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川阿么在谷中已經(jīng)住了將近四年，他現(xiàn)在年紀(jì)見長，身邊沒個說話的人，多少也明白榮川再難有孩子，于是對兩個機(jī)靈調(diào)皮的小家伙還挺不錯，平日里送點果子，縫制件小衣服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雷晉出門，一般就把兩只小的托付給他照看，當(dāng)然自己每次也不忘送些好吃的飯食。

    “快進(jìn)屋吧，早上風(fēng)涼，別凍著了。”榮川的阿么坐在洞口的石頭上正在編荊條筐子，一看雷晉抱著孩子過來，著急起身招呼。

    “老爸，你要早點回來?！崩讜x剛放下他們，柚子就有所感覺地揉揉渴睡的眼睛，勉強(qiáng)撐開一道縫，橙子則自始至終呼呼大睡，動都沒動一下。

    雷晉輕輕“恩”了一聲，繼續(xù)說道：“在這里看著弟弟，聽阿公的話，老爸半下午就回來?！辈贿^看柚子迷迷糊糊的樣子，也不知道聽進(jìn)去沒有。

    “怎么這么能睡呢？一對小懶豬?！崩讜x笑著捏捏他們的小鼻子才起身。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多睡覺，身子骨才能長得壯壯的，榮川小時候也這樣，有時候一睡都能睡一天……”

    “大叔，這兩包是我早上剛做的蒸rou，一包給你嘗嘗，另一包給他們做午飯?！毕嗵幦?，榮川從小到大的那點破事，他聽了沒十遍也有八遍了，沒事時候陪著解解悶子也就罷了，現(xiàn)在忙著哪有這閑工夫，趕緊走人是正道。

    榮川阿么例行嘆口氣，拉著雷晉的手不放開，舊話重提：“雷晉，我也知道，榮川曾經(jīng)欺負(fù)你，你不喜歡他，可是你看這三年了，他待你也不錯，他的身體也好，能打到不少獵物，你一個雌性何苦這么累著自己呢，再說你就是念著你家伴侶，也出不去了啊，也不是大叔愿意說，可本身就這么回事。”

    您不愿說我也沒求您老啊，我也巴不得您哪天能不說呢，雷晉有些不耐煩，但這人好歹還能勸勸榮川，待自己也行，還不想和他們鬧僵，于是只好逼得自己演技大長，輕車熟路地就能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狀：“大叔，榮川一切都好，只是我還是忘不了柚子他們阿爹?！边@個理由前兩年還好，最近越來越不好使了，不過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說完拔腿就走，別以為他沒發(fā)覺榮川藏在旁邊，今天又躲過一次，雷晉暗自歡呼一聲，事不關(guān)己的把放在外面的筐子甩到背上。

    雷晉抬頭望望天空，太陽還沒出來，但是天色已經(jīng)亮了，那三個笨蛋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找過來，如果他們放棄了，自己是不是只能等柚子和橙子長大才能出去。他還記得榮川不無得意地跟他炫耀過，從外面很難找到這處谷地，入口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就難怪此地明明離著虎族部落這么近，三年來卻連個外來人影都沒見過了。

    “阿么，你不是說他一定會答應(yīng)嗎？”榮川沉著臉從旁邊的洞口走出來。

    “你不要著急，三年都等了，橫豎他也出不去，早晚都是你的。”雷晉這人也太不好說話了，什么話都說盡了，三年來他怎么就一點不松口呢，自己的兒子比那個豹族的什么熙雅看著好多了，真是沒眼光。

    “你每年都這么說。”榮川不滿的抱怨，他都等了三年了，還要等到什么時候，不想再等了。

    “葡萄，你想咱爸爸嗎？我都快記不清他什么樣子了?！迸菖萁衲晁臍q多了，金黃色的魚尾拍打著河面，映著陽光，耀眼異常。

    “我討厭他?！笨赡芤驗樘脹]開口了，稚嫩的嗓音聽起來沙沙的。

    “我阿爹說爸爸不會走的，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回不來了?！迸菖輷蠐献约旱囊活^金發(fā)，想了想又說道：“我阿爹還說爸爸最疼葡萄了，不會舍得走的?！迸菖葑ブ咸衍涇浀男∈?，將從貝格那里聽來的話學(xué)給他聽。

