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琴皺著細(xì)眉，還要說什么，路文松搶先說道“行吧，那我看她一眼，明天再過來吧?！?/br>
    “你咋回事兒？小云那個丫頭片子，幾句話就把你說服了？你傻不傻，她根本就是不想把孩子還給我們！”

    回家的路上，桂琴抱怨聲連天。

    “你少說幾句吧?！甭肺乃烧f道，“我就是覺著……小云也不是故意的，丫頭也要上高中了……要不，就算了吧?！?/br>
    “啥算了？啥就算了？”桂琴瞪大三角眼，不可置信道，“憑啥？你可要想好了，以后這丫頭要是認(rèn)都不認(rèn)你，憑啥從咱們家里出嫁？不從咱們家里出嫁，柱子買房娶媳婦兒的錢哪里來？京城這房價是漲得厲害，老住著別人家的房子，我早就夠了！”桂琴說著委屈起來，“我跟你這么些年，吃了多少苦？”

    “行了！”路文松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不耐煩道，“天天除了說這些，你還會做啥？”

    桂琴眼皮子淺，路文松可不傻。他的工作都是池家給的，家里的生計也完全是靠池家，要是把大舅家得罪狠了，雖說大舅仁厚不會把他怎么樣，卻還是會影響到他的工作的……

    尤其現(xiàn)在他更多得看池慕秋的臉色，便更不能再多生事了。

    所以對路清明的禮金，他是越看越淡。該是他的跑不了，不該是他的……

    “窩囊廢?！惫鹎龠怂豢?，心里卻暗暗想著，這事兒她一定得張羅起來。路文松這個窩囊廢，隨他怎么想去吧。

    路清明張開眼睛，借著走廊的昏暗燈光，看到床邊趴著一個人。

    女人頭發(fā)紛亂，一張素白的臉埋在胳膊上。女人的手，虛虛地握著她，似乎已經(jīng)握了很久，手背上都有了些潮濕的感覺。

    路清明有些頭暈。這感覺真是難受。

    她張著大眼睛，哼了一聲“云……云?！?/br>
    當(dāng)時一切都發(fā)生得很快。她下意識地掐住了那男人的手，心里恨得咬牙切齒。竟然有人用這么殘忍的方式傷害云，她第一次產(chǎn)生了十分惡毒的念頭要是她能把那男人從車上拖下來，狠狠地揍一頓就好了。

    以前她說揍人都是嚇唬人的，即便初中有欺負(fù)她的男同學(xué)，她也沒真的揍對方。

    可這次，她是真的……

    或許她不應(yīng)該繼續(xù)去拖拽那個男人的。

    她抬起綁了繃帶的那只手，摸了摸女人的頭發(fā)。

    柔軟的黑發(fā)，讓她的心情都柔軟了些。

    模模糊糊中想起，池慕云那時候，好像哭了……她眨了眨大眼睛，綁著繃帶的摸索著，分開女人頸子上的發(fā)絲，慢慢摸索著今天項鏈產(chǎn)生的勒痕。

    池慕云動了一下，夢囈般輕聲叫道“小路……”

    “嗯！”路清明縮回手，應(yīng)了一聲。她這么一應(yīng)，池慕云又動了一下。

    池慕云抬起頭，看到路清明閃閃發(fā)亮的大眼睛。

    “云……我錯了……”女孩躲開她的注視，小聲說，“我不應(yīng)該去拖他，不應(yīng)該拽他……”

    池慕云眼圈又有些發(fā)紅，她摸了摸女孩的臉“那怎么還去拖，還去拽了？”

    “云……”路清明的語氣帶著一絲哀求，“我真的錯了……我……我想打他，想揍他……都怪我，忘記你說過，你說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該打人……”

    池慕云輕聲打斷女孩“你真的知道錯了？”

    女孩猛點頭，又是一陣頭暈?zāi)垦！拔抑懒?！云……我知道錯了。我下次……”

    池慕云再次打斷她“下次，我不會再讓你去那么危險的地方了?！?/br>
    “云，”路清明小聲說道，“可我不后悔這樣……那個人今天差點就把你……”她說著，臉上現(xiàn)出害怕的表情，“我很怕，我很怕?！?/br>
    “聽到你哭了，我更怕……我太害怕了?！甭非迕饔行┱Z無倫次，“我聽見你哭，我不能安慰你，也不能哄你，只能那么聽著……我不想的……”

    她正語無倫次地說著，突然感到額頭上被什么溫?zé)崛彳浀臇|西碰了一下。

    路清明頓住，慢半拍地朝池慕云看去。

    “云……”路清明一下子從剛才的沮喪里出來，驚喜地說道，“你親我！你獎勵我了！”

    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了……這樣的獎勵。

    池慕云低著頭，起身提起了熱水瓶，快步走到病房門口，才低聲說道“沒水了……我去打水?！?/br>
    路清明對著她的背影揚起大大的笑容，彎著大眼睛應(yīng)道“嗯！”

    池慕云提著沉甸甸的熱水瓶，快步走到走廊盡頭，拐進開水房，停住了腳步。

    她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那個自己，紅著臉，還有些不知所措……

    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七歲的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時刻了?？伤哪X海中仍然不斷浮現(xiàn)出女孩對她說那句話的模樣——

    “聽到你哭了，我更怕……我太害怕了?！?/br>
    世界上能有幾個人怕聽見她哭呢？

    路清明的話語，情真意切未經(jīng)雕琢，聽來卻又勝過任何美好的許諾，聽來是那么地動聽……

    池慕云放下熱水瓶，對著鏡子拍了拍熱紅的臉頰。

    路清明還小，她說的話……不應(yīng)該去想歪。

    池慕云提著熱水瓶回到病房，正好看到女孩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快睡吧?！背啬皆瓶粗Ь氲哪?，心中愛憐無比。這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閃進病房，低聲說道“二小姐，您可以回去，這里有我和高阿姨。大小姐說了，務(wù)必要我保持病房安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