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被這一個“像”字弄得好氣又好笑，剛想在手機上打些什么話，蘇棠就輕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沈易一怔抬頭，蘇棠卻沒在看著他，而是目視前方，帶著一道不太自然的微笑。

    沈易順著蘇棠的目光看過去，正看到陳國輝堆著滿臉客氣的笑容迎面走過來。

    “沈先生，小蘇……還真是你們，這么巧??！”

    s市的這個月份一早一晚已經(jīng)有些涼了，陳國輝也是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既沒有在領(lǐng)口露出秋衣領(lǐng)子，也沒有在黑色褲腳下露出白襪子，可蘇棠還是覺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別扭。

    “沈先生，”陳國輝快步走過來，一邊跟沈易握手，一邊嫻熟地說著客氣話，“你上回住院的時候我正好去外地出差，剛回來沒幾天，也沒能去看看，實在不好意思……我剛才在里面好像看見小蘇了，沒看到沈先生，沈先生是和小蘇一起來的？”

    陳國輝話說得很快，口型也很模糊，沈易大概沒有看懂多少，只是靜靜地微笑，冷場了兩三秒，蘇棠反應(yīng)過來，趕忙回答，“陳總，我們不是一起來的，就是出來碰見了，打個招呼?！?/br>
    蘇棠突然很感謝那個指揮大叔歪打正著的安排，這會兒可以讓她放心大膽地對陳國輝胡說八道。

    誰約人出來聽音樂會會挑兩個隔著三排的座位坐，現(xiàn)在就是承認他倆是一塊兒來的，待會兒陳國輝看清楚他倆坐的位置，肯定也不會相信。

    “哦哦……”蘇棠答得坦然，陳國輝也沒再深究這個問題，“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沈先生，回頭有空約你打球?！?/br>
    沈易微笑點點頭。

    陳國輝又對兩人招招手，就轉(zhuǎn)身沿著迎過來的路走回去了。

    沈易剛才沒看到，蘇棠卻看得一清二楚，陳國輝原本是站在前面洗手間門口跟人說話的，看到他們之后特地迎了過來。

    蘇棠低頭看了眼手表，離下半場開場還有一點時間，于是輕輕拍了拍沈易的胳膊，把他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從陳國輝的背影上收了過來，“我能不能問你件事，能告訴我的話就告訴我，如果不方便告訴我的話就當我沒問。”

    沈易被她這副突然嚴肅起來的樣子看得微微一怔，輕輕點頭。

    蘇棠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旁人聽不到，連她自己都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只有沈易能從她清晰的口型中看得一字不差。

    “上回你病成那樣，我也沒想起來問……華正集團是不是有什么特別大的麻煩?。烤褪悄欠N隨時都可能破產(chǎn)倒閉的麻煩。”

    沈易微微搖頭，落在手機屏幕上的字句一如既往的胸有成竹。

    ——只要他們不去用那些違法違規(guī)的方法，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只是會稍微艱難一段時間。

    “那他們?yōu)槭裁捶抢p著你不放啊？”

    沈易輕笑。

    ——因為在現(xiàn)實生活里殺人不像電影里演的那么容易。

    蘇棠被“殺人”這兩個字看得一陣心驚膽戰(zhàn)，“不就是不同意跟他們合作嗎，又不是全世界就你一個做這一行的，他們再找別人去不就行了嗎，至于這么嚴重嗎？”

    沈易笑著在她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撫，然后才重新低頭打字。

    ——金融并不只是與資金有關(guān)的事，實際cao作起來常常是在打心理戰(zhàn)，如果他們找人做這種事情的消息被外界知道，華正的股票很有可能會在一夜之間徹底崩潰，其他方面也會因為信任危機受到很大影響，所以只要還有說服我的希望，他們絕對不會再去冒險動員第二個人。

    蘇棠對金融上的事兒一竅不通，連股票為什么會賺會賠都搞不太明白，但這件事里的利害關(guān)系因為沈易隱晦的描述顯得格外清楚，基本邏輯她還是能弄懂的。

    蘇棠皺著眉頭抬起頭來，走過人流比較密集的洗手間門口，才又小聲地說，“要是這么說的話，那應(yīng)該是他們怕你啊，你又沒答應(yīng)他們什么，沒什么短處在他們手里，干什么讓他們這樣纏著你??？”

    沈易眼里的笑意濃了幾分，看起來有些意味深長。

    ——以前確實沒有，所以在我表示拒絕之后他們就沒再聯(lián)系過我，可是現(xiàn)在有了。

    蘇棠一愣。

    “有什么？”

