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大吃一驚，奔出帳外，不待細問，又有人來報，從北方馳來一支騎兵，人數(shù)不下兩千，還打出了燕王的旗號。

    “什么？！”

    遠遠的，已經(jīng)能夠看到馬蹄掀起的煙塵，宋忠頓時手腳冰涼。

    北平，怕是要落在燕王手里了。

    第五十章 孟僉事

    北平城內(nèi)的戰(zhàn)斗持續(xù)了三天。

    九門中的八門守軍很快被擊潰,或是投降,或是退出城外。獨西直門守軍表現(xiàn)得異常悍勇,燕軍久攻不下。死傷于此的人數(shù),竟比其他八門的總和還要多。

    燕王怒了，撤下率兵進攻此門的何壽,親自指揮戰(zhàn)斗。

    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的何壽不敢有二話，指揮被撤了,干脆cao起長刀，充作步卒，和麾下士兵一同發(fā)起了沖鋒。

    拿不下西直門,他也沒臉見人了。

    一時間，西直門前箭飛如雨，刀光如簇。不斷有雙方士兵倒下，卻沒有人后退一步。

    殺戮一旦開始，就不可能輕易結束。

    燕軍知道，三天了，九門只剩下西直門，攻占這里才能真正的控制北平。

    城門守軍也知道，一旦被擊敗，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條。

    燕王反了，勢必要以血祭旗。

    等待城外增援是個奢望，宋忠的軍隊已經(jīng)徹底陷入混亂，開平衛(wèi)指揮使徐忠率領的兩千騎兵，就像一把鋒利的長刀，狠狠扎入了宋忠的亂軍之中。三萬人的軍隊頃刻間土崩瓦解，煙塵中血色彌漫。

    西直門上的守軍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不是沒有人想過逃跑，可怎么逃，逃往哪里？

    北平是燕王的地盤，無論逃到哪里都難逃一死。

    那就拼了吧，為朝廷盡忠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奉命守衛(wèi)西直門的都指揮彭二，沒有在亂軍中逃出北平，而是收攏殘軍，固守城門。

    當燕軍的攻勢進一步加強，也注定等不到宋忠的援軍時，彭二的臉上絲毫不見懼色，令親兵牽馬，躍身而上，手持長槍，大喝道：“燕王是為反賊，我等皆食朝廷俸祿，當為國盡忠！從我殺賊！殺！”

    “殺！”

    西直門殘余守軍，拼著最后的力量，對燕軍發(fā)起了反沖鋒。

    沒有任何的勝算，只是慨然赴死。

    比起逃跑的余瑱，比起城外的宋忠，彭二同他手下的殘軍，詮釋了真正的勇敢與忠誠。

    看著從西直門殺出的一百殘軍，燕王舉起長刀，長年在北疆同韃子拼殺的漢子，最重英雄。

    面前的，是欲置他于死地的敵人。

    同樣是值得敬佩的漢子，是英雄！

    “殺！”

    燕軍步卒如潮水般分開，騎兵沖殺而出，高陽郡王朱高煦沖鋒在前，手持一柄長刀，瞬間同迎面沖來的彭二戰(zhàn)在一起。

    刀鋒碰撞，長槍揮舞，這是北平城內(nèi)的最后一場戰(zhàn)斗，也是最慘烈的一場。

    天空中，殘陽如血，城門下，血流成河。

    彭二最終倒下了，手握長槍，死不瞑目。

    高陽郡王待要斬下他的頭顱，被燕王制止。

    “彭指揮是個漢子，厚葬！”

    朱高煦收起長刀，“遵令！”

    城內(nèi)的喊殺聲驟停，城外的宋忠便知事不可為，率領逃出城門的余瑱等人，收攏部分南軍和邊軍，倉促間退往居庸關。至于燕山護衛(wèi)和其他邊軍，是殺是降，任由他們?nèi)グ伞?/br>
    主將帶頭溜號，士兵自然再無戰(zhàn)意。

