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位精英審視地看著他,就沈無漾便露出一個很富有親和力的笑容來,“您好,請問您是王珍阿姨嗎?” 王珍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問:“你是誰?” “是您的女兒,讓我來找您的。” 王珍指節(jié)縮緊,她沒有關(guān)門,也沒有說話,沈無漾觀察著她的臉色,又問:“您是不是有一個女兒,叫做陳勝男,八年前的九月份失蹤了?” 王珍扶著門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畫皮霎時掉落,露出隱藏在體面背后一張慘白的真容。 她直接把沈無漾拽進(jìn)了屋子。 她眼刀淬著直白的烈火,聲音尖利,和指甲一起陷進(jìn)沈無漾的rou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春和鎮(zhèn),洪家村,具體是什么省什么市我沒有弄清楚,但如果您能找到這個地方,您的女兒就在那里?!?/br> 沈無漾觀察著她的表情,順便不動聲色地環(huán)顧了一圈屋里的陳設(shè),這是一間裝潢非常豪華的屋子,就像王珍本人給他的第一印象一樣。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他低低道:“阿姨,我知道這對您來說很難相信,但您的住址和名字都是勝男姐告訴我的,她眉毛上有顆痣,她說,她是在八年前六月份的時候打車遇見了黑車,她還告訴我,她爸爸叫陳實……” 王珍豁然扶住旁邊餐桌,她的臉?biāo)坪醺琢藥追?,沈無漾忙說:“對不起阿姨,我知道這很難接受……” “我相信?!蓖跽浜鋈坏馈?/br> 她拉開扶著的那把椅子,拿起旁邊杯子猛地灌了口水,劇烈喘息了幾下,“請坐,您請坐。” “阿姨您別怕,我不是什么大師,但我也絕不是騙子?!鄙驘o漾幾乎是被她按在了座位上,又說:“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勝男姐轉(zhuǎn)述給我的,她被賣進(jìn)了大山里,她想要回家。” 王珍長久地凝視著他,眼淚很突然地就滾了下來。 沈無漾慌忙去旁邊抓紙,紙放在一堆砂糖橘上面,隨著他動作咕嚕嚕掉下來兩個,他一只手去抓,另一只手趕緊給王珍遞紙。 她直接蹲在了地上,先是小聲嗚咽,繼而變成了嚎哭,毫無章法地從紙抽中連抽幾張紙,將一大團紙按在臉上,像某種動物在悲鳴。 沈無漾沒見過這種情況,在他此前實習(xí)所做過的每一個采訪里,受訪對象都掛著和氣的笑容,他們比他還要熟練,所以即便他不怎么熟練也沒關(guān)系,臺上的人都是照著稿子念出精心準(zhǔn)備的客套話,回頭把稿子要到手里改一改,就是一篇可以見報的優(yōu)質(zhì)報導(dǎo)。 他的手指蜷了又蜷,到底沒有說什么,也許她只是想要一個發(fā)泄。他抿了口檸檬水,又拿出手機備忘錄對了一遍,確定陳勝男所說的一切信息都記在了自己心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珍終于站了起來,她抬起頭,手背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沈無漾正要出言安慰,她卻問道:“你見到的勝男,是什么樣子的?” 什么樣子? 不像個人的樣子。 沈無漾不知道從何說起,是打結(jié)的頭發(fā)還是破爛的衣服,是癲狂的神情還是背后吃食的肥豬。他短暫地沉默了片刻,最后說:“勝男姐,是很期盼的樣子,她和我說話的時候眼睛特別亮,她希望能看到爸爸mama來接她回家?!?/br> 但他的心卻是很沉的,他腦中反反復(fù)復(fù)地盤旋陳勝男的每句話,她說“我出不去了,但她們得出去”。 什么樣的人,會徹底出不去? 王珍突然扯了扯嘴角,“孩子,你跟我過來,看看她的樣子?!?/br> 她徑直走向了一扇緊閉的房門,沈無漾連忙跟上,見她走到門前,伸手?jǐn)Q開了鎖。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她回家?!?/br> 她說的是“我”,不是“我們”。猝然意識到這句話后面的含義時,沈無漾已走進(jìn)了這間屋子。 房間裝潢是田園小碎花風(fēng),明星海報貼得滿墻都是,沈無漾多看了兩眼,發(fā)現(xiàn)這人他認(rèn)識,不過拍海報的時候還是個童星,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半個頂流了。 海報上男孩的臉微微泛黃,旁邊是個很大的相框,相框里女孩戴著無框眼鏡,柔順的黑發(fā)在空中飄搖,身穿學(xué)士服,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自然的笑。 她沒有干癟蒼老的臉,沒有枯黃打綹的頭發(fā),她看起來青春洋溢前途似錦,可她的眉毛上也有一顆痣,昭示著她就是陳勝男,八年前的陳勝男。 她的屋子干凈漂亮,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顯然每天都有人在打掃,床頭的水晶花瓶里,還插著一束新鮮的多頭玫瑰。 一束又一束的鮮花在等待著她歸來,而她正在看一眼都嫌臟的地方和豬搶著食,奢望著明天能多吃口飯。 “孩子,你看到的她,是長這樣嗎?”旁邊的王珍低聲問。 沈無漾默了片刻,卻問:“阿姨,您真的相信我看到勝男姐了嗎?” “我的日子已經(jīng)這樣了,就算你是騙子,我也不會損失什么,但如果你不是騙子,勝男就會有回家的機會?!蓖跽鋺K笑了一聲,“哪怕只有一點可能,我也要救她?!?/br>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騙我?!彼斐鍪郑詭П±O的手指摩挲著玻璃,流連在女孩的臉上,最后壓在了櫻桃紅色的嘴角。 沈無漾想說什么,但他最終什么也沒說,只聽到王珍的聲音輕而飄渺,“我知道,她不會是這樣了,她再也不會是這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