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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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非冷汗涔涔,答應(yīng)一聲,派人去給長安那邊報信,自己親自找到葉魯部的大王子,告訴他們馬廄失火,并未驚擾到文昭公主。 第二天,瑤英出現(xiàn)在葉魯部的使者面前,依然是盛裝華服,雍容華貴。 大王子昨晚聽到官驛里又是走水又是一片大叫大嚷聲,心中難免生疑,此刻見瑤英容光懾人,恍若神女,不由得心旌搖蕩,只恨不能離得近點多看她幾眼,哪還記得昨天的懷疑? 他哈哈大笑,目送瑤英登上馬車,眼神肆無忌憚。 秦非悄悄松口氣,又覺得心口一緊。 看來葉魯部不會起疑。 然而,大王子對七公主的覬覦之心已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葉魯酋長年老,等他們這些送行的羽林衛(wèi)、儀仗衛(wèi)離開,大王子豈會放過七公主? 無論秦非有多擔(dān)心七公主的安危,三天后,當(dāng)他們抵達(dá)駐地,遠(yuǎn)遠(yuǎn)看到天際處巍峨聳立的連綿山脈時,他不得不清點人馬,向瑤英辭行。 “公主,在下只能送到這了?!?/br> 秦非說得艱澀。 “以后您身邊只有謝青和幾十個親兵……您保重?!?/br> 瑤英一笑,掀開車簾,遙望東邊方向。 “都尉保重?!?/br> 秦非心里沉甸甸的,不敢抬頭看她,轉(zhuǎn)身爬上馬背,逃命似的疾馳而去。 葉魯部的騎兵很快迎了過來,圍住馬車,大王子的聲音傳進(jìn)瑤英耳朵里:“美人,接下來的路可就不好走了?!?/br> 隨即是一陣大笑聲。 馬車重重地晃蕩了幾下。 瑤英坐在馬車?yán)?,一聲不吭?/br> …… 長安。 鄭璧玉料理完宮務(wù),喂兒子吃了一碗熱黍粥,哄兒子睡下,剛想躺下靠一會兒,一名侍女匆匆穿過長廊,跪伏于地。 “娘子,宮里有些動靜。” “什么動靜?” 侍女不敢作聲。 鄭璧玉示意廊前侍立的宮人退下。 侍女起身,上前幾步,小聲道:“奴聽薛貴妃宮里的人說,榮妃死了!” 鄭璧玉低頭看自己的指甲:“這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榮妃毒害謝皇后,被投入廷獄治罪。她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妃嬪,肯定活不到年底。 侍女喘了幾口,湊近了些:“殿下,榮妃死了沒什么奇怪的,可榮妃死之前說了些胡話,把薛貴妃嚇著了?!?/br> 鄭璧玉挑眉:“榮妃說了什么?” 侍女低頭,道:“榮妃說,文昭公主不是圣上的血脈!” 第31章 生日(修改) 鄭璧玉心弦顫動, 愣了半晌,霍然坐起身:“胡言亂語!” 謝皇后是望族嫡女, 怎么可能與人茍合? 侍女沒敢吭聲。 鄭璧玉出了一會神, 問:“榮妃的胡話還有誰聽到了?” 侍女回道:“只有薛貴妃和她身邊的幾個宮女聽見了,薛貴妃當(dāng)時笑說榮妃瘋了, 滿口胡言,這幾天卻悄悄把當(dāng)時在場的宮女都打發(fā)走了,只留下了她的心腹?!?/br> 那個心腹剛好是侍女認(rèn)的干jiejie, 東宮的眼線之一。 鄭璧玉手指發(fā)麻,吩咐侍女:“榮妃瘋了,她嫉恨文昭公主,死前故意說這種胡話敗壞謝皇后的名聲,薛貴妃處置得很好, 這件事不許外傳?!?/br> 侍女低頭應(yīng)是。 鄭璧玉眼光閃爍, 低聲問:“榮妃到底是怎么說的?” 侍女答道:“榮妃臨死之前大罵文昭公主, 說圣上的兒女,郎君個個挺拔壯健,女郎個個高挑豐肥, 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自幼體弱,直到三歲了還不能下地?為什么她從小不能斷藥, 每個月必須服用凝露丸?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的眉眼不像李家人的眉眼?” “薛貴妃反駁榮妃, 說那是因為文昭公主天生不足?!?/br> “榮妃大笑了幾聲,說文昭公主根本不是圣上的血脈,因為她不是謝皇后生的?!?/br> 鄭璧玉嘴巴微微張開, 一臉驚訝。 她還以為榮妃在暗示謝皇后不守婦道,原來她說的是李瑤英不是謝皇后所生。 侍女接著講述:“榮妃說,當(dāng)年宗族的人都支持二皇子……謝仲虔為世子,謝皇后的侍女對著唐皇后說了幾句冷言冷語的話,唐皇后憤然自盡,圣上一夜白頭,連仗都不打了,趕回魏郡為唐皇后料理喪事。那時謝皇后也有孕在身,圣上才沒有責(zé)罰她?!?/br> “榮妃告訴薛貴妃,其實謝皇后那時候根本沒有懷孕,皇后的乳母擔(dān)心圣上遷怒皇后,教皇后謊稱有了幾個月的身孕,謝皇后照做了?!?