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軍醫(yī)用力地反握住鄭老的手，眼角閃著淚光：“找著了，前年找著了，找回來過年哪。對不住啊，鄭老，那時候我沒堅持住，走得太早了，是我私心重?！?/br>
    “頭發(fā)都白了，還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干什么？”鄭老又笑了：“這次我要去南國走一走，你呢，要不要去？正好讓我撿個不要錢的醫(yī)生。”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隨時候命！”林老軍醫(yī)聲音依然洪渾。

    鄭老悵惘：“就是這嗓兒啊，聽著渾身是勁?！?/br>
    “不過，”鄭老遲疑地說：“我恐怕要帶個拖油瓶，他爸媽把他扔在我這兒?！?/br>
    “你外孫？”

    “不不不，”林老軍醫(yī)有點兒失落：“我兩個外孫都十幾二十了，不黏我啦，倒是這娃兒我看著長大，心里親近。對了，我能找回女兒，還是多虧了這娃兒啊……”他把前年才發(fā)生的事和鄭老說了一遍。

    鄭老點點頭：“是他??？莫建東的小兒子？上回聽窩在開陽搞教改的那小子激動地說他碰上了理想的東方，也是這娃兒吧？”莫建東的調動經了霍老的手，這個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小人物自然也進入了許多人眼中。再加上開陽一小的校長又是鄭老一系的后輩，一來二去，鄭老也就注意上了莫家。

    林老軍醫(yī)并不知道莫凡入學后搗騰了什么事兒，不過聽鄭老的語氣好像是好事，也就笑呵呵地說：“這娃兒哪能啊，前兩年還是個黏人的小鬼，這兩年才變得懂事起來，也就是成績不差，拿過點兒小獎罷了?！闭f得謙虛，他臉上卻掛著自豪的笑容，仿佛鄭老夸的是他一樣。

    這種看到后輩有出息就高興心情，鄭老當然也懂，他笑著說道：“那就帶那娃兒一起來吧，他過來了嗎？”

    林老軍醫(yī)說：“來了，正跟霍勁一塊玩兒，那兩小子一到假期就湊在一起，感情黏乎得很?！?/br>
    鄭老轉頭看去，霍勁果然和個比他小幾歲的娃兒呆一塊，腦袋碰著腦袋，不知在嘀咕什么。他哭笑不得地說：“難怪霍勁這小子半路跑來忽悠在這個站停一會兒，敢情他老早就算計好了！”

    和霍勁呆在一起的自然是莫凡?；魟旁谛爬镎f有個林老軍醫(yī)的故人要經過這邊，但又怕林老軍醫(yī)不見人，讓他把林老軍醫(yī)哄到車站。莫凡不疑有他，按時來到月臺。

    結果——

    “鄭老?。　蹦膊坏?。

    要知道鄭老去世時他才十幾歲呢，根本沒機會接觸，甚至連了解都說不上。后來就不同了，后邊互聯網發(fā)達，還能拿到霍勁提供原始資料，莫凡對于鄭老的一生了解得透徹無比，要問莫凡心里最景仰的人是誰，那鄭老絕對排在第一位。

    ——現在那個只出現在史料、傳記、紀錄片的鄭老，這一刻就站在他面前！

    “別激動?！毙蕾p完莫凡鮮活的表情，霍勁才拿額頭碰碰他的腦袋：“鄭爺爺雖然對小朋友和藹可親，但要跟著他南行，你這話都說不溜的模樣兒可一點都不受歡迎?！?/br>
    小朋友！莫凡一下子被人潑了瓢冷水，這才想起自己還不到十歲。他很快冷靜下來，但那小眉毛小眼睛透出來的笑意是藏不住的：“南行？我可以一起去？”

    霍勁被那欣喜的小模樣兒煞到了。

    繼而有點兒怔愣。

    “未來”的莫凡即使旁人再高興，他那沉靜的眉宇之間也帶著點消沉。他最恨莫凡身上那股子郁氣，所以一直在逼他，以為一直把他逼絕處，他就會活過來，變成鮮活的、能夠感知快樂的正常人。

    可惜適得其反。

    霍勁突然有點感激起命運來，它把那些永遠不能回溯的時光還給了莫凡，同時還把終于得償所愿的莫凡送到了他面前。

    霍勁抵著他光潔的額頭說道：“是的，我們一起去?！彼Z氣鄭重，仿佛在宣告著什么。

    興奮中的莫凡并沒有聽出他的話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