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娥有夢兆纖黃(上)
江竹啼痕驚鳳夢,纖纖初月拂衣黃。纖黃之兆,與文中棋子之卦,海棠之夢,吉否?兇否?三者可為一否? “哎呦,又輸你半子,次次執(zhí)白也無用,不玩了不玩了!”趴在石臺上,他頃刻間又眨眼嘆道:“丫頭啊丫頭,你也不讓老頭子一讓?!?/br> 一邊說著,天風道長心內(nèi)一算,此回是在收著折子的緣故。 圣手過招,先發(fā)制人是一理,排兵布陣及至收官數(shù)子時,鉆研還棋頭亦是取勝之訣竅,而芳笙既謙其后,亦有言在先,終了活目也無須貼給她,這豈非是不讓? 她道:“在局中明目張膽失手,才是不敬你呢。”卻也只是如此說罷了。 老道人倒捋須一笑,又指道:“哎呦呦,話說的倒?jié)M,除了夫人,我看誰又能讓你這丫頭退讓半步?!?/br> 她以新思掌法,輕靈若曉夢飛蝶,將棋盡皆歸盒,而子上覆的落花,卻一片不差,一步不錯,落入方才點上,她輕拈起一瓣,托在掌心笑道:“你也無須說這酸話,就是如此呢?!?/br> 若是小鳳,芳笙又豈止是讓了?整座城池也甘心奉送。 眼見耳聞如此,他拍手笑道:“妙妙妙!既是這般,丫頭為何肯陪老頭子多時?是與夫人吵架了?還是夫人將你拒之門外?” 算來在這主峰上,芳笙也與天風道長,手談十二個日夜了,也只下了一盤,對這二人來說,倒也稀松平常,至于因何要如此,還是那日說開之事了。 本來二人在榻上,躺的好好的,小鳳忽而點著芳笙掌心,一下又一下,酥酥麻麻,突如其然問了一句:“血池圖既然不在你身邊,那就在我身上了?!?/br> 芳笙纖指卷著霜楓羅帕,依舊雙眸微闔,卻只搖了搖頭。 小鳳撐頭歪在她一旁,更也不忙,只慢慢將芳笙幾縷青絲,輕輕纏繞在指尖,又由著自行散開,笑道:“不被我發(fā)現(xiàn)的,唯有賞雪時你送我的那件鳳羽了,你又在何時拿到圖的?” 她微一撇嘴,撫了撫小鳳臉頰,就范道:“那是我一心送你的,怎會夾雜別人東西!” 小鳳暗暗點頭:總算肯說了。面上還是如常,指著她胸口道:“不在人身上,就在你心中了,你可是見人家刀法一次,就能全部記住,還立時找出解決之法的人?!?/br> 的確在寒水潭,再聞與初見此圖之時,加之對梅絳雪之行略有不滿,百般機緣巧合下,堅定了芳笙去見小鳳之心,亦誘發(fā)了先時之計,是以她違背了所定盜則,并非師父藏品,她也出手了,并以隨意畫的一張假圖,換給了言陵甫,之后因梅絳雪三番四次要傷小鳳的心,她這才忍無可忍,請三獠將言陵甫投入水牢之中,其后反倒毫不在意了,只因已事半功倍:任梅絳雪處心積慮,又豈會想到,囊中物早已被以假亂真,自己亦成了他人計策一環(huán)。至于繪著圖的一張黃卷…… 小鳳思及芳笙與鐘堅方才所言,又將相識后種種情態(tài),大致一想,所有關(guān)竅瞬間皆通。 她裝作冷聲道:“我之后的話,你只可答是與不是。”未及芳笙應(yīng)下,便問道:“你為我另造了一座血池,那里必有真的武功秘籍,與無數(shù)奇珍異寶,還將這山洞也繪在一幅圖上,到時自會有人將它呈給我?!?/br> 芳笙側(cè)過身,捏了捏羅帕,嘆道:“是。” 小鳳絳唇輕抿,纖指輕敲一二,兩鳥便飛回了金籠之中,她繼續(xù)問道:“想必那張真的血池圖,早已被你毀去,你任假圖流傳在外,為的是勾動武林人士貪念,將他們齊齊引到另一處假的洞府去,看到奇珍異寶,其必自相殘殺?!?