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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一個和尚在線閱讀 - 第75節(jié)

第75節(jié)

    裴公在信上說,李瑤英確實不是謝貴妃的女兒。

    那年唐氏自焚而死,李德丟下軍隊趕回魏郡,軍心渙散,前線失利,謝無量和裴公領(lǐng)兵迎敵,戰(zhàn)后清理戰(zhàn)場時,無意中看到一個棄嬰。

    襁褓中的孩子太小太孱弱了,小小的一團,一點聲息都沒有。

    士兵以為孩子死了,準備就地掩埋,謝無量爬下馬背,接過襁褓,摸了摸孩子的脈搏,道:“還活著呢?!?/br>
    裴公掃一眼那個孩子,冷冷地道:“這孩子渾身發(fā)青,撿回去也活不了幾天,不如讓她死得痛快點,來世投身個好人家?!?/br>
    謝無量笑了笑,指尖拂去孩子臉上的塵土:“好歹是一條人命。我出生的時候,和她差不多大,我能活下來,她或許也能。”

    裴公心道:這位無量公子果然生了副柔腸,可惜他這么做只是白費功夫,那個棄嬰活不了幾個月。

    后來,那個孩子活下來了,雖然身體病弱,不能下地行走,但還是活下來了。

    謝無量給裴公寫了封信,信中是一首詩。

    中生白芙蓉,菡萏三百莖。白日發(fā)光彩,清飆散芳馨。泄香銀囊破,瀉露玉盤傾。我慚塵垢眼,見此瓊瑤英。

    裴公只回了一句話:名字取得很好。

    鄭璧玉放下信,長長地嘆口氣。

    窗外響起腳步聲,一名侍女匆匆走進屋,小聲道:“殿下,??倒鞑灰娏??!?/br>
    鄭璧玉眉頭輕蹙,看一眼昏昏沉沉的李玄貞,道:“派人分頭去找,她這些天總鬧著要走,在城門等著就是了?!?/br>
    侍女應(yīng)喏出去,不一會兒,又有侍女小跑進屋。

    鄭璧玉皺眉問:“找到朱娘子了?”

    侍女搖頭,面色驚恐:“殿下,二皇子……不,衛(wèi)國公回來了!”

    鄭璧玉心里咯噔一下。

    李仲虔知道李瑤英的死訊了。

    第50章 回京

    城門前熙熙攘攘, 人流如織。

    正值春風駘蕩的暖日,出城賞景的寶馬香車絡(luò)繹不絕, 一眼望去, 紅塵滾滾,彩幛連天。

    長道旁, 等待入城的商人車隊排出一條蜿蜒的隊伍,曲曲折折,看不到尾。

    一片太平盛世的繁華之景。

    當衛(wèi)國公李仲虔的車駕駛?cè)牖食菚r, 道旁百姓認出謝家的旗幟,紛紛停下車馬,讓出道路,百姓們不禁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馬車前后騎行的帶刀護衛(wèi)全都披麻戴孝, 一身喪服, 神情冷峻。

    他們在為文昭公主服喪。

    百姓們交頭接耳, 小聲議論:聽說衛(wèi)國公受了重傷,武功盡廢,以后再也不能上戰(zhàn)場了, 唯一的胞妹又死在了塞外,當真是可憐可嘆??!

    議論聲中, 馬車簾子風吹不動, 始終低垂著,那個每次凱旋時喜歡騎著高頭駿馬飛馳入城的二皇子似乎羞于見人,從頭到尾沒有露面。

    百姓們目送馬車遠去, 回想那個神采飛揚、英姿勃發(fā)的二皇子,對望一眼,搖頭嘆息。

    消息很快傳到太極宮,太監(jiān)進殿通報。

    李德皺了皺眉頭,道:“讓千牛衛(wèi)看著他?!?/br>
    太監(jiān)應(yīng)是,旨意下達千牛衛(wèi),千牛衛(wèi)猝不及防,連忙召集人手,手忙腳亂地奔出內(nèi)城迎接。

    一個時辰后,數(shù)百個身著戎裝的監(jiān)門衛(wèi)、左右千牛衛(wèi)、左右驍衛(wèi)守在衛(wèi)國公府門前,嚴陣以待,門洞里刀光閃閃,從長街到廣場,處處都埋伏了衛(wèi)兵。

    鄭景和薛五匆匆應(yīng)召,等在府門階前。

    昔日打馬追逐七公主的少年郎,如今同朝為官,都是一身綠色圓領(lǐng)官袍。

    薛五神色緊張,不停擦汗。

    鄭景瞥他一眼:“你怕什么?”

    薛五回以一個白眼:“鄭三,難道你不怕衛(wèi)國公嗎?當年是誰差點被衛(wèi)國公嚇下馬的?”

    聽他提起舊事,鄭景怔了怔。

    是啊,他也曾畏懼李仲虔——仰慕文昭公主的貴胄子弟,哪一個不怕李仲虔?

    文昭公主落落大方,舉止文雅,李仲虔和她同是謝貴妃所生,卻霸道粗野,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經(jīng)常有驚世駭俗之舉,為世人所不齒。

    那兩年向文昭公主求親的世家公子一多半被李仲虔打了個半死。

    遠的不說,比如宰相家的蕭八郎,在外蓄養(yǎng)了數(shù)名美姬,孩子都生了三四個,居然膽敢求娶文昭公主,讓李仲虔打得滿頭是包。

    博陵崔家的長孫,信誓旦旦說自己沒有妾侍沒有外室更沒有私生兒女,卻被查出喜好龍陽,李仲虔大怒,當著皇帝李德和文武大臣的面,生生打斷崔大郎的一條腿。

    鄭景當時也在場,崔大郎的慘叫聲“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他想想就替崔大郎覺得疼。

    所以當鄭景前去王府求親的時候,母親哭天抹淚,只差跪下求他了:人人都知道李仲虔有多么疼愛文昭公主,他無功無名,居然敢去求娶公主,不要命了嗎?