    “部落里的人都說他走了，不要我和阿爹他們了。”盡管他年紀(jì)小，但很多話還是聽得懂的。

    “爸爸不見了，藍(lán)齊叔叔也不見了?！迸菖菥趩实卣f道。

    葡萄眨掉眼淚，問道：“藍(lán)齊叔叔怎么了？”他也認(rèn)識藍(lán)齊叔叔，每次見面，藍(lán)齊叔叔都要送很多東西給自己，想忘也難。

    “我偷偷和你說哦，葡萄?！迸菖菀娍纯此闹軣o人，才低聲說道：“我覺得是因為藍(lán)齊叔叔惹著我阿爹了。

    “貝格叔叔？”葡萄的注意力也暫時被轉(zhuǎn)移了。

    “有一次，我見藍(lán)齊叔叔把我阿爹壓在床上，阿爹好像很疼，一直在叫，我就沖進(jìn)去救阿爹，后來藍(lán)齊叔叔就被阿爹攆出來了?！?/br>
    “藍(lán)齊叔叔欺負(fù)貝格叔叔，那他就是個壞人。”葡萄鼓著臉，攥著小拳頭。

    “我也不知道，可藍(lán)齊叔叔說那是在阿爹肚子里給我種弟弟?！迸菖莅櫚椭∧?，看著還挺為難。

    “種弟弟？”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嘀咕半天誰也想不明白。

    “葡萄，泡泡，該吃午飯了?！泵餮耪龔纳铰纺沁呄聛怼?/br>
    “我想著你這幾天該到了，今天是偷溜出來的，還沒和阿爹說呢，我要回去了，明天再來找你玩?！?/br>
    “那這個給你，里面是我給你帶的好吃的。葡萄取下腰上掛著的一個小包。

    泡泡接過來，掛在脖子上，對著明雅揮揮手說道：“明雅小叔叔，我明天再來，葡萄，我走了?！?/br>
    明雅囑咐泡泡說完路上小心點，俯身抱起葡萄，給他擦擦臉，問道：“葡萄哭了嗎？泡泡惹著你了？”眼角還有淚痕。

    葡萄搖搖頭。

    “那就好，要不然小阿爹好心疼，我抱著葡萄走回去，好不好？”

    葡萄親昵地蹭蹭他的臉，算是答應(yīng)了。

    明雅輕笑一聲，語帶懷念地說道：“當(dāng)年小阿爹遇到你阿么，他也是這么抱著小阿爹走路的，葡萄想他，小阿爹也很想他?！痹挼胶髞?，慢慢地低了下去。

    “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們兩個了?！憋堊谰蛿[在院子里，浩晨正從廚房里端菜出來，看看他們父子倆的紅眼圈，楞了一下，張張嘴終究是沒問。

    “浩晨叔叔，好多菜啊?！泵餮判φf了一句。

    “恩，有些是雷晉當(dāng)年從山里找來的，今年部落里很多人家都種了?！焙袄讜x哥哥，景越還是不習(xí)慣。

    “吃你的飯?！蹦驹聤A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不讓他再說話，三年的時間可以發(fā)生很多事情，比如他和景越已經(jīng)有了孩子，景平也找到了自己的獸人伴侶，不變的大概就是他們一家人的愧疚，還有就是熙雅他們?nèi)齻€的一直不放棄吧。

    “浩晨叔叔，我吃完午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明雅現(xiàn)在長大了，也知道有些話可以裝作沒聽見。

    “去吧，我待會陪著葡萄午睡?！焙瞥啃χ鴳?yīng)道。

    葡萄在桌底下扯扯明雅的衣角。

    “太陽很毒，小阿爹明天早上帶你出去好不好？”雖然外表看不太出來，但是葡萄的身子骨到底比別的孩子差點。

    盡管一臉不甘愿，葡萄但還是點點頭。

    臨近中午，雷晉在湖邊坐下，踢掉草鞋，泡泡腳，摸出自己蒸的雜菜窩頭，一掰兩半，就著清水也能吃兩三個。

    收獲不是很好，設(shè)置的陷阱里什么都沒有，今天只挖到一點野菜和兩把蘆筍，還有就是一塊大褐根了，可以做調(diào)料，擠出的汁水微微帶些酸辣味，做菜放一點多少可以提點味道。

    吃完飯，洗洗手，對著湖面將自己又長了不少的頭發(fā)削掉一部分，幸好他們?nèi)齻€都不在身邊，否則又要攔著不讓，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說一點不想那那是假的，只是更多時候他得想著怎么填飽自己和兩個孩子的肚皮，想著怎么不讓榮川得逞，其實照他以往的性子，榮川反正前面是不行了，騙著他拿后面給自己紓解一下也不是難事，但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毛病，三年來下半身竟然這么老實，全靠自給自足，心想不會憋出毛病來了吧？雷晉自己摸了一把，不錯，還挺精神的。