/br> 芳笙只淡然點頭,卻還是答了一個是字。她從不愿大造殺孽,可前不久既自認將死之人,死前為凰兒得到一切,她這命就賠給他們,令自己心安些,如此這買賣倒也不虧。 小鳳強忍著,依舊咬牙問了下去:“你將孤身前往血池,倘若真能找到那副《巢由洗耳圖》,必會有人為你帶給瓊枝,倘若羅玄真還活著,你打算和他痛痛快快打上一場,之后與他同歸于盡,再由他們?yōu)槟銖氐讱У粞?!”又瞬間無限悲痛道:“你要用命,償還我開的一切殺戒!” 芳笙只皺眉道:“他的好弟子曾用□□來對付你,教不嚴師之過,我便也要他嘗嘗個中滋味。” 小鳳攥緊了芳笙衣袖,恨道:“不許避重就輕!”心中倒慶幸連連:好在她及時阻止了,否則阿蘿將尸骨無存!還好,還好,她的阿蘿安然無恙……隨后此番決絕更令小鳳大慟,忙道:“你以為,我會怪你自作主張,就不會再為你的死傷心了么?” 這確是芳笙的一重考量。眼前心緒有些不寧,她不如往日那般會哄小鳳,卻打定主意,將實情告之:“我曾在冰棺前向師父和大哥立誓,此生若親手殺一人,必當天誅地滅,死便也是應(yīng)當?shù)?,你無須為此難過?!?/br> 小鳳痛極氣急,卻還是在身后緊緊抱住了她:“有什么事不能與我商量,不能你我二人共同解決!”又一時猜測道:“你難道認為……” “凰兒!”芳笙立將小鳳纖掌,放在了自己心上,柔聲訴道:“我倘或疑你一星半點,便是辜負你深情厚意,亦是在看低自己,那就當真不配得你真心了!”又閉目哀嘆,將帕子卷了又卷:“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他折辱?!?/br> 依小鳳的性子,阻攔最是無用,芳笙只不愿她再為他人左右,恰又遇上自己病重,便將原先籌備的一切,狠心付諸了行動。 小鳳合上芳笙雙手,忍不住再次咬了一口:“你總算肯說真話了!兩座血池,無一處是真,也虧你想的出來!”卻又吹了吹,將之扔了回去,上下朱唇一咬,偏頭道:“怎么,給了我聘禮不夠,還籌備起嫁妝來了!” 芳笙只將手中羅帕撫在臉頰,片刻后,又拂向小鳳耳畔道:“霜楓已向我訴了千言萬語,怪我不顧及你深情厚意,先前只一味魯莽,是真傻真呆呢!”輕撫小鳳眉眼,又越發(fā)柔聲道:“凰兒,對你應(yīng)下的誓,無論如何我都要完成。” 摒棄灰心喪氣算一件,不再孤行己意又是一件,只目前這一關(guān),她怕是有些難過了…… 小鳳不知該如何氣她,想了想,旋即輕綻笑靨,貼在她耳畔道:“那你又要如何呢?” 她只好笑道:“絕不半途而廢?!闭f著起身伏案,玉指染上些胭脂,正要沾上絹面時,卻被握住,只聽小鳳道:“知道你聰明,解出了圖上玄機,但我要你把全圖畫給我,我要憑自己的本事!” 此話其實也有賭氣之意,只因小鳳既舍不得打她,也舍不得罵她,但心中不愿將此事就此揭去,卻又不知為何,就有了這樣一句。許是想讓芳笙明白,她并非弱質(zhì)閨閣,而是冥岳岳主,芳笙處處為她著想,她著實喜歡,但她又何懼急風驟雨!這是她該去解決的前塵往事,無論有什么在等著,她皆要一往直前。 芳笙不能與她爭,畢竟是有錯在先,乖乖提筆將圖畫出,小鳳倒看也沒看,先為她拭凈了指尖,卻又取出一封拜帖,放在她掌中,先笑道:“那座山洞你可要好好留著,得空我倒要去看看,你都為我備了什么?!彪S即將她推出房門,只說了最后一句:“你就在主峰上,好好招待道長罷?!?/br> 見老頭子又忍不住手癢,正要擺下座子,芳笙搶先一步,將花瓣全引入香纓中。 