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力_分節(jié)閱讀_42
別人懷疑他是不是瘋了。他也知道自己不正常,可他也是沒辦法,因為舒念不在了。 他不是失去才懂得珍惜,他一直都很珍惜,不論什麼時候都舍不得舒念。那個人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才是完整的,他也只要那個人就夠了。 他是太笨拙,他還沒學會怎麼做一個好愛人,他任性強硬慣了,試著要柔軟下來去愛惜一個人,卻也還是做得一 塌糊涂。 他到這樣的年紀才第一次戀愛,自尊不允許他去討教,只用自己的方式懵懵懂懂往前走。接受他生澀愛情的那個人,卻不會誠實說不好,只溫和地容忍,再隱忍,從來不告訴他他錯了。 是,他現(xiàn)在走進死胡同,當然明白自己弄錯了方向,雖然不清楚錯在哪里。從頭再來他也不會覺得介意,只要清楚告訴他,他會改正。 但是,機會呢? 讓他再走一次的機會呢? 除了痛楚,他也覺得輕微的恨意,那個人,為什麼不在他第一步走偏的時候就告訴他? 那個人不敢愛惜自己,卻把他們倆都毀了。 夏均不久後又險些被人刺傷,犯人是因為追求不成反被出言侮辱而起的殺機,供認之前也趁邀約對方喝咖啡的機會下過毒,又因為有醫(yī)師出示其精神病史證明而讓夏家人無可奈何。 消息刊在小報,他們無意都看見了,翻著報紙的謝烽放下手里咖啡杯的姿勢有些不自在,只說:“原來是這樣啊?!?,其他人都回應以沈默。 謝炎感覺得到他們在那尷尬的靜默里輕微的愧疚,但也只是輕微的,很快就消散了。 如果舒念在,應該也只會微笑一下,對這莫名其妙的誤解表示體諒和不介意。他已經(jīng)習慣了,他從來都不計較,也是真的不在乎。他如果真的只害怕一個人的輕視,那就是謝炎。 謝烽看兒子低著頭一聲不吭,肩膀微微顫抖,想他是在後悔,就咳嗽一聲開口:“你也不用擔心了,舒念不是逃跑,那就多半只是賭氣才離家出走,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回來……” “夠了,”謝炎聲音不大,卻讓做父親的驚愕地閉上嘴,“他不會回來的,你不明白……你們都不會明白……他不會回來了……你們都不知道 ……” 做父親的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兒子流眼淚,震驚讓他連阻止都忘了。 “你們都不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 連那個人都不知道。 他不是廉價的悔恨,他是在哭自己錯失的東西,哭自己來不及的表白,哭自己的笨拙,哭那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晚上謝夫人在抱怨兒子不懂事,為了找那麼一個大男人連公司都不管了,也冷下臉再也不去和她安排的閨秀們見面,連連失約,令她在密友們面前顏面皆失。 做丈夫的第一次打斷妻子的嘮叨,應了一聲:“算了吧,以後他愛怎麼樣就由他去吧?!?/br> 妻子發(fā)愣的時候,他又補一句:“小炎是長大了,年輕人的事,我們真插不進手的。” 倔強自傲得連無麻醉縫合傷口時都不肯皺一下眉的兒子,在眾人面前失聲痛哭的樣子,想起來讓他不由苦笑一下:“誰叫我們不懂呢?!?/br> 尋找似乎和生活一樣漫長得無止境。也一樣讓人疲憊不堪,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輕易放棄。謝炎已經(jīng)覺得害怕了。 本來不應該這麼難的,不是嗎? 但他不去想那個可能的結果。他只相信舒念是因為傷心才躲起來,四處躲著他,但還是一樣可以看得見他。 之所以不肯出來,是因為舒念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不相信他是真的在愛著他。 所以他只要繼續(xù)辛苦地找,出高價買所有可能用的線索,在報紙和電視上穿插找他的消息,不停讓人在路上貼海報,就可以。 只要舒念能看得到,聽得到,總有一天會心軟地回來的。 他的小念,不就是那樣善良的人嗎?他的小念,不論多麼氣他,不是都該對他還殘留一點點愛情嗎? 大概是他的努力終於該有回報,大概老天覺得終於該停止對他的折磨,關於舒念的確切消息總算來了。 謝家的女傭在過了很久以後跟人講起這件事,也還是清楚記得當時少爺是怎麼樣跳起來接電話,以她的詞匯沒法準確描述他的表情,只是覺得那就像突然活過來一般。之前的少爺當然也是活著的,但拿過話筒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只用“高興”兩個字來形容,那真是遠遠遠遠不夠。 但之所以說是“一瞬間”,因為少爺一開始認真聽,氣氛就不一樣了。他從頭到尾就只說了兩個字“請說”,然後就是漫長的沈默。她們不敢過去,都只能看得見他的後腦,和他坐著聽電話的姿勢。 