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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她的嘴角扯了扯,艱難地、緩慢地扯開一點嘲諷的微笑。 俞輕寒,俞輕寒。蕭桐一聲嘆息,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好又暗暗地念了一遍,俞輕寒。 她嘆俞輕寒果然好心機好手段,把她團團騙了十二年,讓她以為俞輕寒真的喜歡過自己,甚至直到見到那雙眼睛的前一刻,她還這么以為,并且深以為然。 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喜歡,難怪俞輕寒后來的那些年,嫌蕭桐嫌成那樣,也從沒提過一個要分開的字眼,蕭桐從前以為是因為愛,現(xiàn)在她只想狠狠地唾棄自己。 呸,哪來的什么愛,俞輕寒所有的愛都是給別人的,就連俞輕寒對自己的那些好也是給別人的。 那些擁抱、親吻、甜言蜜語、發(fā)誓承諾,俞輕寒說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蕭桐還在想,世上哪有人說謊說得那么真心,所以俞輕寒的那些話怎么可能是謊言,自然一定是真心了。 現(xiàn)在才知道,果然是真心。 俞輕寒看著蕭桐的眼睛,說了那么多情話,每一個字都是發(fā)自肺腑的真心,只是,統(tǒng)統(tǒng)不是說給她聽的。十二年,俞輕寒透過她的眼睛,看見的原來一直都是另一個人。 擁抱、親吻、甜言蜜語,都屬于另一個女人。 只有無休止的嫌惡、謾罵、惡語相向,這些才是蕭桐的。 “這些才是我的?!笔捦┠灸镜叵?,難怪俞輕寒這么矛盾,一會兒從骨子嫌她,一會兒又能從心眼子里溫柔體貼她,分裂得像有雙重人格。 原來根本就是把她當(dāng)成了兩個人,丑陋骯臟的是蕭桐,完美圣潔的才是她的愛人。 蕭桐看那兩人卿卿我我地走遠,站在原地,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以為她會哭的,卻沒有,總算有一次,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堅強一點。 突然,蕭桐猛地抬手,給了自己重重一耳光。 頭被打偏到一邊,臉上迅速浮起五個清晰可見的指痕。 “真賤。”蕭桐歪著頭,嘴唇動了動,“太賤了?!?/br> 難怪俞輕寒嫌棄,連她自己都要嫌棄了。 蕭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處的,她的腦袋僵硬,無法思考,只知道跟著潛意識抬腿,往前走,什么時候轉(zhuǎn)彎,什么時候過馬路,她的身體支配大腦下達指令,渾渾噩噩地走著,眼神空洞,身形搖晃,像一個醉鬼,又像一個瘋子。路過行人見她紛紛側(cè)目避讓,唯恐躲之不及被她招惹上。 終于到了住處,開鎖,進門,還不忘換鞋,把鞋子整整齊齊地收進鞋柜里,鑰匙歸位,然后才坐在沙發(fā)上。 接著,她像電量耗光的機器人一樣坐在沙發(fā)上,好幾個小時,一動也不動。 身體不動,大腦卻飛速運轉(zhuǎn),和俞輕寒的曾經(jīng),一點一點掰開揉碎了在腦海里盤旋,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甚至俞輕寒說甜言蜜語時眨眼得頻率都慢動作播放,一清二楚。 蕭桐像一個旁觀者,看她從前有多傻,她想去提醒,終究還是不忍心。那些回憶,就像一個個甜蜜的夢境一樣不真實,蕭桐卻一點也不忍心打破。 從白天坐到天黑,天一黑,客廳和陽臺就格外空曠冷清,張著血盆大口,隨時能把蕭桐吞下去似的,蕭桐有點害怕,她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指動了一下,接著是手腕、手肘,最后全身血液恢復(fù)流通了一樣,終于又活了過來。 黑暗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從前還有個俞輕寒為她把黑暗擋在外面,從今天開始,她就真的只剩一個人,再也沒有人能替她抵擋黑暗了。 蕭桐想逃回自己的那個不見一點黑暗的、亮堂堂的密室里去,可她強忍著坐在沙發(fā)上沒有動。 有些事,終究得一個人面對,蕭桐不可能躲一輩子。 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個小時…… 終于,蕭桐還是堅持不住,逃回了自己的密室里。 算了。 慢慢來吧。 蕭桐想,以后,她一個人的日子還長著呢。 蕭桐每天照常上下班,和從前沒什么不同,還是有一點區(qū)別的,從前,她總想著家里有個俞輕寒在等她,生怕回去晚了趕不及給俞輕寒做飯,現(xiàn)在沒了顧忌,就算每天在公司熬夜加班到凌晨也無所謂了。 老大拿出了拼命三郎的架勢,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懈怠,整個工作室的效率幾乎翻了一倍,趕著年底的時候?qū)崿F(xiàn)了一次整體績效大提升,總公司的那些董事沒想到到年底還有這樣出乎意料的成績,高興得嘴都合不攏,直夸蕭桐有能力,給蕭桐連帶著工作室的人都發(fā)了一筆不小的獎金,還大方地許諾蕭桐來年工作室閑下來,一定讓她好好休個長假。 蕭桐手底下那些累得跟狗似的年輕員工在查到自己卡上增加的余額那一刻,總算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歹沒白忙活一場,跟著老大走,有rou吃。 不過助理路過蕭桐的時候,看到她發(fā)白的臉色,還是擔(dān)憂起來,“桐姐,臉色怎么這么差?要不先休息幾天吧?你可別把身體累垮了,這一大群人還要靠你帶領(lǐng)著奔小康呢。” “沒事?!笔捦[擺手笑道,“我哪有那個本事,要奔小康得靠你們景行姐,還不快端著茶去抱她的大腿去?!?/br> 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想必真的沒什么大事了,助理想了想,終于走開了。 蕭桐臉上的笑立刻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