老道人了然于心,又問道:“是為惜花,還是惜人?” 芳笙不理,只將香纓細致護于羅帶之內(nèi),素腰之間,才將前問一并提道:“此事怪我,自以為代她想好一切,之后一意孤行,而沒把握的事,我又向來不會吐露分毫……她氣我是應(yīng)當,只要她別氣出病來,我如何都是好的?!?/br> 若旁人膽敢欺騙冥岳岳主,只怕早就死了千回萬回,甚或生不如死了。 芳笙又豈不知小鳳另一番心意:主峰之上別有風光,實是為了她在此同好友散心,將養(yǎng)病軀,不要再為瑣事cao勞。 她不由笑道:“幸而你算的我半個知己,我與你下棋取樂,放開懷抱,她其實也能稍稍放心些?!闭f著,在右中星位落下一子。 小鳳一天至少要遣人來四五次,雖不曾明說,也能知曉是探望芳笙之意,芳笙卻是直接與來人相問,還會叮囑好多,老道人自然都瞧在眼里,知這二人情意相通,無時無刻不在掛念彼此,卻皆在心中有些顧慮,雖是這幾日不見,但在這你來我往,你思我念之間,感情反而會更加深厚。 他一邊覷著棋盤局勢,又閑聊道:“可見你師父的話大有道理啊,正所謂情甚則傷,慧極易折,情太深,而處處皆為對方著想,慧之甚,則凡事多費思量,正是過猶不及呦,你若能想通這些,倒還有日子可活呢,不過心思過重咳了幾回血,你內(nèi)功深厚的人,哪里就到大限了!”至此,黑子困守,白子將劫。 芳笙不應(yīng),另尋消解之法,可此話卻如醍醐灌頂。 她悟道:“你說的有理,是我把小病,也當成大病了?!庇謬@了口氣:“她本領(lǐng)超群,見識非凡,卻唯獨受往事磋磨,我一心與她同苦,反而起了不當之策……如今看來,是我憂慮太甚了。”將棋子持在指間,她誠然一笑:“我只是不愿認,全心全意竟也有冒失之處,也是在惱自己罷了,盡善盡美四字,豈非虛言了?”她這子本意棄了方才之位,另辟蹊徑,然而一切自解,柳暗花明。她又道了一句:“落子本該無悔?!毙纳褚汛鬄橥〞场?/br> 形勢不利,老道人倒也不急,敲了敲白子,亦笑道:“關(guān)心則亂,人之常情,而夫人同樣為你這丫頭牽腸掛肚?!?/br> 芳笙撫頰一笑,說道:“從今往后,我只須欣賞她的大業(yè),若她偶有疏忽,我再及時出手?!?/br> 聽此他不由牙酸捂面,倒嘖嘖嘆起另一事來:“在老頭子看來,丫頭為人一向秋月寒江,若是旁人得罪了你,你瞧不上他們,只會半絲不理,若有人依舊不知好歹,只能說咎由自取了,如今你一下子就認真了起來……”他霎時又滿面春風,搖頭晃腦道:“你那位‘一生之敵’,不愧是清風的徒弟呦?!笨赡X中皆是自己愛徒以往的可憐模樣。 老頭子今日話中一直有意,芳笙心知肚明,也不去駁他,亦不主動相問,就這樣淡淡聊著。 她不在意道:“神醫(yī)丹士的名號,是旁人敬重他,我又為何要將他放在眼中,他也無須我這不相識的人青睞于他,此為大俠氣度,他應(yīng)當保有一二。況我從前不曾聽過他的傳聞,仇怨更是何從談起,我們二人本應(yīng)素不相識,毫無瓜葛,可惜天意弄人,縱然他是古前輩的愛徒……無論如何,我唯愿凰兒能化解心結(jié)?!?/br> 望著交錯的瑪瑙棋子,她又笑嘆道:“非黑即白,非白即黑,人世間哪有這么純粹。此因造此果,彼果緣彼因,又何曾如此簡單,世間諸事,多是不由人處。” 老道人指著棋盤道:“正如一子牽扯一子,才有困獸之掙扎,局勢之慘淡?!彼麉s又提到:“阿寧過的不錯,夫婿對她百依百順,性子也收斂了許多,自悔以往太過任性,請我向你賠禮道歉,老頭子這心中總算巨石落地了?!?