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好還是在上酒之前，先詢問過客人，餐牌上也要將云起的這個特色寫上?！毕脑接盅a上一句，方管事認(rèn)真地記了下來。

    云起的味道感覺相當(dāng)高雅，幾個人便打算從雅致的菜色中選擇搭配。式燕一開始就提了鹿rou，夏越也記得試飲時自家夫郎說過云起應(yīng)該和鹿rou很搭的話，于是四個人便一大早地躲在喜久醉里間吃鹿rou。

    喜久醉的菜式里，鹿rou還真的不少，炒的燉的烤的，清蒸的紅燒的做湯的，最出名的是王廚子秘制的瓦罐鹿rou，林林總總十多個碟子擺上來，外加一個瓦罐子。夏越他們一一嘗了遍，覺得都很適合，煩惱了半晌，最終干脆決定，所有鹿rou料理都可以配上云起，重點還是推王廚子的秘制瓦罐鹿rou。這也算是全方面推云起了，畢竟時下是春季，鹿rou潤五臟調(diào)血脈，正是駱越人喜愛的滋補佳品。

    只是，鹿rou畢竟是高級食材，夏越印象中，在上一世的古代，這東西只有皇家才能享用。雖然駱越的鹿并不稀少，但因為少有養(yǎng)殖，基本都靠獵戶獵取，因此價格也屬于偏高范疇的，寬裕富足的人家才能常吃，普通人家一季大概也只敢吃上一次。云起雖然標(biāo)價也略高，但一合酒還是屬于尋常人家可以接受的范圍，為了長遠(yuǎn)的發(fā)展，夏越還是希望能讓更多人品嘗到云起的美味。

    夏越把心里的想法一說，方管事與成掌柜也深以為然，今年云起是特等酒，量也不多，物以稀為貴，價錢上自然就降不下來。但今年秋季云家將要增釀云起，來年即使仍然被封為特等酒，也不至于因為量少而偏貴了?，F(xiàn)在趁著特等酒的名頭把口碑建立好，實在是很有必要的。

    式燕本就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許進(jìn)云家之后才第一次吃上鹿rou，那細(xì)嫩鮮美的rou質(zhì)讓他實在難忘，喝到云起那高雅的味道時，便頓時回想起來。此刻聽了丈夫的想法，他才想到，酒菜雙方都高雅固然是搭配上乘，但對生意而言卻不夠，好酒自然是要讓更多人喝到才是。式燕有些反省，趕緊拿起手旁的菜式單子，專門看自己出閣前常見的菜式。

    直到巳時快結(jié)束，四個人才最終敲定了搭配云起的新菜單。鹿rou是定下來了，另外追加了生魚片，選了夏越不認(rèn)得的一種紅身魚。式燕告訴他，那個叫做烏黛魚，是一種通體青黑色的魚，胤城附近的漁家常常能捕捉到許多，便是農(nóng)家的飯桌上也常見。夏越吃著覺得食感有些像金槍魚，但到廚房里看過后，又發(fā)現(xiàn)并不一樣，便心想也許又是駱越特有的物種了。

    夏越到廚房是去做菜的，他想讓式燕留在里間等著，式燕怎么也不愿。之前嘗了好幾次丈夫的手藝了，好不容易有機會看到丈夫下廚，他怎么可能愿意錯過機會呢。

    王廚子也在邊上看，他是要學(xué)的。少當(dāng)家不僅生意做到好，主意又多，還會下廚，這讓王廚子很是欽佩。

    夏越看式燕非要留下看，也不趕了，只是被兩個人盯著自己做菜，少不了有些難為情。他做了在別院里做過一次的小羊排，又用同樣手法做了小牛排，起鍋切片，先讓王廚子嘗了嘗。王廚子看著那暗紅色的嫩rou就覺得食指大開，嘗過之后眼睛就亮了，樂呵呵地自己開始試做。夏越在旁邊看了看，人家畢竟是廚子，也不用自己多說，看了一遍就掌握了手法。他也放了心，讓王廚子做著，自己拉著式燕回里間。