    楊鐸等人趁機與徐忠?guī)淼尿T兵匯合一處，將被困在亂軍中的宋忠部下一網(wǎng)打盡。

    至此，宋都督麾下三萬余人，不說損失殆盡，也是元氣大傷。

    燕山護衛(wèi)多倒戈燕王，邊軍亦無戰(zhàn)意，事后清點人數(shù)，隨宋忠一同退到居庸關的軍隊竟不足一萬人。好在陸續(xù)有北平城中退出的守軍編入，人數(shù)勉強又湊到了三萬。

    宋忠令余瑱率五千兵卒防守居庸關，自己帶領余下的軍隊退守懷來，同時派出快馬給朝廷送信，燕王反了，北平城也落在了反賊的手中。

    得知宋都督只留給自己五千人，余瑱就明白，他和這五千人都將成為棄子，成為拖延時間的炮灰。

    余瑱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立場反對。

    張昺謝貴被殺，燕王趁勢奪取北平城，他要負很大的責任。如果不是他拍胸脯保證，張昺謝貴或許不會死得那么干脆利落。事后余瑱也在反省，當時怎么會腦子發(fā)抽？進燕王府驗明正身也不用兩個都進去，進去一個不也成嗎？

    如果不是張昺謝貴都被燕王砍了，張信跟著燕王造反，王府外的守軍也不會群龍無首，更不會潰敗得如此之快。自己不會被亂軍裹挾，一路退出了北平。

    想到這里，余瑱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后悔是沒用的。既然宋都督將他當成了棄子，死在沙場上總比被朝廷問罪要好得多。

    他死了，至少能為家人避禍。

    北平城內(nèi)，戰(zhàn)死士兵的尸體都被收斂，城內(nèi)燃起了無數(shù)支火把，燕王騎在馬上，虎目威嚴，沉聲道：“吾乃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親子，受祚以來惟務循法守分，爾曹所共見。今天子無道，受jian臣蒙蔽殘害宗藩，已削奪五王又及于吾，皇天后土實所共鑒，吾義于jian邪不共戴天！遵太祖高皇帝訓，自今起兵靖難，掃除jian臣，蕩平宇內(nèi)，清君側！”

    恰逢旭日東升，霧開青天，燕王一身鎧甲，威風凜凜，讓人不由得拜服。

    “我等愿附驥尾，助王爺蕩平宇內(nèi)，掃除jian臣，匡扶社稷！”

    “我等愿追隨王爺！”

    “王爺千歲！”

    有了上次宣揚造反理論的經(jīng)驗，無論燕王還是張玉朱能等人，業(yè)務都變得極其熟練。

    燕王給了梯子，立刻有人哭著喊著上去扶，其中，何壽喊得最起勁。

    先前的工作沒做好，打不下城門，讓頂頭上司很不滿意，這一回必須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好了，今后才有前途可言。

    徐忠進城時，正巧趕上大表忠心的機會，一點也不含糊，立刻下馬，扯開嗓門，瞬間壓倒一片。

    論起嗓門，邊軍的漢子懼過誰！

    孟清和同旁人一起跪在地上，濺在臉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皸裂成塊狀，很不舒服。

    難受也不能擦，這是參加戰(zhàn)斗的證據(jù)。沒見圍在燕王身邊的那幾位，殺人功夫過硬，下手太利落，反應太快，一點血沒濺上，只能自己動手抹，個頂個的紅臉關公。

    燕王仍在慷慨激昂的演說，話中多次提及他是洪武帝和馬皇后的兒子，為自己再鍍一層金。

    建文帝并不是太子妃常氏所生，他的母親先是側妃，后為繼妃，嚴格算來，他是“庶子”出身。燕王如此強調(diào)，是為在身份上表明立場，比起朱允炆，他才應該是正統(tǒng)。

    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燕王就這么說了。

    表示懷疑？后果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