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威和有些坐立難安。如果蔣安再繼續(xù)擺出生氣的臉，錢威和說不定還能糊弄幾句，但蔣安偏偏不問也不提，從容自得地吃飯吃rou。他向莫凡投出求救的眼神。

    美食當(dāng)前，莫凡哪會接收錢威和的求救信號，他埋頭解決自己那份午飯。牛rou香酥，牛筋香韌，莫凡都愛吃得很，他可不會分心。

    錢威和暗暗罵了聲“沒義氣”，也勺起飯一口一口地往口里送，以前他們宿舍最愛的燉rou，這會兒吃起來卻有點不是滋味。

    吃到一半，錢威和終于沒法忍了，直接說道：“我也就是比賽時傷了筋骨，下得了場的，哪個不會遇上意外啊？你們用得著對我用上冷戰(zhàn)戰(zhàn)術(shù)嗎？明知道我最不愛的就是這種氣氛……”

    蔣安看了他一眼。

    錢威和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氣勢頓時弱了下去。他老老實實地交待自己遇到的事，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在踢球時傷到了，偏偏時運(yùn)不濟(jì)，送院途中又遇上了車禍。這還是他命大，同車的只有他和司機(jī)還活著，要是他運(yùn)氣再糟糕一點，很可能把命都賠在那邊。只不過他這腳雖然還能走，以后卻是不能再踢球。

    看見莫凡和蔣安的神色都變了，錢威和反而還安慰起他們：“其實我沒什么遺憾，我去歐洲見識了五年，想討教的都討教過了，沒什么好遺憾的。而且我本來也不想賣身給那邊，這次正好借這機(jī)會退役，說起來我還賺了，不用賠違約金。”

    “我當(dāng)初就不該讓你去歐洲。”蔣安臉色很差，“我去那邊胡同口透透氣，你們先吃著吧?！?/br>
    說完這話蔣安果然站了起來，一個人走到了胡同口，不過他不是去透氣，而是掏出一根煙點著了火，倚著墻把煙湊到嘴里。

    蔣安一向是他們四個人之中最成熟的一個，像今天他就是穿著正裝，開著頂好的車，出入趙英杰辦公的地方。雖然并不是去見趙英杰，但也不遠(yuǎn)了，而且他和莫凡不一樣，莫凡是借了賴?yán)项^的光，他卻是世家養(yǎng)出來的，出入機(jī)關(guān)異常從容。

    錢威和看到蔣安在那邊抽煙，一時有些怔愣，他出國時蔣安可是出了名的乖學(xué)生，幾乎是同輩里的楷模，任何場合他都不沾煙也不沾酒，應(yīng)對同輩和長輩時卻也從不讓人覺得他不給面子。錢威和性子跳脫，又和足球隊那群糙爺們呆在一塊，不好的風(fēng)氣自然學(xué)了點，可吸煙時被蔣安逮了好幾次，兜頭罵了幾回，也就咬著牙戒掉了。

    沒想到蔣安現(xiàn)在抽得這么老練。

    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錢威和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似乎是蔣安這會兒跑去抽煙的主因，他又沒了跑過去問罪的氣勢。看莫凡吃得差不多了，錢威和說：“你也太不講義氣了，剛剛也不幫忙緩緩?！?/br>
    莫凡說：“你們倆的事，我能插嘴嗎？”

    “也是?！卞X威和無奈地嘆氣：“你知道吧，我家老頭子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病重了，那時我家老頭子也不知怎么想的，非拖著蔣安說要他看著我，別讓我行差踏錯。那以后蔣安就覺得我是他的責(zé)任，我能是他的責(zé)任嗎？他也只比我大那么幾個月。”

    莫凡知道錢威和和蔣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卻不知道有這么一段。蔣安這人做事滴水不漏，平時從來沒讓人覺得他在管著錢威和，但錢威和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地說出這種話？在他和張仲春不知道的地方蔣安肯定做過很多事。

    這么一來事情也就很明白了，蔣安是在自責(zé)，他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放錢威和去歐洲。當(dāng)一個人把另一個人視為自己的責(zé)任時，對方出了岔子就會把過失歸咎于自己。

    莫凡說：“你就別裝出嬉皮笑臉的樣子了，蔣安看著更難受。你以前那么喜歡足球，現(xiàn)在不能踢了，你能不難受嗎？”

    錢威和胡亂地?fù)v弄著盤子里剩下的飯，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一開始我確實接受不了，我都想挨個打電話sao|擾你們，發(fā)泄一下心里的苦悶?？墒翘删昧艘簿拖肭宄耍唤邮芤矝]用，傷了的骨頭不會自己好起來，于是我就乖乖地養(yǎng)傷去，后來做復(fù)健時要重新站起來可真不容易，有好幾次我都快放棄了，不過那都已經(jīng)熬了過來?！卞X威和舒了口氣，“現(xiàn)在我是真的放開了。在歐洲我雖然交到了不少朋友，可也碰上了不少反華人士，口上直罵‘黃種豬’的有，在球場上惡意使絆的也有。有時候到親華的地區(qū)去玩會覺得人和人果然是沒有種族之分的，都可以玩到一起，可到了有些地區(qū)又覺得對華國飽含惡意的人太多了——而其實更多的地方對華國既沒有惡意、也沒有善意，他們并不了解、也并不想了解華國是個什么樣的地方，無論華國出現(xiàn)了好的變化還是出現(xiàn)了壞的變化，他們都只是跟風(fēng)哄鬧一下而已。這幾年歐洲那邊提起華國的次數(shù)確實越來越多，親華的人多了，反華的人卻也壯大了……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我可以cao心的事，我想說的是我這幾年在那邊的體會……就算我的球踢得再好，也只是我一個人的榮耀，而且我還必須賣身給那邊的俱樂部才有機(jī)會邁向巔峰。我覺得我們國內(nèi)也可以踢出好球的，能夠提前結(jié)束那場一個人的戰(zhàn)役回到國內(nèi)，對我而言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轉(zhuǎn)折點，大事我做不了，但我想帶著我們?nèi)A國的足球走出去。”

    “你真的成熟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回了老店這邊的蔣安安靜地聽完錢威和的話，才插口，“好好干，錢和人我都能幫你解決?！?/br>
    錢威和奉送大大的笑容，朝蔣安舉起拳頭：“這才是好哥們！”

    蔣安也伸出拳。

    兩個拳頭重重地碰在一塊，指節(jié)都泛紅了。

    瞅見莫凡又埋頭在那吃，錢威和勾著他的肩：“莫凡，我可是看中你們西南了，地你能搞到嗎？”

    莫凡不客氣地說：“我搞不到?！?/br>
    錢威和不信，可著勁圈起胳膊把他往自己這邊拉：“怎么可能？你爸現(xiàn)在可是西南的一把手，你連地都搞不到，混得也太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