/br> 黑子更襯的芳笙肌膚勝雪,更令她提起的白子黯然失色。她笑道:“這樣就好,個人總有個人的緣分。” 棋局漸入佳境,老三奉命送來了新茶,見道長在苦苦思索,而芳笙較前時一掃陰郁,這才將她拉到一旁,告狀道:“兄弟,那言老頭好生囂張!他居然敢問我們,岳主是否成親,更是出言不遜,叫了什么神仙meimei,又裝瘋賣傻,說了不少混話,岳主曾吩咐我們?nèi)?,要好好撬他的嘴,而他膽敢覬覦咱們岳主,我們更要為兄弟你出口氣了,可萬沒想到,他骨頭還挺硬的!” 芳笙知曉,三位兄弟情義如此,卻也為交代下的任務(wù)心急如焚,而她更要順著凰兒撒氣之意了,當然也要為自己,教訓(xùn)那個知機子一番,于是笑道:“多謝三位兄弟了,既然這樣,還要勞煩兄弟們一趟,把他寒水潭中那些練丹的寶貝抬來,之后當著他的面全砸了,最好化為齏粉,尤其是他那金鼎,聽說他可視之如命的?!庇謴氖_上取來一箋,唇邊帶笑,交與了三獠:“我這有篇樂譜,若能照此音律,以銀錘將金鼎擊之,想必會繞梁不絕,蕩氣回腸。” 待人走后,老道略生好奇:“丫頭,你又何時作了首曲子?想來是極厲害的內(nèi)功心法了。” 芳笙看了看如眉新茶,色澤潤厚,將之以雙掌碾作粉末,笑道:“今早你用時最長的一子?!?/br> 他擰頭揚須道:“哼,丫頭瞧著罷,這局鐵定不會了!” 然而,又在細細研究落子之處,趁此,芳笙以竹爐燃起了欖炭。 他倒沒忘前事,繼續(xù)說道:“活到老頭子這個年歲,什么都能看開了,也沒什么好在乎的。只萬事不可做絕才好,多給自己留些余地?!?/br> 芳笙煮泉,但笑不語:果真故人情分不可拋,老頭子俗事不理,卻不勸也是勸了,可此事,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在芳笙煎茶時,老道人搜腸刮肚,得了一妙招,芳笙點茶咬盞后,托著腮,假作想上一想,棋子也只在指間隨意夾著,仿佛一陣輕風拂過,就能將之吹落,身上也覆了些許花瓣。 老道人甫一聞香氣,當即點頭捋須,贊不絕口:“清明新茶,不凍泉水,老頭子又有福了?!?/br> 飲了一口,又細細品呷,他不住懷念道:“當年我們四個同輩論交,令師廚藝極佳,烹茶釀酒更為雙絕,我與清風曾沾你大哥的光無數(shù),那時節(jié)真是當年桃源??!”又道:“雖則在我輩中年齡最稚,可論所識之廣,所學(xué)之精,通時達變,風姿卓越,普天之下,當真無人可及江郁離,老頭子原以為,他那樣挑剔的人,這輩子都收不到一個徒弟了,誰知緣分在你這里,也虧的他寧缺毋濫,才得你這樣一個,不讓乃師的奇徒。” 芳笙卻調(diào)侃道:“都如你一般,溺愛小徒?” 老道人仰頭哈哈一笑,卻又難免黯然道:“若論內(nèi)功之深不可測,為人之急公好義,首推廣情大師,而岐黃之高妙,性情之寬仁,自然還是清風,我雖年齡居長,唯有劍法還能吹噓一二,可嘆歲月無休,常憶往昔唯一翁……” 他數(shù)度濕了眼眶,只喊了一聲“丫頭”,又哀痛不已道:“只我一人知道,清風心中有一件畢生憾事,早早便去了,血池正是他埋骨之地?!?/br> 芳笙棋子不聽使喚般,當啷落在盤中,誤打誤撞間竟是自添了一眼,雖不合規(guī)矩,倒是解了現(xiàn)今之圍。 老道人竟不理棋局:“丫頭啊,我與雁生相交更為深厚,曾與清風情孚意合的……” 她心中痛悶至徹道:“是我?guī)煾??!