    小羊排薄片和小牛排薄片兩相比較，四個人還是選擇了牛rou，不僅比羊rou便宜些，搭配起云起時，在口中的香嫩滋味與咀嚼的食感都讓人有些欲罷不能。

    終于敲定了新菜單，喜久醉也到了開門的時候，成掌柜先告辭下了樓。方管事跟夏越又確認(rèn)了一遍要做的事，確定沒有錯漏之后，便也匆匆從后門離開，新菜牌要趕緊做出來。夏越讓小二收拾里間，自己領(lǐng)著式燕去了后院，也沒趕著出門，而是先下了冰窖去查看。

    下冰窖之前，夏越讓式燕跟自己一樣穿上厚棉襖，看式燕的手露在外頭，又讓他往袖子里塞，看他應(yīng)該不會凍著了，才帶著他下了地窖。

    式燕第一次看到冰窖，新鮮得不行，那么大的冰一塊塊堆在里頭，明明已經(jīng)是暖春了，這個地方居然還像是一二月般，冰寒冰寒的。夏越舉著燈盞，小心翼翼地護(hù)著他，走到存冰的地方，叮囑他站著不要動，手也不許拿出來，聽式燕答應(yīng)了，才放開了他，自己去檢查冰塊的情況。

    夏越摸上冰面，干的，墊著草席的地方也并不濕潤，沒有融化的跡象。他從上頭的冰塊摸到墊在最底下的冰塊，想了想，回頭又叮嚀了式燕一句：“你千萬別亂動，我到里頭看看?！?/br>
    說著便把手里的燈盞遞給式燕，讓式燕隔著袖子提著。式燕接過來，看夏越就要走，趕緊問他：“相公，你不要燈盞，看不清腳下摔了怎么辦？”

    夏越擺了擺手讓他不要擔(dān)心：“我貓著腰貼著墻走，只是看看里頭的冰有沒有融化，不會摔的?！?/br>
    當(dāng)初堆冰塊時，冰塊的四周都離開冰窖墻壁一些距離，正好能讓一個人走過去。夏越小心地扶著墻往里頭走，一路走一路摸著冰面，走了一圈回來，他放心了，所有的冰塊都沒有問題。擔(dān)心式燕在這里太久會冷，他趕緊帶著式燕上了去。

    關(guān)上冰窖門，把燈盞滅了掛墻上，夏越也不脫掉兩個人身上的棉襖，只把式燕的兩只手抓住送到嘴邊呵氣，等兩個人都覺著熱了，才脫了厚棉襖，離開了喜久醉。

    經(jīng)歷了年后的適應(yīng)，喜久醉已經(jīng)習(xí)慣了新的經(jīng)營方式，現(xiàn)在夏越已經(jīng)不需要時時過去了。他除了每天到酒藏里查看酒倉里酒的情況外，倒是意外的清閑。

    閑了幾天，夏越不樂意了。他試過去陪父親和爹爹酌酒聊天，頭兩天還自在有趣，之后看到父親爹爹兩個人相處，自己總擠過去，好像是去發(fā)光似的，他便也識趣的不再過去了。于是晚上式燕回來時，便聽丈夫說要跟自己去種地。

    式燕原本當(dāng)他只是說說，沒想到第二天開始，夏越真的天天跟著自己一起到田里。田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翻好了地，也放了水，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糊抹田埂。糊抹田埂是為了預(yù)防水放滿時不會漏水，也防止有田鼠打洞，因此必須要將田埂用力壓緊實，壓到密不透風(fēng)的地步。比起翻地可借用牲畜的力氣，糊抹田埂便是要自己動手的力氣活。

    白家人都擔(dān)心太過辛苦，夏越這個城里的大少爺做不來。夏越倒是笑笑，脫了外袍挽了褲腳和袖子，拿起鋤頭便下了田。郎官畢竟比卿倌力氣大些，夏越學(xué)得也快，一下子就掌握了竅門，干起活來速度竟比熟練了的式燕和以敖還快上不少。

    以敖看著哥夫一個大少爺還比自己能干，又是佩服又是不甘心。平時夏越穿著整齊，此時露出了平時藏在袖中的手臂，那結(jié)實的肌rou讓以敖十分眼紅，云家少爺不是昏睡了三年嗎，這才醒來多久，怎么這手臂看起來一點都不瘦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跟同齡人比起來的確很健壯，但跟哥夫一比就完全還是小孩子。以敖被刺激得咬緊了牙，只覺得全身都是干勁，仿佛要跟夏越較勁似的，突然更賣力干起活來。