那麼那麼久了,他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她們都懷疑電話早該斷了,但沒人敢去確認,只是過很久才看見他微微側了一下頭,有什麼從臉側滴下來。 少爺一個人握著話筒在那里靜坐了一下午,半點聲音都沒有,大家都很害怕,還是她壯起膽子偷偷湊近一點。沒能看清他的臉,只看見他腿上濕了一大片。 舒念很早就不在了,是車禍。其實并沒那麼嚴重,送到醫(yī)院的時候還是來得及的,但他沒有錢。 謝炎那樣地找他,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去工作,又為了躲開認出他的鄰居而接連換了好幾個地方,也不敢和人多交往,積蓄很微薄,撐不了太久,到後來只能靠便利店的特價面包過日子。 其實也都還好,他想等這段時間過去就好了,等謝炎這一時的興致過去,就好了。 車禍來得太意外,他也因為痛苦和失血而沒辦法好好回想事情的經(jīng)過,而且回想又有什麼用呢?什麼費用也交不起的病人只能躺在那里靜靜地等,旁邊人來人往,但沒有人為他停下來。 不過也沒有關系,他早習慣了等待。 從小時候等圣誕夜的晚餐,到等人來收養(yǎng)他,到等他的王子來帶走他,到等他的少爺肯愛上他,一直到現(xiàn)在等大發(fā)慈悲的醫(yī)生護士來送他進手術室。 等不到,也沒關系的。 他一樣,已經(jīng)習慣了。 枯燥而疼痛的等待里他只安靜地想那個人,想那個人曾經(jīng)溫柔對他的時候,想也許應該長大了的柯洛,不再依靠他也可以幸福地生活著吧,想他自己,無用的男人,一輩子都在等,到死的時候也是一樣,所以才什麼都等不到。 經(jīng)過他身邊的,覺得他可憐但又不會舍得白為陌生人墊出一大筆錢的人,都覺得這個病人特別安靜,從頭到尾都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呻吟哀號,好象知道無論怎麼叫痛都不會有用似的。 他表情免不了因為痛苦而扭曲,但又像解脫了似的,異常平靜。 謝家的傭人們,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他們少爺笑過了。少爺繼續(xù)打理公司,做得也不壞,只是變得異常的冷,好象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覺得高興,或者說,幸福。這樣缺乏表情分外嚴厲的少爺,讓他們開始懷念舒少爺還在的時候,雖然那是一個沒什麼威信,不被他們當一回事的“少爺”,但他們也覺得離開了的舒少爺?shù)拇_是個好人,少爺發(fā)脾氣的時候一直都是他在伺候。 只是不會再回來了。 謝炎生活變得很規(guī)律,像機械鍾表一樣準確無差錯,但每個月總會有那麼幾天喝醉的時候。喝醉他就把自己關在舒念住過的房間里,外面的人偶爾會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在對著誰喃喃說什麼似的,有時會哭。 好象只要他肯等,肯說,那個人就會活過來,活在他醉得恍惚的眼睛里。 這樣持續(xù)了很多年。 他一直到老都沒有結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所愛的人的頭銜,和他車子的副座一樣,任何人都不能碰,永遠都是空著的。 或者是,早就已經(jīng)被填滿了。 不可抗力[悲劇結局版]·完 第31章 喜劇版 可快兩年了,舒念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只要他還看報紙,還會收看電視節(jié)目,就該知道謝炎在認真又辛苦地不停找他。 卻連一通證明他還平安無事的電話也不肯打回來過。 明明他向來都是那樣體貼的人,不會忍心一聲不吭地看著別人為他而難受。 想到自己現(xiàn)在竟然已被他憎惡到了這種地步,胸口就滿是沉甸甸的陰暗感覺。 柯洛找上門來著實令他意外,少年幾近氣急敗壞地要他叫舒念出來,他要當面向舒念問清楚,寫那樣一封信又躲起來不肯露面算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還回股份之類的事情,謝炎并沒興趣聽清楚,他只翻來覆去看那個信封,是幾個月前的信了,上面沒有寄件人地址,從模糊不清的郵戳上能勉強能辨認出所在城市,但也不見得有什么用,寄信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在那里,或者是不是還在那里,根本不確定,何況之前尋找的時候也沒漏過那個地方,還不是一樣一無所獲。 雖然不抱希望,也還是把手上的事務整理一下,訂了機票。 意料之中地,幾天過去,半點能讓他興奮的發(fā)現(xiàn)都沒有,謝炎已經(jīng)有些厭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