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水燈躲在房間不出來,軟嫩的小臉上滿是淚水。要是趙玉青看到了,定是要好好心疼一番的。 可惜趙玉青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這樣走了,這番場景必然是看不到了。 他這樣很難不讓水燈傷心難受,畢竟水燈相認后回了趙家后,趙玉青是十分疼惜這個meimei的。兩人兄妹情深,此次一別,卻不知何時能見。 水燈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就是親人,娘走了,她就只剩舅舅和哥哥了。千辛萬苦才回到趙家,和家人團聚,回來這兩年,她就一直很依賴趙玉青,可是這些日子太短暫了,比和娘在一起的日子少的多得多。 這日她猶如掉進了一個漩渦,反復自問:為什么哥哥也要離開呢? 她頭靠在床柱上,臉上還凝著淚,回來后她一粒米未進,就呆在房里。 終究是女兒家的閨房,趙適康不敢硬闖,可作為舅舅心里還是很擔心的。 便是這會兒,葉蕊軒就來敲門了。 “水燈meimei,你給葉jiejie打開門吧,多少吃點東西,還真別說,你們這里的菜真是好吃,好不容易給你留了些,不吃就冷了啊,到時候吃起來就沒滋沒味了?!彼N心地勸道。 水燈聽聞是葉蕊軒敲門,回了神,便把書信折好,放進了枕頭底下,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趕緊過來給她開了門。 葉蕊軒將飯菜放在桌上,她轉(zhuǎn)身瞧著這小姑娘水靈靈的眼睛都哭紅了,可真真叫人令人心疼??! 她心想十六七歲的漂亮小姑娘真招人稀罕,哪像戲班里那個丑八怪爛粉桃,同樣也是十六七歲,小粉桃模樣丑不說,做派sao里sao氣,看著就讓人覺得矯情。 來蘇州這幾日終于不用看見那個丑八怪,眼不見心為凈。 葉蕊軒也當出來玩一趟,想著這小姑娘這么傷心,就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她坐到水燈旁邊,便提議道:“水燈,我第一次來你們這兒,明天你帶我出去逛逛罷,反正我也留不了多久,行嗎?” 水燈想著葉蕊軒辛苦護送自己回家,自己總應該盡盡地主之誼,就答應了。 “好?!?/br> …… 翌日。 上海。 林路昨晚被岑沅黑著臉叫去談話,簡直被嚇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鬼節(jié)已至,他晚上真的不想出門的。 他壓低了帽檐,今日特地來找安插的“第二張牌”。 車停在隱蔽處,施飛嵐上了林路的車。 只見是一名英姿颯爽的女性,穿著干練的職業(yè)洋裝,頭發(fā)盤得干凈利落,月眉星眼,面容清秀。 她此刻卻有些不悅,問道:“怎么,四爺這么急,派你來找我有事?” “沒,沒什么,就是問問沈德武那老家伙最近的動靜,你們新婚,他不是打算消停一會兒嗎?最近怎么又動手了。你這個小嬌妻的魅力可不大啊。不好好纏著他,怎么讓他還有心思忙別的事情?!绷致纷蛱毂锪艘欢亲託?,這會兒居然還有心情和人開玩笑。 施飛嵐見他每次這副流里流氣的姿態(tài),頗為不滿,面上繼續(xù)冷著,“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于公我從頭到尾也不過是個小秘書,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br> “喲,才剛嫁進去就調(diào)轉(zhuǎn)槍頭了?你這個職位可是能接觸很多普通職員接觸不到的東西,況且你現(xiàn)在是那老家伙的姨太太了,他還用防著你?” 