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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里,風很大,工作室所在樓層又高,冷風在樓宇間穿行,發(fā)出凄切的悲鳴,明明窗戶關(guān)的嚴實,蕭桐卻覺得風吹刺骨,縮著脖子打了個寒顫。 蕭桐六點半下班,俞輕寒說六點半來接她,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點了,蕭桐一刻不敢怠慢地盯著手機,莫說電話,就是一條語音留言也沒有。 一定是路上堵車了,俞輕寒肯定在車子里等得著急,又沒帶手機;或者俞輕寒半途遇到了什么事——比如一個突然犯病的路人,俞輕寒要送他去醫(yī)院,所以耽擱了;又或者是俞輕寒自己出了車禍,說不定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里包扎…… 蕭桐越想越玄乎,對俞輕寒的安危提醒吊膽,握住指尖旋轉(zhuǎn)的水筆,拍在桌面上,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過了兩秒,又頹然坐了下去。 有那么一秒鐘,蕭桐惡毒地寧愿俞輕寒是真的出了車禍。 她出了車禍,殘了,蕭桐照顧她一輩子,死了,蕭桐大不了和她一起死,左右倒是個解脫。 可是蕭桐內(nèi)心更深處卻有個聲音一直在小小地提醒她,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意外,俞輕寒不來,不過兩個原因,第一,她不想來,第二,她忘了。 蕭桐最擅長給俞輕寒找借口,這十幾年找了那么多的借口,她忘了、她忙、她累了……俞輕寒只要對她態(tài)度好一點點,她就會歡欣雀躍地想,看,俞輕寒心里果然還有她,好像這一點點的友善就是俞輕寒對她感情未變的證據(jù)。 窗外太暗,所以窗戶里不多的光也顯得格外亮,透明玻璃成了不透明的鏡子,反光得厲害,蕭桐一轉(zhuǎn)頭,就看到自己一張慘淡憔悴的臉,目光呆滯嘴角下垂,活脫脫一個被人拋棄的怨婦。 她本來就是個怨婦,就算和俞輕寒朝夕相對了十幾年,可俞輕寒早就把她拋棄了,蕭桐心里跟明鏡似的,可她就是不愿放手。 憑什么放手,蕭桐趴在桌子上笑,開始只是輕笑,可她已經(jīng)壓抑得夠久,好不容易有這么個機會,空曠的辦公室就剩她一個人,她懶得再壓抑,干脆放聲笑出來,喉嚨里發(fā)出咕隆隆的怪音,肩膀跟著笑聲的頻率顫抖,明明是俞輕寒跟自己許了那么多山盟海誓的承諾,俞輕寒跟自己說了那么多甜言蜜語,每一句都像真的一樣,情真意切,蕭桐和俞輕寒在一起十幾年,憑什么讓她放手,去成全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成全俞輕寒。 蕭桐想,就算有一天,自己綁著俞輕寒把她拖到地獄里去,也絕不放手。 她趴在桌子上想些惡毒又亂七八糟的事情,瘋瘋癲癲笑了半天,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居然無聲無息多了個人。 景行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她,蕭桐不由贊嘆自己這個美麗經(jīng)紀人的神出鬼沒,什么時候進的辦公室,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你來啦?!笔捦┲逼鹧?,擦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生日會結(jié)束了?” “嗯?!本靶悬c頭,臉上表情自然,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拉了把椅子坐下,把手上提得滿滿當當?shù)馁徫锎釉谑捦┳雷由?,“喏,你粉絲送你的禮物?!?/br> 蕭桐瞥了眼那些禮品袋,有玩偶,有她親手設(shè)計的衣服成品,還有各種高檔香水和化妝品,七七八八加在一塊價格不菲,她想,世人果然都只看得見表面光鮮,這些所謂“粉絲”要是知道真正的蕭桐本人是個什么東西,恐怕避之不及,怎么還會把這么不堪的一個人當成偶像。 可是她看著這些生日禮物,心又抽痛了一下。 就算是這些自己全然不認識的陌生人,也比俞輕寒好啊…… “阿行,他們送我禮物,你有沒有請他們吃蛋糕?”蕭桐淡淡地笑了一下,“生日,總要吃蛋糕的?!?/br> “有,三層的冰淇淋蛋糕,上面還寫了你的名字,你的那些小粉絲都爭著搶著要吃有你名字的那一塊,差點把舞臺給踩塌了?!?/br> “肯定很好吃?!笔捦┬χ七谱?,她其實不太愛吃甜食,但聽著景行這么形容,就覺得這個蛋糕一定很好吃。 景行不說話,她看著蕭桐笑,卻覺得比哭還難看,景行寧愿蕭桐能大哭一場,哭完了,把什么俞輕寒俞輕暖的全都甩到九霄云外去。景行甚至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蕭桐真的沒人要了,哪怕是自己照看她一輩子也不是不行,反正自己這輩子也就打算一個人過了。 “阿行,很晚了,你該回家了。”沉默了一會,蕭桐才輕聲道,她靜靜看著購物袋上的某個LOGO,表情平靜,一點異樣都沒有。 越是這樣,景行越是擔心。 “那你呢?”她問。 “我想再坐一會兒,阿行,我在中設(shè)干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里的夜景竟然這樣好看。” “我陪你?!?/br> 蕭桐一聽,頓時失去了看夜景的興趣。 “算了,我回去了?!彼抢燮さ?,“說不定輕寒正在家等我?!?/br> 景行知道真相,卻沒有戳穿,蕭桐已經(jīng)血淋淋了,她又何必再去戳最后一刀。所以她沒告訴蕭桐,今天莫家的大女兒回國,莫家在江禹市最頂級的酒店開接風晚宴,全市名流悉數(shù)到場,俞輕寒也赫然在列。 景行也沒有告訴蕭桐,莫家千金莫夕原,眉目如畫天人之姿,卻長了一雙和蕭桐一模一樣的眼睛。 看見莫夕原,景行才突然恍然大悟,為什么即使俞輕寒那樣的人,居然讓一個蕭桐跟在她身邊十幾年,雖然她對蕭桐沒有半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