回老師，藍局也不會允許我調(diào)人來支援你，所以老師必須被押解回去?！?/br>
    海噠還想爭辯幾句：“可是——————”

    “海噠。”身后有人喚住他。

    海噠回頭，“梁局......您怎么來了......”

    理論上梁輝澤根本沒必要來的，但是他還是來了?！昂}，你沒事就行。但是這件事太不冷靜了，以后別有類似的行為了?！?/br>
    “知道了，梁局?！?/br>
    李行洲不用想也知道梁輝澤肯定給海噠講了他們年輕時候的事了?！袄狭?，你都記得好清楚啊，我都忘了我當年說得是什么了。”他說著，張旖旎給他戴上了手銬。

    海噠心里一沉。

    梁輝澤說：“我每一件事情都記得很清楚。只是有時我不想說罷了。走吧，下面的路我送你?！?/br>
    李行洲沒再說話。他上車的一剎那，看了一眼海噠。

    車開走了，海噠還愣在原地。

    他跟李行洲之間有一種師徒默契，他那一眼絕對不簡單。

    好像再傳遞給他什么東西一樣。

    他小跑著上了車。

    “喂，這就完了？”

    “啊————————靠！?。。　焙}被嚇了一跳，“趙天明你他媽的趴在后面裝鬼呢?。?！”

    趙天明被他吼得掏掏耳朵，“我啊，只是想知道下面大家該干什么了。”

    海噠皺眉：“你滾下車去，該去哪兒去哪兒！都結(jié)束了！”

    “啊......”趙天明明顯有些不舍，“還沒看夠呢，剛才那一幕真的很像電影......”

    海噠開車，“我待會兒把你送到下面的路口，你自己下車然后滾蛋。別他媽在這兒礙事?！?/br>
    “我怎么礙事了，要不是我開車送你——————”

    “閉嘴——————”海噠頭都是懵的，“你就說你接下來還能干什么吧？你又進不去警局?！?/br>
    趙天明想了想，“也對啊。但是我給你說啊，咱倆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以后方便聯(lián)系?！?/br>
    “我要你聯(lián)系方式干什么——————”話還沒說完，趙天明就把他的名片丟到了海噠的車里。

    “你出門旅游還帶著名片？”海噠翻了翻白眼。

    趙天明說：“對啊，說不定就遇到投機的朋友了呢。我今天算是看出來了，我跟那個小美女是沒機會了，你也太帥了，直接就把這個老大給唬住了......”

    “說什么呢?！焙}看著前方，“我本來就沒想活著。是抱著必死的心去救楚虞的?！?/br>
    “啊......”

    車子停在了路邊，“行了，滾下去?！?/br>
    趙天明撇了一下嘴，“好了啦，我不纏著你了。但是你一個手開車......”

    “滾?！焙}就算這樣開車比較困難，也不想再和趙天明待在一個空間了。

    趙天明下車后，海噠直接開車和其他人匯合。

    楚虞坐在車上，她的手被手銬拷在了座椅上?！澳艹闊焼?？”她詢問一旁的二蚊。

    “不能?！北还麛嗑芙^。

    她無奈地撓了撓頭。

    坐在前排的梁朵說：“楚虞，咱們是被問完話然后......”

    “你是被問話，我是被審訊?！背菁m正?！澳闩曛缶妥甙桑碌任?。我的事兒可能比較麻煩?！?/br>
    梁朵“哦”了一聲?！澳?.....我們還能......”

    “朵兒，你知道馬煙最后想跟你說什么嗎？”楚虞說。梁朵一怔，“別說了，我不想聽。”

    “成吧?！毕胂蟮牡降慕Y(jié)果。畢竟梁朵對于馬煙是無所謂的感情。

    梁朵說：“就算他沒死，我們也該分手了。畢竟這樣的事傳出去不好聽，我的家里人也開始催婚了，我也適當?shù)卦撜乙粋€男朋友談婚論嫁了?！?/br>
    “合著你家里人一直不知道你的事兒??？”楚虞問她。梁朵搖頭，“不知道。這樣的事又不好聽，我從跟著他的時候就知道他的老婆孩子了，我也知道這不是什么長久之計......”

    瞬間，楚虞覺得馬煙的愛有些孤單。

    “嚯，你跟他這么些年，合著就沒真情實感過？”

    梁朵仔細回憶了一下，“沒有過吧......”

    “你們不許再交流了?。。　避嚿系娜死樟?。

    楚虞看向了窗外，天空中有一只落單的孤鳥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