施飛嵐聽林路一口一個“老家伙”,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你們要的東西沒這么快,既然這么不信我,何不換人?” 她從未忘記自己的目的,又繼續(xù)說道:“況且沈德武他本身心思就沉重,任何人都提防得森嚴戒備,他沒這么容易就相信別人,你們需要的辦的事情,還需要些時日?!?/br> 說罷,她就下了車。 林路摸了摸鼻子,最近一個個的怎么火氣都這么大。 …… 蘇州。 水燈鎮(zhèn),水燈節(jié)。 水燈雖有些悶悶不樂,可一出來就馬上換了一副開心的面貌,雖然心底仍是惆悵,但出來玩不能掃人家的興。 水燈和葉蕊軒是傍晚時分,吃過飯才出的門。 逛了一會兒,現(xiàn)在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 今日是水燈節(jié),鎮(zhèn)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會在這天晚上,放一盞水燈。 當?shù)氐娜嗽诠?jié)日放水燈的這一習俗,也不知是從哪個朝代就有了的。 不過據(jù)《吳淞志》里記載,大約明朝時期,過路旅人經(jīng)此小鎮(zhèn),當時正值中元節(jié),河邊放著無數(shù)盞水燈,波光瀲滟,燈輝熠熠,水波粼粼,甚為壯觀,因此記載為水燈鎮(zhèn)。 放水燈,其實是為了祈福和消災。一年也就這么一次,葉蕊軒也想湊個熱鬧,于是和水燈一起買了兩盞水燈,點了蠟燭后,捧著走到河邊,往河里放。 今晚上鎮(zhèn)上也特別熱鬧,平日里這么晚,老人家早就休息了,今日因為是節(jié)日河邊聚集了不少老人帶著小孩。 水燈放了盞燈后,她在河邊蹲著身子,十指交錯相握,閉著眼祈福許了個愿。 旁邊的葉蕊軒,觀察著水燈,便照著做了一樣的動作。 兩人在回去的路上,葉蕊軒有些好奇,問水燈許了什么愿。 水燈說,“希望哥哥和舅舅平安健康?!?/br> 葉蕊軒想了想,說:“那我和你的愿望差不多?!彼M莾蓚€家伙也平平安安的,然后到自己的話,那就希望自己可以做喜歡的事情做一輩子。 …… 翌日,葉蕊軒就回了上海,臨走前,趙家人塞了好多東西給她。這家子人熱情得讓她有點招架不住,當?shù)氐男〕蕴禺a(chǎn),塞了滿滿的一箱子。 葉蕊軒出發(fā)的早,當天回到上海的時候,才不過下午,天色未黑。 回了棠春班,葉蕊軒剛進院子就看到那個丑八怪和她的丑丫鬟。 不知道是不是這倆人一早就擱這兒守株待兔來了,怎么有人就這么閑? 葉蕊軒見她那副模樣,估計一會兒準要開始耀武揚威了。 小粉桃正值碧玉年華,穿著一身絲質(zhì)淡綠色旗袍,最近燙了時髦的卷發(fā),脖子上戴著那個銀行小開金公子新送的珍珠項鏈,腳上穿著一雙白色低跟皮鞋。 她坐在魚池邊故作一副安靜嫻熟的模樣喂魚。 小粉桃緩緩地、優(yōu)雅地起了身,她兩日不見葉蕊軒,面上換了副笑容,暗地里卻有些陰陽怪氣的。 她朝著葉蕊軒打了聲招呼:“葉jiejie可回來了呢,大伙兒可想死你了,這兩日不在,大伙兒可忙了。哪像你,還有空去探望親戚?!?/br> 小粉桃旁邊的丫鬟,名叫阿鳳,葉蕊軒記不清她的全名兒,或許,大概叫龔六鳳還是龔三鳳的吧。 但葉蕊軒在心里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阿雞,她認為這個丫鬟是個非常討人嫌的。 這丫鬟自兩年前跟了小粉桃后,來到棠春班幾乎沒幾天是消停的,是個嘴碎的,像只山村老母雞,整天咕咕叫,話多就算了,背地里還愛講人是非。棠春班凡是個活的東西,都被她說過一嘴兒。 叫什么阿鳳,叫阿雞才配她。 不管怎么說這主仆倆都是一樣惹人討厭。 這阿鳳這么惹人討厭,在這兒戲班能呆這么久,也虧了她夠諂媚,能夠哄住自己的主子。 