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李悠然喝醉，他把頭倚靠在顧東籬的大腿上，眼神迷離地乞求道：“東籬，你不會變的是不是？不要變可好？”

    顧東籬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長發(fā)，抬頭望向前方冷情道：“你喝醉了?！?/br>
    李悠然眼神一黯，閉上了眼，喃喃自語：“醉了好，醉了就可糊涂些?！?/br>
    “人世間難得糊涂?！?/br>
    老將軍總是這般說，卻不想有一日會糊涂到不知回家的路。

    今年的雪比往年更厚，登高遠晲，京城白茫茫一片……

    純白色的雪上是黑灰色的天空，烏云厚到陽光無法穿透，這樣的天氣不由聯(lián)想到先皇逝去之時，那時的天空也是這般讓人感到萬分的壓抑。

    天色漸黑，老將軍迷茫地站在大街上，他還記得自己是要回家，卻忘記回家該走哪一條路了。

    陪老將軍征戰(zhàn)過的戰(zhàn)馬乖巧地停在他身后，鼻孔時不時噴出一股熱流，望向主人的目光隱帶著幾分疑惑……

    在先皇駕崩大夏臣民人心惶惶之際，樓蘭趁機對大夏發(fā)起全方面的進攻，燕珩不得不停下打壓李、鹿兩家，將政權(quán)全數(shù)掌握于自己手中的行動。

    半夜李悠然才從皇宮出來，見老將軍一人一馬站在無人的大街上不由停下。

    李悠然笑問：“老家伙，你站在這干嘛呢？今晚天空無月，旁側(cè)又無梅，您賞西北風呢？”

    老將軍望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孫子，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老將軍傻傻一笑，道：“剛從皇宮出來？我們一起回家吧?！?/br>
    李悠然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牽著馬與老將軍踏雪而行，鹿皮靴子踩在雪地上馬上陷了下去。兩爺孫倆身后出突了兩排長長的腳印，一輕一重……

    突然，老將軍很是嚴肅問：“小兔崽子，如果有一天我把回家的路忘了、把自己忘了、連同你也忘了那該怎么辦？”

    李悠然當時什么都不知道，還呵呵地笑話：“老家伙，你果然是老了，還學會那些酸儒酸到掉牙的感概了?！?/br>
    老將軍突兀地一腳踢在李悠然的屁股上，怒目圓睜道：“認真回答?！?/br>
    李悠然不雅地摸了摸屁股，仰著頭，嘴角勾著笑站在前方盯著老將軍說：“你有我，我不會把你忘了的，如果有一天你把回家的路忘了，那就由我牽著你走?！?/br>
    …………

    “皇上，沒找到，顧東籬便像憑空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br>
    聽著暗衛(wèi)的稟報，獨坐御書房的燕珩的眉頭緊緊皺起。

    顧東籬，寧王手下第一謀士，卻在寧王逼宮那天無故失蹤。如今寧王雖已伏誅，寧王府上下皆被賜死，從來不留后患的他又怎么可能獨獨放過他。

    燕珩半夜宣李悠然進宮，一臉嚴肅的望著他問：“你把顧東籬藏哪去了？”

    因為性格和出身卑微的關(guān)系，顧東籬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官場上從來獨來獨往。若要說朋友，有不計前嫌敢收留他的朋友，那便只有李悠然一個。

    “自然藏到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br>
    李悠悠亳不畏懼地望著上頭坐在龍椅上那個身穿龍椅居高臨下審視著他的天子，嘴角勾著一抹邪笑，笑容中帶著幾絲挑釁。

    燕珩被他氣個半死，拍案而起，怒斥道：“你知道顧東籬是什么身份，也清楚他曾經(jīng)做過什么。悠然，他必須得死。”未了還加了句：“別考驗朕的耐性。”

    “必須死么？若我不讓他死呢？”李悠然狂妄說道。無所謂懼地與燕珩直直對視說：“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寧王與他一眾手下全死了，出生寒門沒有半點根基的他又能對你造成威脅？你為何一定要他死？還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個借口？”

    燕珩眼神閃動了幾下，心虛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李悠然冷笑，反問：“皇上不知？都說天家無情，的確無情，昔日臣便說過，若皇上不滿臣手擁重兵，臣便棄戎從文，權(quán)力比起親情，對臣來說一文不值?！?/br>
    “李悠然，閉嘴?！?/br>
    燕珩大吼了一聲，隨手撿起一塊麒麟鎮(zhèn)紙丟了出去。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他怎么能這么說，他怎么能一點情面也不給他留。他怎么能這般用他的那顆赤子之心把他內(nèi)心滿滿的陰暗和丑陋給顯現(xiàn)出來，他怎么可以，他不可以。

    “呵……”李悠然吃痛輕笑，大股殷紅的血從他的額頭涌出，他半閉著了眼睛，血順著臉頰爬到唇邊，從下巴處滴落在地……

    燕珩眼中閃過慌亂，一邊沖向他一邊沖外邊大喊道：“來人，來人，請?zhí)t(yī)。”

    大太監(jiān)探頭進來見李悠然受了傷，血糊了一臉，皇上正邊他按住傷口，心臟狂跳不已，忙退下跑去太醫(yī)院。

    “我不是故意的?！?/br>
    燕珩拿著一塊杏黃色的帕子捂住了李悠然破了一角的額頭，眼中的擔憂怎么也藏不住。

    “表哥?！崩钣迫贿×搜噻衲弥磷拥氖?，輕輕一笑，囈語：“表哥，相信我，我是不會反你的，若你不放心，你大可把我所擁的拿回去?！?/br>
    “什么時侯了還說這些?！毖噻裾媸强毂凰麣馑懒?，心里又氣又酸脹得很，攥著帕子的手越收越緊。半晌，他輕吐了句：“我相信你?！?/br>
    李悠然：“那顧東籬？”

    “顧東籬必須死?！?/br>
    燕珩絲亳不退，眼中涌上nongnong的殺意。

    顧東籬是他李悠然的禁臠，楚天行何償不是他的底線。顧東籬想要楚天行的命，他便要他的命來償。

    李悠然幽幽一嘆問道：“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眼中劃過一絲悲傷。

    燕珩動了動唇，那邊大太監(jiān)報：“皇上，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來了?！?/br>
    “先處理傷口?！?/br>
    燕珩臉上的表情忽然收斂，又恢復成了那個無情無情的威嚴天子。

    太醫(yī)忐忑不安地為李悠然包扎傷口，目光不敢移到天子身上，害怕在他臉上看到不該看到的。

    李悠然突兀抬起頭來直視著燕珩，用滿是商量的語氣說：“開春后我就去邊關(guān)，如果我?guī)湍愦蛳麓笙牡男念^大患——樓蘭古國，以此為獎賞，你放他一馬如何？”

    燕珩：“……”

    太醫(yī)：“……”

    燕珩陰沉著臉，他早知道顧東籬在李悠然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卻沒想到他把他看得這么重。

    早知道就該早點將這條雜魚除掉。

    感受到燕珩傳來越來越冰冷的氣息，太醫(yī)此刻內(nèi)心是崩潰的，不住吶喊：“李大人、李侯爺……什么事不能等他走后你們倆兄弟再關(guān)起門慢慢說，別殃及池魚??！”

    等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傷口包扎完畢，李悠然突兀站了起來，頭也不回道：“就這么說定了，開春后我就走。樓蘭一日不破，我李悠然便一日不還。若是我不幸死在戰(zhàn)場上，你想怎樣就都隨你吧?！?/br>
    李悠然苦澀一笑，快速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