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對,應(yīng)當(dāng)叫你水燈?!鄙蜾J白開口改了稱呼。 水燈緩緩地轉(zhuǎn)過身,見到了昔日的舊情人,她此刻驚慌大過于詫異,她就這么僵著身子佇立在樓梯半晌沒說話。 沈銳白許久未見她,這些年過去了,她的模樣似乎沒什么變化,他走進(jìn)樓梯口朝她靠近,仰視著她的臉,對她溫柔地笑著。 “我回來了?!?/br> 水燈沒想到時隔好些年,才再次見到沈銳白,還是這般的突然。 她呆愣地站在樓梯的臺階上,回望著他。 雖然半年前就知道他回到了上海,但是一直避免和他遇見,她從來不去他可能會出現(xiàn)地方,所以,兩人也沒有遇到過。 水燈不曉得他為什么會主動找自己,畢竟當(dāng)年那件事,是自己對不住他的。 “銳白?!彼疅糨p輕喊了他的名字。 …… 水燈請沈銳白上了樓進(jìn)了屋,進(jìn)廚房給他泡了杯茶。 兩人面對面坐在餐桌上,水燈此刻坐如針氈,卻還是試著開口問道:“銳白,你這次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水燈想不然他又來找自己干什么呢?她當(dāng)初那樣對他,他們早就該劃清界限的。 沈銳白忘記了原來的措辭,隨口扯道:“我前幾天在這附近看到你,只是覺著身影很熟悉,今天正好有看到了,沒想到真是你,所以便想著過來同你打一聲招呼?!?/br> 他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不會。”她搖了搖頭,一縷發(fā)絲垂了下來。 水燈將那縷散出來的頭發(fā)撩到耳邊后,低著頭說道:“我平時也很閑?!?/br> 說實話,水燈現(xiàn)在面對沈銳白有些煎熬,也不知道同他好聊些什么才正常,他們一直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是很久以前騙過沈銳白,沈家倒臺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 沈銳白隨意地打量了下這間房,發(fā)覺甚至這間房還不如以前自己給水燈住的公寓大,如今還是水燈和那個什么表哥兩個人住。 他想到此皺了皺眉,不由試探道:“看你屋子里的擺設(shè),你現(xiàn)在似乎不是一個人住。” “嗯,跟一個朋友住,日子還算過得去。” 朋友?難道不是表哥嗎? 沈銳白還想嘗試問些別的,有些問題太過于隱私,他不好直接問出口。 “這些年你還是一個人嗎?沒有成婚嗎?” 水燈很煎熬很內(nèi)疚,她就一直低著頭注視著自己的鞋子,聽到他這樣的提問,她抬起頭疑惑地望著他?!皼]有,暫時不考慮那些事情?!?/br> 沈銳白也就坐了半小時多,兩人相對無言,他只好起身告辭,他總覺得今天沒調(diào)試好自己,就這樣唐突著見面,結(jié)果弄成了這副局面,又或許她根本不想見自己。 水燈就送他下了樓。 他說:“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guī)兔??!?/br> “好?!彼疅艨粗叱隽伺每凇M纳碛?,發(fā)覺他似乎變了很多,外表也成熟了很多。 她恍然想起以前沈銳白略有嬰兒肥的臉,而現(xiàn)在他變得消瘦了很多,輪廓也立體了,身長也似乎還高了不少。 水燈想起那年他出國留洋,也約莫十八稚嫩的樣子,如今已經(jīng)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青年了。 其實他們不見面,各過各的才好,不然總想著欠他的怎么還。 至少不能讓他至少曾經(jīng)接近他是一場陰謀。 水燈回到屋子里,坐在凳子上發(fā)呆了許久。 葉軒一進(jìn)門就看到這副景象,他喊了聲水燈。 水燈想起來了自己飯都沒做,連忙起身開始忙活。 葉軒拉住她,“別忙了,我們出去吃?!?/br> …… 最近物價上漲,水燈想著香膏的賺得那些錢,當(dāng)生活費用著實吃緊。