葉蕊軒自然是不把小粉桃放在眼里,畢竟這丑八怪還沒有厲害到能把她當個對手,況且這人腦子蠢,不足為戒。 但是小粉桃旁邊的這個丫鬟,就沒這么簡單了,葉蕊軒認為自己的直覺向來都準,她一看就看穿了這丫鬟有夠虛偽且心地不單純,所以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阿鳳。 阿鳳開口幫腔道:“是啊,您都不知道,這兩日粉桃姑娘是真的忙,每場都賓客滿座,座無虛席,很快粉桃姑娘就是棠春班的第二根臺柱子了,呵呵?!闭f完她捂著嘴笑了起來。 小粉桃對阿鳳說的這番話很滿意,高傲地揚起頭顱,可嘴里又是另一番話了:“瞎說什么呢阿鳳,我和葉jiejie比還差的遠呢。” 呵,故作謙虛。 這主仆倆一唱一和真有意思。 葉蕊軒皮笑rou不笑,“那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啊?!币钦嬷篮退畹倪h,就花點心思在唱戲上。 說完,她便繞過小粉桃上了樓,回了屋。 小粉桃嘴向來笨,一時被噎住了,還來不及反駁,這葉蕊軒就走了。 葉蕊軒回了屋,就開始犯干嘔,沒辦法,她克制不住。 每次看見小粉桃,就想到那段陰影,這人還經(jīng)常在戲班里晃蕩,躲都躲不掉。 本一開始小粉桃剛進戲班的時候,葉蕊軒也沒這么討厭她,認為這姑娘頂多是蠢笨,也沒什么壞心眼。 卻有一次在酒樓同岑沅林路相聚用餐,她正巧遇到小粉桃進了隔壁包間,當時她想過去打聲招呼,結(jié)果好死不死從門縫里看到,小粉桃這會兒怎么在陪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那老頭,葉蕊軒瞧著覺得有些眼熟,呃…… 這老頭好像是經(jīng)常來聽戲的戲迷,曾經(jīng)色瞇瞇地盯過她,后來被岑沅的人解決了。 可是這老頭怎么對小粉桃動手動腳的,看樣子這老色鬼預備要對小粉桃圖謀不軌,葉蕊軒正想踹門進去解救,畢竟也是同一個戲班的相識,不救不太好。 卻看到小粉桃主動退下那老色鬼的褲子,她埋下頭去…… 接下來的一幕太荒唐了! 那個女人在干什么?葉蕊軒收住了自己的腳,身子瞬間僵直,天吶!那老頭子都能當她爺爺了。 當即辣的葉蕊軒眼睛痛,完了,看到這種場景,會不會長針眼呢? 她轉(zhuǎn)身逃回了包間,一桌子菜,她怎么都吃不下。 當時林路還調(diào)侃她,說她為了保持身段,飯都不吃了。 可憐她無處訴苦。 葉蕊軒一想到這段就反胃,為什么要讓她一個單純的童子,看到如此齷齪的畫面啊。 她從小就討厭男人,尤其是色瞇瞇的男人,除了林路和岑沅還有師丈。 她討厭和任何男人接觸,連時班主都不怎么愛搭理。 因有岑沅捧她上位,出了名后,她也從來不需要出去應酬,也不太知曉這種事情。 但是看到這么真實的場面,她還是招架不住,落荒而逃了。 尤其日后,小粉桃在戲班,不花功夫在本事上面,天天想傍有錢的爺兒,這就更讓葉蕊軒鄙夷了。 不過據(jù)說那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前陣子翹了辮子。 不久后,小粉桃就另外傍了一位愛好皮黃的銀行小開,這說明她還是挺有本事的嘛,只不過心思不在唱戲上面。 那位少爺是對小粉桃疼得緊,每次小粉桃上臺都來捧場,為她花了不少錢。 小粉桃總說那人會娶她。 葉蕊軒每次聽了都想翻白眼,是個人都看出來,那位少爺不過是把戲子當成消遣的玩物,怎么可能真的娶她。 越是高的門第,越不可能。 葉蕊軒自然沒這么閑,沒功夫去開導小粉桃,畢竟人家樂在其中。 萬一哪天真被娶了做了個小老婆,或者上不了臺面的外室,也是她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