    白爹爹站在田邊，看著田里弓著腰勞作的四個身影，只覺得心里頭熱乎乎的。明明是把家里頭的卿倌許出門去了，居然兒壻居然還會回家?guī)兔Ω赊r(nóng)活。想著云少爺是一時興趣，累了就會放棄了吧，他都堅持著干了三天了，每次從田里上來身上都汗?jié)裢噶?。本該是金貴的少爺，卻一點不在意臟累，回去時也不顯疲態(tài)，還笑吟吟地跟他們道別，第二天照樣早早就過來。多了這么一個少壯勞力，又刺激了以敖，家里干活的效率一下子快了許多，眼看著所有的田埂都快糊抹好了，比其他農(nóng)家快了近一倍呢。

    到底是上輩子修了什么福，才能有這么好的一個兒壻啊，白爹爹看夏越真是越看越喜歡，又心疼他每天這么辛苦。站著看了一會兒，白爹爹決定今天留好兒壻下來吃飯，還要宰只雞，好好慰勞他一頓。

    41、插秧

    夏越出乎式燕的意料,連續(xù)幾日都到白家田里幫忙，方管事知道了之后，便也也只在晚上到云家宅子找他匯報商量喜久醉的事。公公和公爹也是一副由著他去做的態(tài)度。沈大夫倒是每天給式燕施針時順便給夏越把脈，也給兩個人配了新的藥浴方子,夏越還多要了幾份，買了個大浴桶，一起給白家送了過去。

    休息時，夏越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會不會臟，跟著他們一起直接坐在田埂上，抬手直接抹去額頭上的汗，手上還帶著泥,把一張俊臉抹成了花臉，一道道黑印子?？删褪沁@樣,看在式燕眼里，丈夫也是俊朗無雙的，那幾道黑印子反而讓他覺得更有魅力，一不小心就會看入了神。每當(dāng)這時候，丈夫都會察覺，轉(zhuǎn)過頭來沖著他笑，那微笑映著春日暖陽，顯得格外的溫暖迷人。

    有一次，式燕都忘了是在田里，竟然湊上去親了丈夫面頰一下。沒等夏越反應(yīng)過來抓住他，他就跟只兔子似的跑到了十步以外，埋頭繼續(xù)干活。夏越被這偷襲弄得一臉蕩漾的神采，舔了舔唇，看著不遠(yuǎn)處的背影，也不過去捉他，只把賬記到了晚上。

    雖然這兩個人時不時偷著親熱一下，但畢竟都是認(rèn)真能干的人，手下的活也沒有松懈。城郊所有農(nóng)戶里頭，白家是最快做好插秧準(zhǔn)備的。

    式燕很用心地照顧秧苗，看著它們一點點抽高，到它們快夠到膝蓋時，終于可以從苗床里移出來了。

    插秧當(dāng)天，夏越很早便起了，沒嘗試過的農(nóng)活讓他相當(dāng)興奮。

    要說他為什么這么熱衷于下地干活，當(dāng)然并不是因為一時新鮮，他雖是第一次接觸農(nóng)業(yè)，但身為愛酒之人，他一直都知道這樣一句話：釀酒，是從種稻米開始的。以前的釀酒人冬天進(jìn)酒藏釀酒，春天下田種稻米，一年間一半的時間是藏人，一半的時間是農(nóng)夫，卻一整年都要與稻米打交道。夏越相信，要了解釀酒，就要了解酒米，而了解酒米，必須要從種稻開始。只是看收割好甚至是碾磨好的精米是不足以真正了解米的，云老爺也明白他的心思，還很驚喜兒子不需要自己開口便有此領(lǐng)悟，因此便讓他放手去做。

    秧苗都長得很好，以敖給牛套了個板車，把所有皮膜子和棚架都收起來堆上去，拉回家里準(zhǔn)備收起來。哥夫給的這東西很有用，擦洗干凈收好后，明年還能接著用，少年對自己的哥夫可是佩服得很。

    式燕看著自己精心呵護(hù)的秧苗，臉上忍不住掛上了笑，夏越在一旁看了看秧苗，又看看式燕，覺得哪邊都很喜人。

    不過，沒有時間給他們慢慢看了，今天也不知道能插上幾畝田，插秧這活全要人自己來做，長時間弓背彎腰可不是輕松的活計，夏越十分清楚這將是場打硬仗，當(dāng)下已經(jīng)卷起褲腿挽了袖子，等著夫郎教他取苗。