    ——有你在華正旗下的公司工作。

    沈易雖然還在笑著，這話卻一點也不像玩笑，蘇棠愣了一下，白他一眼，“這算什么把柄啊，大不了我不伺候他們就是了，別的單位未必就沒有華正好?！?/br>
    沈易搖搖頭，眼睛里的笑意淡了許多。

    ——起碼要把這一年伺候完。

    “為什么？”

    沈易在眉心蹙起幾道淺淺的痕跡，被光影勾勒得有些嚴肅。

    ——入職一兩個月就辭職會給新的招聘公司留下很不好的印象，而且華正給出的待遇很好，目前為止你也沒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辭職理由。

    蘇棠無所謂地挑起眉毛，“這有什么難的，我就說我辭職回家生孩子去了?！?/br>
    沈易失笑，也不追究這個理由里的其他矛盾，只順著她的話問了一句。

    ——那孩子呢？

    蘇棠答得毫不猶豫，“夫妻倆吵架動手，孩子沒了。”

    沈易笑得更厲害了。

    蘇棠瞪他，“你笑什么啊，這是根據(jù)真實案例改編的，我外婆跟我說過，我爸媽的第一個孩子就是這么沒的?！?/br>
    沈易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了，急忙在手機上打出一句“對不起”，眼看著他還要再繼續(xù)打別的道歉的話，蘇棠忙按住他的手背，笑著搖頭，“又不是你弄沒的，你道什么歉?。≡僬f了，要是那個孩子還在，哪還能有我呀，我小時候每次惹我外婆生氣她就跟我說，我要是不聽話，那個孩子就會來把我換走，一直把我唬弄到小學(xué)畢業(yè)呢?！?/br>
    沈易安心了些，淡淡的笑意再次浮上嘴角，輕輕點頭。

    ——放心，和華正類似的事情以前也出現(xiàn)過，我會處理好，希望你能相信我。

    蘇棠點頭，“我信?！?/br>
    音樂會下半場開場之后，蘇棠坐在音效最好的位子上聽著莊重的樂聲，眼睛卻在禮貌允許的最大范圍內(nèi)一直搜尋著陳國輝的所在，可惜劇場里人太多，男人幾乎都是深色西裝的打扮，直到曲終散場蘇棠也沒找到陳國輝的影子。

    蘇棠以為沈易會像中間休息時那樣，在第一排座位旁邊的過道上等她過去然后一起出門，結(jié)果還沒等她從第五排的中間走到過道上，就看到那個很有存在感的身影隨著人流走出門去了。

    蘇棠還沒來得及發(fā)愣，包里的手機就震了一下，拿出來看，是沈易發(fā)來的短信。

    ——我去取些東西，然后和朋友道別，我在后臺等你。

    ☆、第16章 Chapitre16

    蘇棠給沈易回了個“好的”，然后就安心地隨著慢慢流向出口的人群往外走，剛從座位間走到過道上，一個側(cè)身站在vip區(qū)過道一旁的年輕女孩就朝她遞來一張名片。

    “您好，”女孩穿著一條式樣很簡單的深藍色連衣裙，笑得有些靦腆，“我是s市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如果您需要鋼琴或者小提琴家教……”

    女孩話沒說完，蘇棠就被人群擁著從她面前走過去了，剛走出幾步，就聽到女孩在后面用同樣靦腆的聲音重復(fù)起了同樣的話。

    蘇棠身后的女人嘀咕了一聲，“在這地方發(fā)廣告，求家教還是求包養(yǎng)啊……”

    女人的女伴嗤笑，“有供有求，你管得著嗎……”

    蘇棠皺了皺眉頭，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

    她倒是看不出這張干干凈凈的名片里有什么其他名堂，也看不出這女孩是不是有別的什么想法，別人怎么求生跟她沒關(guān)系，她只是想起了華正集團找沈易合作的事，心里像吞了只蒼蠅一樣惡心。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是非觀有了點向幼年退化的趨勢，時隔十幾年之后，她又開始把世界上的人清晰地分成好壞兩種，而唯一的判斷標準就是沈易。

    欺負沈易的都不是好人。

    蘇棠哭笑不得地把手里的名片放進包里，她還說徐超護犢子，她這不也是護犢子嗎？

    她怎么也開始拿沈易當犢子了……

    蘇棠估摸著沈易和朋友道別不會那么快，索性先去趟洗手間，免得一會兒和沈易過來再被陳國輝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