/br> 因為李德幾個月前回過魏郡,每晚都宿在謝皇后院子里,謝皇后又深居簡出,所以沒人懷疑。 “榮妃說文昭公主絕非金枝玉葉,她是衛(wèi)國公抱來的孩子?!?/br> 衛(wèi)國公就是謝無量。 李瑤英和親葉魯部,李德下旨追封謝無量為衛(wèi)國公,李仲虔過繼到謝家,將會直接承繼衛(wèi)國公的爵位——名聲響亮,不過并無實權(quán)。 侍女最后道:“榮妃說她早就懷疑七公主的身世了,只因為怕被謝仲虔報復(fù)才沒敢聲張?!?/br> 鄭璧玉心念電轉(zhuǎn),靠回憑幾上,久久沒有出聲。 直覺告訴她,榮妃說的話是真的。 鄭璧玉叮囑侍女:“這件事絕不能讓魏長史聽到一點風(fēng)聲?!?/br> 侍女應(yīng)是,道:“殿下,榮妃胡言亂語,并無證據(jù),即使傳了出去也不要緊?!?/br> 薛貴妃的副后之位是靠李瑤英得來的,她肯定不會泄露此事。 就是泄露了也不打緊,榮妃臨死前的胡言亂語,誰會當(dāng)真?沒有證據(jù),她說得再真切也不過是瘋?cè)睡傉Z。 而且文昭公主以李氏公主的身份和親遠(yuǎn)嫁,就算她不是皇帝的親生女兒,現(xiàn)在也是了。 鄭璧玉喃喃地道:“別人信不信,沒什么要緊……” 關(guān)鍵是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太子? 太子之所以憎惡李瑤英,就是因為李瑤英是謝氏之女,假如他知道李瑤英不是謝氏所生…… 鄭璧玉眉頭緊皺。 嫁進(jìn)李家后,她打聽過當(dāng)年唐氏自盡的經(jīng)過。 李家男人時常在外征戰(zhàn),唐氏和謝氏留在魏郡,李德每隔幾個月會回家探望兩位夫人。 唐氏自盡的那天,李玄貞剛好歸家,親眼看到燒得不成人形的母親從火海里撲了出來,倒在他腳下。 其實當(dāng)天原本該回魏郡的人是李德,他離家時答應(yīng)會回家陪兩位夫人過節(jié),后來因戰(zhàn)事吃緊,只打發(fā)大兒子回家。 所以,唐家世仆曾悄悄告訴鄭璧玉,唐盈原本的打算是活活燒死在李德面前。 結(jié)果陰差陽錯,讓李玄貞目睹了她的慘死。 臨終前她近乎癲狂,一遍遍囑咐李玄貞為她報仇。 這十多年來,李玄貞幾乎夜夜夢魘,夢到母親瀕死的模樣。 鄭璧玉曾委婉勸李玄貞放下仇恨。 雖然唐盈是在和族老、謝皇后的侍女發(fā)生口角紛爭后怒而自盡,但歸根究底她的死不是謝氏造成的,他為什么非要針對謝貴妃母子? 他在其他事情上都能聽得進(jìn)勸告,連朱綠蕓的事也能妥協(xié),事涉謝氏,怎么就這么偏激呢? 李玄貞冷笑了一聲,沒有和鄭璧玉解釋什么。 鄭璧玉心里隱隱有個猜測。 當(dāng)年的事情可能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內(nèi)情,李玄貞為了保護(hù)唐盈,隱瞞了些東西。 為此,他明明不討厭七公主的為人,卻一次次傷害七公主。 鄭璧玉思前想后,權(quán)衡了一番,決定將榮妃的話告訴李玄貞。 七公主是無辜的。 她起身去了書房,提筆給李玄貞寫了封信。 賜婚旨意正式頒布后,李玄貞率領(lǐng)魏軍去了涼州,和諸胡部落騎兵分三路攻打何氏。獲勝后他留在涼州,還沒回京。 鄭璧玉寫好信,交給家奴,叮囑他務(wù)必親手交到李玄貞手上。 家奴恭敬應(yīng)喏。 …… 秦非離開的半個月后,瑤英隨葉魯部抵達(dá)涼州附近。 葉魯酋長已經(jīng)從涼州出發(fā),再過不久就能和他們在葉魯部每年冬天駐扎的河畔匯合,以葉魯部的風(fēng)俗完成婚禮。 涼州古稱雍州,地勢平坦遼闊,自古以來就是“人煙撲地桑柘稠” 的富饒之地,“ 車馬相交錯,歌吹日縱橫”的西北商埠重鎮(zhèn),古時素有通一線于廣漠,控五郡之咽喉之重地之稱。 唐朝玄奘法師西行取經(jīng)時曾途經(jīng)涼州,那時涼州僧商侶往來,無有停絕。 直到幾十年前,涼州仍然是北方最繁華的重鎮(zhèn)之一。 后來中原王朝衰落,天下大亂,西北先后被強(qiáng)盛的吐蕃和各個崛起的部族侵占。前朝朱氏立國時未能收復(fù)西北,商旅如織、駝鈴悠悠回蕩的絲綢之路已經(jīng)斷絕多年。 瑤英坐在馬車?yán)?,偶爾掀開車簾極目眺望,眼前所見,天地茫茫,一片荒涼。 方圓百里之內(nèi),人煙絕蹤。 越往西北走,天氣越來越惡劣,陰沉沉的天色漸漸有了風(fēng)雪的跡象,天際處連綿起伏的山巒峰頂白雪皚皚,猶如沉眠的巨龍。 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lán)關(guān)馬不前。 道路越來越崎嶇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