    看著丈夫比自己還積極的模樣，式燕也覺得很有干勁，便彎下腰，示范給他看。

    式燕熟練地把秧苗從苗床里拔出來一把，正好一手的量，然后干草條扎起來，扔到身后的水里。

    “直接拔出來就好，不要拔得太急，其實根扯掉一點點是沒關(guān)系的，今年的秧苗長得很好，沒有那么脆弱。帶著些土也沒關(guān)系，不用特別清掉。扎好后就往水里放就是，一會兒往回走時再撈起來。”

    夏越聽著式燕澄凈的聲音，乖乖地照著他說的做。他的手比式燕的大，一抓一把也比式燕的多不少，式燕看了說沒關(guān)系，他便學(xué)著用干草條扎好，隨手往身后放。很快夏越便熟練了，動作也快了起來，兩個人默默地彎著腰干活，白父和以敖在另一頭也沒交談，一時間田間只能聽到人在水田里走動的聲音，以及秧苗落水的聲響。

    今天不知道能插好多少秧，白家不急著把所有的秧苗都取苗，只取了三分之一，便拿了簸箕將水里漂著的一捆捆苗束都收起來，走到要插秧的田里。

    田里已經(jīng)拉好了繩子，一道道筆直的繩子是插秧的基準(zhǔn)線，要沿著繩子和田埂先插上一行，再對準(zhǔn)第一行秧苗和繩子插第二行，每行可插四列或五列，郎官手腳較長，通常都可以一行插上五列。初學(xué)者常常會插歪，因為有些擔(dān)心夏越，式燕便沒下田，而是在一旁指導(dǎo)丈夫。

    夏越多少有些大概的想象，式燕先跟他說了一遍，他便記住了方法。看著白父和以敖已經(jīng)彎下腰干活了，他偷偷親了式燕一口，沒等式燕反應(yīng)過來就走下了水田。

    他先站在田埂旁，將簸箕里扎成一捆捆的苗束往水田里丟。他參考隔壁田里白父已經(jīng)開始插秧的間隔，計算出一捆苗束大概需要多少地方，然后將苗束扔到恰好的位置上。這是提高插秧效率的技巧所在，如果苗束離太遠(yuǎn)，便要花費時間去取，若是在需要時，苗束就在旁邊，便能節(jié)省下時間，插秧可以變得更快。在手上的秧苗插完時，新的苗束就在手邊，是最為理想的。

    丟好秧苗之后，夏越轉(zhuǎn)過身，招了招手，讓式燕過來彎下身聽自己說話，他湊到對方耳邊沉下聲說：“夫郎，若是為夫插得不好，記得立刻提醒為夫啊?！?/br>
    說完低笑了幾聲，便后退了幾步，躬下身開始插秧。式燕反應(yīng)過來臉上頓時羞紅，這個人怎么這個時候說這種話，話雖然是沒有問題的，可是這怎么聽都會讓人想歪啊。

    夏越逗弄了自家夫郎，心情愉快地開始兩輩子第一次的插秧。一般的秧苗都是三五株一起插，不過白父說今年的秧苗長得很好，可以兩株甚至是一株一株地插。間隔更大的話，根也會長得更結(jié)實，分蘗也會增加。

    解開苗束，小心地分開苗株，用手指捏著，插下田里，不是壓到泥里，而是仿佛連同食指一起放進(jìn)去的感覺。夏越專注認(rèn)真地一株一株插秧，他是生手，自然不能追求速度。農(nóng)夫為了效率，插秧過程中是不會直起腰的，夏越也不打算抬起身，他計算著秧苗的間距，穩(wěn)穩(wěn)地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插秧。式燕在田埂上看著，丈夫身材高大，雙腿齊肩一跨，跨幅都比父親要大，憑著這個優(yōu)勢，他一行能插六七列秧苗。式燕覺得這樣會累得很快，又是初學(xué)，便想讓他先只插五列就好。

    結(jié)果夏越頭也不抬，只帶笑回了他一句：“夫郎，你相公體力如何，你不是最清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