    撥開湖邊的蘆葦叢，這里有很大一片野荷花，粉色花朵在茂密的水草里夾雜著開得挺旺盛，這是雷晉很早之前就發(fā)現(xiàn)的，按照往年估算，也應(yīng)該有嫩生生的菱角和藕可以吃了。雷晉跳下水，果然不長時間就摘了半筐子菱角還有兩條洗凈的大白藕，看到一種頂著紫色小花的漿草，他也采了一大捧，雖然家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了。

    去年他養(yǎng)了兩只小角羊，就是不小心喂了這種漿草，癱了兩天才能動，雷晉想著這應(yīng)該也算是迷藥吧，從那以后身邊就常備著，最近榮川越發(fā)的不老實，說不定很快就能用上了。

    此時正午時分，太陽最強(qiáng)勁，雷晉剛想脫光了在清涼的湖水里游兩圈，就感覺有點不對，一轉(zhuǎn)身就看到榮川興趣盎然站在岸上，眼睛里烏沉沉的看不到光。

    “原來是你啊，嚇我一跳，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雷晉左手抓著筐子，揚起笑臉打個招呼，做人要有禮貌，先禮后兵，水面下的右手里青銅刀子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榮川盯著眼前雌性被水打濕的領(lǐng)口，他摸過的，底下的皮膚很滑，讓人恨不得沾在他身上。

    雷晉眼睛一瞇，殺機(jī)頓現(xiàn)，靠，就算老子帥得天怒人怨，也不是給你準(zhǔn)備的，還沒完沒了了。

    獸人天生敏銳的直覺告訴榮川，雷晉現(xiàn)在不能靠近，可體內(nèi)有股火在燒，他還是控制不住的跳到水里，向著雷晉一步步逼近。

    雷晉將自己的筐子摔到岸上，踢水轉(zhuǎn)頭一氣呵成，游魚一樣竄到荷花從里，他心里明白，即使在水里，面對面他也不是榮川的對手，只能采取迂回戰(zhàn)術(shù)。

    榮川眼看自己撲了空，怒吼一聲也追了過去。

    荷花從里陰暗，密不透風(fēng)，雷晉仗著靈活的身手，憑借熟悉的地形，閃到死角，一刀刀地刺進(jìn)榮川的身上，下手又準(zhǔn)又狠，專挑疼死人卻不要人命的地方，他多少還有點分寸，知道不能真的殺了榮川，可如果不狠狠的教訓(xùn)一下，榮川擺明要準(zhǔn)備用強(qiáng)了。這一通打斗下來，少說也有個把鐘頭，榮川弄的滿身是傷，雷晉自己也沒多好看了，血跡斑斑的，身上被榮川撕扯出深深淺淺的無數(shù)傷口，不過看榮川眼中的總算是消下去了，近期應(yīng)該可以消停會。

    雷晉吐掉嘴里的血沫子，胡亂的洗洗身上的血，爬上岸，回頭對還在水里的榮川親切而友好地擺擺手，笑著說道：“我先走一步，你別急，慢慢洗?！?/br>
    榮川氣得一拳砸在水面上，扯痛了身上的傷口，只剩下抽冷氣的份了，心里暗暗罵道：雷晉，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時候。

    “老爸，老爸……”

    柚子和橙子遠(yuǎn)遠(yuǎn)看到雷晉的身影，一前一后的爭相跑過來。

    “今天有好好吃飯嗎？”雷晉一手牽一個，手臂疼，今天是抱不動了。

    “有，在阿公那里吃的rourou，老爸，今天我和哥哥逮了好大一條魚魚?！背茸优ι扉L兩條短短的小手臂比劃著。

    “真的很大，老爸。”說到這個，柚子也兩眼放光。

    “我和你們說過什么？不準(zhǔn)到湖邊去玩，一點沒聽進(jìn)去是吧？”湖水那么深，附近又沒人，如果兩個小家伙不小心掉下去，他想都不敢想。

    “沒有去湖邊，老爸，我和弟弟，逮rourou，山邊?！碑吘鼓昙o(jì)還小，柚子表達(dá)不是很清楚，但雷晉也算聽明白了，他們出去打獵時在山邊撿到的，那里是暗河的地面入口，或許會有什么魚被沖上來。

    “真的，真的，老爸，魚魚有大大的尾巴?！?/br>
    “好吧，魚在什么地方？”