庇职底灾x道:還好有凰兒,才未鑄成大錯。 又一飲,他將悲思緩緩壓下,此時多說已無益處,便關(guān)懷道:“莫非你要再開一座茶莊?丫頭,你如今這樣,不該為此費神的。” 只見芳笙提了七子,老道人自也不甘落后,棋盤上又是混戰(zhàn)一片。 她輕聲道:“好歹讓水患之后,流離失所的茶農(nóng)衣食安穩(wěn),戰(zhàn)火紛飛,仗打的越來越狠,到時什么都要用到黃白二物,未雨綢繆也是好的。而瓊枝愿做,讓她做便是了,現(xiàn)有玄霜在她身邊相助,我倒覺得是個好苗頭,瓊枝慧黠,久而久之,凰兒母女二人或能和解……”至于其他鋪子何去何從,芳笙正想與小鳳商議一番。 她又輕嘆道:“無論何時,苦的都是百姓。” 老道人亦生此想,眼覷大把死子,搖搖頭,悲憫不止,便道:“阿寧那里一切都好,老頭子也提前喝了你的喜酒,再無牽掛,總算可以逍遙塵世了。” 芳笙早知其心:“你又要去云游四方,打抱不平了?!?/br> 他拋著白子,樂然道:“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你我之間,雖無須長亭相送,但也總要贈些什么才好,不枉老頭子乃丫頭半個知己。”心中倒確有不舍:總有再見之時。 芳笙遂以如斝金釜煮石,以玉箸輕擊一雁耳為奏,唱道:“自在去,陽關(guān)疊,弄笛梅花凈情語,萋萋咫尺隨芳旅。相見歡,別亦娛,心未遠。” 他喜上眉梢,連帶長須也具眉飛色舞之形,卻不忘玩笑道:“《四塊玉別情》的曲牌,你也不怕夫人吃味啊?!?/br> 芳笙一子扭轉(zhuǎn)乾坤,笑道:“凰兒向來認為我有眼光,品趣不至如此地步?!?/br> 大局已定,老道人對棋目一直有數(shù),倒也不像上一盤時,偶有頑皮之行,耍賴之言,唯感觸道:“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你卻說天涯遠而心近,亦是咫尺應(yīng)悅,說得好!可惜身旁無酒,只以好茶代之了。” 芳笙又將新落下的花瓣,并肩上那些,收進了香纓中,笑道:“是酒是茶,與山間清泉,于我并無分別,唯有nongnong別情,如萬丈千尋之瀑。” 他自知芳笙味覺已失,至于不再飲酒,他亦能猜個大概,于是故意笑道:“唉,那么多年的交情,遠不如夫人一句話,真乃一物降一物啊?!?/br> 芳笙將白石水為道長注入杯中,笑道:“本想再相送一曲《不伏老》,卻被你攪的煩了,待我想好后,再寄給你罷,可眼下,老頭子還是好好想想,要輸我這丫頭些什么了?!?/br> 他努了努嘴,忽而又似注意到了什么,咬指不語,緊盯著棋盤片刻,臉色漸趨晦暗,極盡肅然道:“老頭子也沒什么好輸你的了,就送你一卦罷,好歹能趨吉避兇。以此局來說,天機塌落,太陰困守,坤滯乾陷,大災(zāi)之兆,你所受劫難,將不止于此?!庇忠徽茖⒋蟀胧沼诤兄?,唯獨留下芳笙自添一眼的那片,嘆道:“還好轉(zhuǎn)機亦在。” 芳笙豈非不知他卦之精準,即便不是如此,上天又何時肯消停些,她卻依舊笑道:“但凡見面,你總要咒我一二。”心想:若能避之,又何以稱之因果? 見她已然留意,老道人又趴向了棋盤:“走之前,定要贏你一局,丫頭,可別瞧不起人!” ※※※※※※※※※※※※※※※※※※※※ 其在此事上著實不該,但驅(qū)其出房門,卿心上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