葉軒后來堅持免了她的房租,說她每天買菜做飯很累的,不應(yīng)當(dāng)收她房租的。要是她繼續(xù)付房租,買菜做飯這事就不用她來了。 后來水燈妥協(xié)了,現(xiàn)在世道不好,日常用品,連吃的東西都貴了不少。她想著自己該找一份工作了,不過像以前在銀行那樣的好工作難找了。 她和葉軒的日常開銷,都是一人一半的,雖然葉軒總是多給錢,是她自己堅持自己的開銷自己付,住別人的已經(jīng)占了人家很大的便宜了,如果要是吃喝還靠葉軒一個人,那真的是和吸人血的螞蟥沒什么區(qū)別了。 葉軒人好又大方,但不是自己理直氣壯占他便宜的理由。 這日,水燈去探望了邱月明了,其實來上海的這段時間,偶爾來看過他幾次,只是他一直很忙。 水燈買了些點心,去了報館。 邱月明最近很精神,哼著小曲兒在報館門口掃地。 他見水燈來了,“哎啊,水燈你好久沒來看我了,邱叔叔可想你了?!?/br> 水燈笑了笑,她提起用油紙包好的板栗餅示意,“我看你是想這板栗餅吧?!?/br> 邱月明去沏茶了,水燈坐在茶室的桌子上,她拆開了油紙,板栗餅的香味撲鼻,現(xiàn)在還是熱乎的。 兩人一起坐著喝茶吃點心,邱月明眉頭舒展,心情非常不錯。 水燈好奇地問了句:“邱叔叔最近發(fā)什么了什么事,看你似乎很高興?!?/br> “你還真別說,最近發(fā)生了件花花公子的丑事,我拿了不少封口費。本來報館能寫的東西就很少,要是不小心得罪人,暗地里被人咔嚓的不少,政治偏向性太強的不能寫,只能去寫一些富紳紈绔子弟的風(fēng)流新聞,這報館人多,張嘴吃飯的人也多,每個月發(fā)的工資也多。要是發(fā)行的報紙不好賣,就回不來本,所以報館這兩年有些拮據(jù)?!?/br> 邱月明喝了口茶,原本舒展的眉又皺了起來,又繼續(xù)道:“唉,如今這些個上流階層的公子哥真是會玩得很,可憐了那些討生活的普通人。”說完搖了搖頭。 邱月明咬了口板栗餅,邊和水燈聊了些滬上的花邊新聞,想起了一件事,“自從那葉蕊軒消失后,上海灘倒也出了幾個小花旦,但是那嗓子身段功夫都不如那葉蕊軒,她太可惜了,嗓子被毀了,后面據(jù)說是跟著戲班去了北平混飯吃,又有人說她也投河自盡了,當(dāng)時看其他家的報紙,什么說法都有,我覺得都不是很可信。我記得水燈你是不是認(rèn)識她,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水燈想已經(jīng)世界上沒有葉蕊軒這個人了,“她去了一個地方,過得很安穩(wěn),后來我就沒和她聯(lián)系了,我想這是她選擇生活的方式,所以沒有打擾她了?!?/br> 邱月明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活著就好”。 邱月明嘆息道:“哎,還不是最近有個唱戲的小兔兒爺,被那個開水泥廠的柯家的小少爺給包了,就是那個剛留洋歸來的柯小少爺,結(jié)果玩出了人命。被送進(jìn)醫(yī)院的時候,下身慘不忍睹,那小兔兒爺就是唱戲混口飯吃的,長得的確唇紅齒白,結(jié)果跟錯了人,搞得命都沒了,下九流的人,難不成命真的賤不值錢嗎?” 說完,邱月明氣得錘了下桌子,他本來想揭發(fā)這件事的,后來柯家那邊派人過來塞了不少封口費,他為了生計,還是決定收下這筆錢,當(dāng)沒發(fā)生過。 水燈蹙著眉,想起葉軒還是葉蕊軒的時候,有那個人罩著,的確比較少遇到這種事,后來那人走了后,葉軒這方面吃了不少虧,不然也不至于被欺負(fù)成那樣。 聊了些事情,下午快四點的時候,水燈走出了報館,她盯著手中的《滬時新報》看了一眼,準(zhǔn)備回去做飯。 路上她想,邱叔叔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但是也是沒有辦法的妥協(xié)。邱月明也是當(dāng)初斷了一條腿,換來的圓滑。 水燈悲觀地想,世界上很多有正義感的人,會不會都迫于現(xiàn)實無奈,選擇了和邱叔叔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