    “咱家的鍋子里，阿公不知道?！辫肿拥靡庋笱蟮恼f道，雖然榮川阿么待他們不錯，但這倆孩子似乎天生就和他不是很親近。

    雷晉輕笑，看他們搖搖擺擺的模樣，身上的傷似乎都沒那么痛了。

    “這都點上火了？”雷晉一回家就看到鍋底的火正燒著，他習(xí)慣性地在鍋底留點火種，一來，可以溫著水，二來做飯時引火容易，加把干草就成了，兩個小家伙天天看下來，笨手笨腳的也會點。

    “老爸，魚湯。”橙子轉(zhuǎn)著晶亮的紫色大眼，嘻嘻笑道。

    雷晉心想一鍋子水，一條魚，而且魚都沒收拾，喝什么魚湯，但孩子這么能干，他也不好當(dāng)面指責(zé)，就去掀開鍋蓋子。

    “泡泡？”雷晉驚呼一聲，在鍋底赫然睡著一條金黃色的人魚，熱得臉紅撲撲的，嘴里還吐著一串串水泡，雖然三年不見，但這張熟悉的小臉應(yīng)該是泡泡沒錯。

    他趕緊將人抱出來，好在石頭鍋子升溫慢，要是再晚回來會，泡泡還不得被這兩個小混蛋煮了吃了，雷晉上下檢查了一遍，發(fā)現(xiàn)泡泡身上雖然有些刮傷，但都不深，他猜想應(yīng)該是在暗河里撞到什么東西才暫時暈了過去。

    兩個小家伙似乎知道自己又犯錯了，遠(yuǎn)遠(yuǎn)地四爪并排趴在角落里，生怕被老爸揍。

    “過來，這是哥哥，你們守著他，老爸做飯?！?/br>
    他們這才乖乖爬過來，好奇的打量還沒醒的泡泡，橙子伸著小爪子輕輕的戳了一下，歪著腦袋問柚子：“哥，葡萄哥哥是條魚魚呢?！彼恢烙袀€沒見面的哥哥叫葡萄。

    “魚魚好吃?！崩习肿龅聂~魚很好吃。

    “那葡萄哥哥好吃嗎？”橙子咬著小爪子問道。

    柚子看看洞外老爸還在忙著做飯，沒注意這里，就小聲提議道：“要不，我們咬一口嘗嘗，就一口。”

    橙子咽咽口水，覺得柚子哥哥說的有道理，就一人一邊，撲在泡泡臉上就啃了一口。

    “啊……”泡泡尖叫一聲，捂著臉，疼醒了。

    “怎么了，泡泡？”雷晉飛奔進(jìn)來。

    柚子和橙子瞪著眼睛，努力擺出一副不關(guān)我事的無辜樣子。

    “爸爸？”泡泡試探地叫了一聲，他記不清雷晉的樣子了，可是味道很熟悉。

    “是我，泡泡，我是爸爸，三年沒見，泡泡都長大了。”雷晉興奮地說道。

    “爸爸，你去哪里了？我們都找不到你?！币坏┐_認(rèn)了，泡泡立刻露出往日熟悉的親近。

    “爸爸在這里出不去了，泡泡是怎么過來的？”

    “葡萄和明雅小叔叔來了，我溜出來看葡萄，沒和阿爹說，想走近路回海里去，后來有股水很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來這里了，爸爸，這是哪里??？”

    “泡泡是說葡萄和明雅來虎族部落了嗎？”雷晉略顯激動地問道，但想到近在咫尺也不能見面，臉色又黯淡下來。

    “熙雅叔叔，漠雅叔叔，明雅小叔叔，每天都會陪著葡萄來的?！?/br>
    “是嗎？”雷晉沒什么精神的回了一句。

    “他們一直在找爸爸，可是一直找不到，葡萄也很想你，看，這是葡萄帶來的東西?！迸菖輰⒉弊由系男“庀聛?。

    說到自己的孩子，雷晉打起幾分精神，仔細(xì)詢問了很多關(guān)于葡萄的事情，知道他們現(xiàn)在一切都好，他也就稍稍安心了。

    本來還想著再問兩句，但是泡泡肚子里傳來的“咕嚕咕?！钡芈曧憣嵲跓o法忽視。

    “爸爸今晚給你做好吃的，泡泡應(yīng)該從中午就沒吃飯吧？鍋子里正燉著rou呢。”雷晉笑笑說道。

    泡泡不好意思的答應(yīng)一聲，倒是兩個小家伙聽到有好吃的，樂得上上下直蹦。

    “沒你們兩個的份，你們剛才咬泡泡哥哥的臉做什么？”別以為他沒看到泡泡臉上那兩排整齊的牙印。

    泡泡這才發(fā)現(xiàn)早就縮在一旁的兩只胖乎乎的絨毛團(tuán)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