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_分節(jié)閱讀_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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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帝派宋忠來打前哨戰(zhàn),明擺著告訴燕王,不管叔叔反不反,做侄子的都決定動手了。 所以說,年輕人做事沖動,著實不是個好習慣。 片刻的功夫,宋忠已走到孟清和等人身前。 緋色的官服,肅然的面容,居高臨下,不出聲,已帶著無形的壓力。 “都督!” 余瑱滿面慚色,宋忠卻不理他,開口說道:“余指揮無心之言,汝等緊抓不放,避重就輕,實乃狡詐已極?!?/br> 宋忠的聲音不高,語氣并不嚴厲,語速也不快。比起一般的武將,他說話時更像個文人,卻透著一股讓人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比起宋忠,余瑱當真是不夠看。 “左右。” 手執(zhí)軍棍立在一旁的親軍同時應道:“在!” “本都已下令杖責不遵軍令之徒,為何還不執(zhí)行?”黑色的官靴踩在雪地上,發(fā)出一聲咯吱輕響,“汝等也要抗令不成?” “卑下不敢!” “行刑!”宋忠一甩袍袖,“本都今日責罰的乃是不遵守軍令,延誤cao練之輩!誰敢抗令?!” 沒有條凳,孟清和等人直接被按在了雪地之上,冷意浸過袢襖,襲上四肢百骸。 牙齒開始打顫,手腳也開始不聽使喚。 原本晴朗的天空,再度聚集起了云層,灰蒙蒙的一片。 不到片刻,晶瑩的雪花從空中飄落。 孟清和沒法子再說話,只要他一張口,身邊的親軍就會將雪塞進他的口中。不等軍棍打下來,他怕是會直接被凍死。 “狡詐之徒,本都見多了。”宋忠好整以暇的看著地上的邊軍,“汝等膽敢違抗軍令,頂撞上官,罪加一等!” 說話間,宋忠的親軍已高舉起了碗口粗的軍棍,帶著風聲,狠狠的落下。 “本都離京之前,陛下親言,北地苦寒,將士艱難,賜發(fā)下糧食布帛不日將到!陛下明察秋毫,豈會不知道汝等功勞?汝等身負皇恩,理應效忠朝廷!”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國不可一日無法,軍中不可一日無令!今日,本都懲處此等不遵軍令詭辯狡詐之輩,亦會獎賞真正的忠勇之士!” 啪! 一句話落,就是一棍。 落在脊背之上,似要將人的骨頭砸斷。 孟清和的雙手深深摳進雪中,一絲鮮血沿著嘴角緩緩流淌。 用最后的力氣睜大雙眼,牢牢的,狠狠的盯著那個負手而立的宋都督。 滿目鮮紅。 宋忠,建文帝……他記住了! 只要他不死,只要他能活過今日…… 幾杖過后,孟清和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怕是,今天真的要和大明王朝說再見了。 地位,權利。 如果…… 啪! 又是一棍落下,一口鮮血猛的噴出,點點血跡,像是點綴在雪上的紅梅。 一片青色陡然闖進視線,熟悉卻又覺得陌生的聲音,傳進了孟清和的耳中。 “麾下cao練不利,是卑職之過!”沈瑄單膝跪在雪地之上,黑色的眉,墨色的眼,青色的武官服,仿佛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色彩,“卑職愿代為受刑!” “哦?” 宋忠斜睨沈瑄,就像看著一個不知死活的臟物。 余瑱卻是精神一振,眼中閃過再明顯不過的殺意。 “麾下不聽號令,本就應追責上官?!彼沃逸p飄飄的說道,“左右……” 話沒說完,徐忠突然插言道:“都督,沈千戶是前定遠侯之子,大行皇帝義孫?!?/br> 宋忠一頓,前定遠侯沈良,他是知道的。當初被御史彈劾,又被牽扯進了藍玉謀反大案,本是必死之人,卻被太祖皇帝網(wǎng)開一面,只發(fā)邊塞充軍了事。到邊塞之后,又隨大軍北征沙漠,屢立戰(zhàn)功,最后死在軍營之中。 沈瑄出身燕山左衛(wèi),極受燕王賞識,拿他開刀,本就在宋忠計劃之內(nèi)。 可他忘記了,沈瑄是沈良的兒子,還是獨子。洪武帝雖削去定遠侯的世襲爵位,卻沒明說斷絕“義父子”關系。 打死一個千戶不要緊,這個千戶,不能是沈瑄。 私下里動手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明目張膽的這么干,會給燕王留下把柄,有礙皇帝仁厚的名聲。 “依徐指揮之見,該當如何?” 宋忠話已出口,不能輕易更改,他需要個梯子。 徐忠說道:“以卑職之見,cao練不利者當罰,十五軍棍也就罷了。沈千戶也當責,十軍棍足夠警示,也能彰顯都督仁義?!?/br> 梯子遞上了,卻不是全然好心。 燕王護短,護犢子,旁人不清楚,隨燕王多次出塞的徐忠卻是了然。宋忠以為是網(wǎng)開一面,殊不知,只要這頓軍棍打下去,事情就別想善了。 “就依徐指揮所言?!?/br> 宋忠話音落下,落在孟清和身上的軍棍陡然一停。 嘴里的鐵銹味還沒散去,他只能盡量睜開雙眼,看著跪在風雪中的那個男人,脫下了青色武官服,挺直的背脊,恍然間能撐起天地。 “一!” 軍棍落下,帶著風聲。 “二!” 風裹著雪花,呼嘯而過。 “三!” 背上的傷很疼,疼得要死去一般。 “四!” 黑色的發(fā)似張開的網(wǎng),舞開的綢,眼前的背脊依舊挺直,心,開始發(fā)熱。 “五!” 不知是誰的手,拉起了孟清和的胳膊,扯動了背上的傷口,又是一口鮮血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