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俱往矣!
裴世矩沒有貿然回答,眉頭微皺,思量著話中之意。 在思索的同時,他更是小心的、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周圍。 這一看,裴世矩才注意到,不知從何時起,這屋子外面已是一片寂靜,莫說是護院、侍從之聲,就連蟲鳴鳥叫都聽不見分毫。 或是因為有了次經驗,在裴世矩并未聲張或者慌張,反倒鎮(zhèn)定下來,看著面前的老者沉思起來。 過了一會,他才開口道:“我觀老先生不像凡俗之人,為何關心這凡俗之事?周國得土與否,該是朝堂頭疼之事?!?/br> “因道于此?!?/br> 這金裝老者自然是陳錯的金蓮化身。 他先前以青蓮化身問于裴世矩,得了啟發(fā),又借白蓮化身進出離亂之陣,鞏固了感悟。 如今,第四道人道共識已搭建出完整框架,所欠缺的,就是盡可能的讓這個共識概念擴大、更加全面,真正能將“兩漢魏晉”等概念包裹其中! 恰好這個時候,北方兩國、南方陳國的朝堂都呈現(xiàn)混亂,而周齊兩國更是興起刀兵,土地易手。 在陰司監(jiān)管之下,陳錯作為修士,若貿然摻和凡俗刀兵之事,有損陰德不說,更有可能結下因果,陷入瓶頸,影響修為道行,但借助世間局面,從中總結經驗、感悟,自然不受限制。 念至此處,陳錯便道:“好叫君子知道,老朽確是方外之人,但所修之妙法,卻要借鑒世間之事,追溯過往之故事。” 裴世矩聞言詫異,沉吟片刻后,又朝著屋外看去一眼,才點頭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拋磚引玉吧?!?/br> 他清了清嗓子,道:“在裴某看來,此戰(zhàn)是好是壞,其實難以論道,主要看是站在何等立場。就當前情況來看,于周國是喜憂參半,于大齊來說,卻是一場契機,說不定反是好事?!?/br> “哦?得了新土的周國好壞難定,吃了敗仗、割了土地的齊國,反是好事?”陳錯笑容不變,眼中閃過一點流光,“愿聞其詳。” 不知是否錯覺,裴世矩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山河變化之景。 但既是江湖異人,有些奇異也說得通。 定了定心,他才繼續(xù)道:“周國興兵出于宇文護,是為鞏固權勢,將國內之矛盾紓解于邊境之外,現(xiàn)在得了土地,其人之意得逞,壓了國中暗流,穩(wěn)住了局面,則周國權臣秉政之勢不改,雖得新土,內耗隱患尚在,日后還有計較,因此難定好壞?!?/br> 陳錯又問道:“齊國呢?” “大齊……”裴世矩猶豫了一下,才道:“上皇新崩,少皇當政,有jian佞當權,令朝中攻伐,若無外敵,則朝堂必陷內斗,但如今既有外敵逼迫,朝中幾家派系就算不愿,也要暫時攜手共進退,否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是以,接下來,當有新朝氣象!” 陳錯卻是笑了起來,他伸手一抓,將一股無形之氣攏在袖中。 裴世矩見狀,道:“老先生似有不同見解?!?/br> 陳錯也不隱瞞,直紓胸意,道:“老朽之所以過來,就是因為自身道路并不全面,只重兵攻,失之謀略,想從裴君口中得全局之勢,但裴君之言,固然有理,卻也失之片面。” “這……”裴世矩面露遲疑。 “裴君心里還有念頭,只是礙于立場,不好說罷了?!标愬e搖搖頭,“但也無妨,裴君一席話,其實是立于戰(zhàn)場之外,自朝堂得失、派系利益角度闡述意見,亦涉及了兩國戰(zhàn)略進退,與此同時,你也因自身立場,刻意忽略過往歷史中的前車之鑒,這其實正是老朽所需,如此,足矣!” 陳錯說著,忽然一揮手,就有淡淡佛光擴散,有萬民之念附著其上,演繹人心變遷,演化歷史景象。 佛光如潮,將裴世矩籠罩其中! 別看裴世矩表面神色如常,其實時刻警惕,在佛光撲來的第一時間,他就作勢抵擋,正身呵斥,身上的浩然之氣驟然爆發(fā),令佛光不能近身! 不過,陳錯所發(fā)之佛光人念,本不是要威脅他,反倒在裴世矩的眼前演化出一個個虛幻歷史片段—— 王侯將相、草莽龍蛇! 【看書領現(xiàn)金】關注vx公.眾號,看書還可領現(xiàn)金! 起于一時,得眾從龍,建國立制; 王朝鼎盛,烈火烹油、花團錦簇; 暗流漸生,內亂顯露,外敵叩門! “這是?”