    鄭景生來內(nèi)秀,從不做出格的事,那一次卻憑著一股意氣為自己提親。

    他以為自己無所畏懼,可是當李仲虔那雙鳳眸冷冷地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嚇得魂飛魄散,只想找個地縫躲進去。

    那道冰冷的眼神鄭景記憶尤深,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脊背生寒。

    那時,他真心求娶文昭公主,李仲虔的眼神就像是要立馬砍了他的腦袋。

    現(xiàn)在,文昭公主死了。

    孤獨地死在千里之外,死之前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那個打斷崔大郎一條腿的李仲虔能善罷甘休嗎?

    朝中官員都知道答案:不能。

    太極宮和東宮加強了警戒,王府親兵被打散分調(diào)至各個衙署,李仲虔身邊只剩下謝家親兵,官員們?nèi)圆环判?,把謝家的親兵也打發(fā)走了,只允許李仲虔帶二十人入城。

    區(qū)區(qū)二十人,翻不了天。

    而且李仲虔已經(jīng)成了廢人,連擅使的金錘都拿不動了,不然李德怎么敢放他回京?

    鄭景從容鎮(zhèn)定,薛五卻怎么也冷靜不下來。

    他踮腳望著長街的方向,啐了一口,低聲道:“你我初為朝官,根基淺薄,才會被打發(fā)到這里來迎接衛(wèi)國公,那些人就是成心的!待會兒衛(wèi)國公到了,隨手砍你我一刀,難道圣上會怪罪他?我們就是來給衛(wèi)國公撒氣的!”

    鄭景垂眸不語。

    薛五一笑,譏諷地道:“鄭三,你沒聽說過賀蘭陽的事?”

    鄭景搖搖頭。

    薛五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前年圣上和南楚爭奪荊襄的時候,曾經(jīng)大敗一場,謀臣賀蘭陽提議將文昭公主下嫁,以換取荊襄豪族的支持,衛(wèi)國公當時人在戰(zhàn)場,聞言大怒,率輕騎三千突圍,解了荊襄之危,之后提刀沖入大帳,當著圣上的面手刃賀蘭陽,一刀下去,滿帳都是血?!?/br>
    “從那以后,再沒人敢在文昭公主的婚事上諫言。不然,我們這些人哪有機會提親?”

    薛五又哆嗦了起來,冷汗涔涔。

    “我不是在嚇唬你,這次衛(wèi)國公回京,一定會殺幾個人泄恨,圣上愧對文昭公主,絕不會問罪,我得罪過衛(wèi)國公,今天說不定就是衛(wèi)國公的錘下亡魂!”

    他話音剛落,長街傳來馬車軋過地磚的轆轆聲,白衣護衛(wèi)簇擁著一輛馬車緩緩駛近。

    薛五嚇得一蹦三尺高。

    鄭景迎了上去。

    薛五呆了一呆,暗罵鄭景不怕死,咬咬牙,示意周圍埋伏的衛(wèi)兵提高警惕,也跟了上去。

    馬車一直駛到石階前才停下,千牛衛(wèi)尉官讓捧著詔書的太監(jiān)在一旁等著,手執(zhí)長刀上前喝問:“圣上旨意在此,衛(wèi)國公為何不下車聽旨?”

    護衛(wèi)一言不發(fā)。

    尉官眉頭緊皺,大聲重復(fù)一遍:“圣上旨意在此,衛(wèi)國公還不下車接旨?”

    車簾一動不動,護衛(wèi)也沒吭聲。

    尉官大怒,拔步上前,掀開車簾,看清車里情景,呆了一呆,下意識后退兩步。

    鄭景和薛五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一道虛弱瘦削的身影在護衛(wèi)的攙扶中下了馬車,立在地上,身子打了幾個晃,抬起頭。

    府門前前鴉雀無聲。

    鄭景目露詫異,薛五的反應(yīng)比他更強烈,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昔日那個驍勇善戰(zhàn)、高大壯碩的李仲虔,不僅消瘦得形銷骨立,站都站不穩(wěn),連銳利的眼神也不見了,整個人萎靡不振,暮氣沉沉。

    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氣,只剩下一具行尸走rou。

    眾人驚駭不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據(jù)說衛(wèi)國公身中奇毒,成了個廢人,原來是真的!

    半晌后,千牛衛(wèi)收起長刀。

    薛五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悄悄吐了口氣:現(xiàn)在的衛(wèi)國公別說殺人泄憤了,連走路都要護衛(wèi)攙扶的人,怎么殺人?

    他上前一步,低聲道:“衛(wèi)國公,圣上有旨?!?/br>
    李仲虔抬起眼簾,淡漠地掃他一眼。

    “滾。”

    聲音有氣無力。

    薛五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李仲虔已經(jīng)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步子邁得很大,沒走幾步就氣喘吁吁起來,親兵連忙停下,他低吼了幾聲,親兵不敢作聲,攙扶著他登上石階。

    千牛衛(wèi)盯著李仲虔遠去的顫顫巍巍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朗聲道:“衛(wèi)國公,你想抗旨嗎?”

    太監(jiān)捧著詔書上前。

    李仲虔腳步一頓,看一眼身邊的親兵。

    親兵會意,轉(zhuǎn)身奔下石階,抽出腰刀,斬向太監(jiān)手里的捧盒。

    哐當兩聲巨響,捧盒碎成兩半,跌落在地,捧盒里的詔書也被斬得稀碎。

    太監(jiān)魂飛天外,尖叫著直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