裴世矩心頭微震,他從一個個片段中,看到了許多細節(jié),和看過的史書文獻一一對應,“這是自先秦諸國、秦漢三國、魏晉十六國以來的王朝縮影!老先生好見識!” “不算什么本事,知道個大概脈絡罷了,過去往事,真假難分,看好了,接下來的才是關鍵!”陳錯笑著,衣袖一揮,“要由你來見證!” 那一個個歷史片段匯聚一起,宛如一條江河,只是這河流通透虛幻,似乎隨時可能崩散。 突然! 江河分叉,分往兩個方向。 一條,乃是重重國難,明主引領,眾志成城,扭轉乾坤,中興王朝! 一條,卻是國中紛亂,內外相攻,離心離德,每況愈下,大廈崩塌! “相離則弱,相反則亡,大國不亡于外,而滅于內。” 淡淡話語在裴世矩的心頭響起,他心頭懼震,一道念頭散落出來。 不只是他,曾經與他論過道的好友,在這一刻無論身在何方,都是心念震顫,分化出一縷念頭。 陳錯本體之中,王朝紫氣震顫,而那南朝之中,無數(shù)知曉夢中仙人之名的士人、百姓,也在這一刻寄托出一道念頭。 與之相同的,亦有在戰(zhàn)亂逼迫下,越發(fā)虔誠祭拜的河君信徒們,在這一瞬間,他們同時感到心底一道身影盤坐,不知不覺中,就有一道念頭分出來。 這一道道念頭,細如絲、薄如霧,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都入了兩條支流之中,那支流瞬間凝實,然后被陳錯收入袖中。 隨后,他朝著裴世矩拱拱手,笑道:“得君之助,結下因緣,日后若有所需,當有回報,至此告辭,望君前程似錦。”話落,他轉身離去,一步十丈,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余音繞耳,不知為何,裴世矩覺得自己像是失了一名好友,心里竟有幾分空落落的。 . . “殺呀!” 山腳密林之中,一名名周兵嘶叫著,追殺著齊國的潰兵。 周兵挾大勝之威,一個個都殺紅眼,氣勢如虹,反觀齊國的兵馬,則如喪家之犬一般,一觸即潰! 山丘之上,陳錯的人道化身遠遠地看著,嘆了口氣。 “不久之前,乃是齊兵占著優(yōu)勢,破了周軍的陣勢,如今風水輪流轉,卻是反過來了,果真是世事無常。眼前之事,其實皆有前鑒,但就算知之,又能如何?領兵之人、出令之人、謀劃之人、掌權之人,皆為眼前利欲驅使,不可改路。所謂以史為鑒,不過只是一句場面話,最多事后,被旁人哀嘆一句,然后周而復始,真正吸收教訓,記得兩漢魏晉故事的,能有幾人?” 轉念,他伸手一抓,交戰(zhàn)兵馬的血勇、殺戮仿佛停頓了一下,而后他們的兵器、兵甲同時震顫,一道道金鐵氣息飄逸而出,朝陳錯匯聚。 與此同時,眾兵卒也有一縷念頭散溢出來,朝陳錯寄托過去! “這周齊兩國,亦將化作歷史,為過往,不知又有幾人能將之視為前世之師?” 霎時間,白蓮化身凌空一捏,將一顆閃爍寒芒的星辰拿在手中,一轉身,便消失無蹤。 . . 河君廟中。 陳錯的本體盤坐廟中。 原本充斥著整個房間的星辰景象,已然被他約束于身外一寸,乍看之下,他整個人就像是和周遭割裂開來了一樣,被一圈星空縫隙圍住。 星光閃爍之間,居然有潺潺流水從縫隙之中流淌下來,浸濕地面。 屋頂,有一條火焰神龍在各處游走,地板縫隙中處處茂密草叢,因生長多年,已有一人高。 叮! 輕響聲中,忽有寒芒星光自八方而至,接連融入陳錯之身! 陳錯吞吐之間,金鐵鳴響,有一把把鋒利的飛刀從星空裂縫中飛出! “金行,成矣?!?/br> 伴隨著一聲輕嘆,陳錯深吸一口氣,那火龍落了下來,被他一口氣吸入; 跟著滿屋子的草叢盡數(shù)枯萎,碧綠聲息也被他吞入; 而后,他身上籠罩著的星空縮影,像是衣衫一樣被剝離下來,化作絲絲縷縷的星光,也入了口中; 最后是滿屋飛舞的道道寒芒,也在他一吸之下,紛紛化作寒光,然后一樣被吞入口中。 一時間,陳錯身上四色光輝流轉,急速交替。 嗡嗡嗡! 整座廟宇都劇烈的震顫起來! 陳錯緩緩睜開了眼睛,赤紅火焰、碧綠嫩芽、藍色水波、金色寒芒在他的眼中交替變幻! “四行齊聚,正好試試能否借著五行相生相克之勢,將那最后一行凝聚出來!” 念頭一動,陳錯手捏劍訣,置于胸前。 天上,云層震顫,一道道鎖鏈虛影浮現(xiàn),其中幾根延伸向下,一直延伸到陳錯身上。 殘魂跳動,無數(shù)與這片土地有關的記憶噴涌而出! 大地記憶、過往歷史! 在這一刻,化作光輝在陳錯的身心之間流轉不休! 地面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