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陰陽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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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佟立冬鬼鬼祟祟地摸進別墅大門,迎面與他妹撞上。 他上下打量道:“佟立秋,你不會是徹夜未歸吧?” “你不也是?我記得你昨天穿得也是這件衛(wèi)衣。”雖然她看不明白往胸口那兒貼兩道黑膠帶是什么最新潮流,不過也懶得多想。 佟立冬睜眼說瞎話,“你不在家,我一整夜都在找你?!?/br> “哦,巧了,我也找了你整夜?!?/br> “少胡說八道,坦白從寬!” “別擋道?!辟×⑶镆暼魺o睹地踩著他雪白的鞋面而過,不耐煩道,“我不打聽你去哪兒,你也少打聽我。不該問的別問。” “嘶——我早晚把你的高蹺全扔了?!辟×⒍徊鹊锰_喊疼,小跑兩步追趕至客廳,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等等,別著急走?!?/br> “干嘛?” 他伸手示意,“東西呢?” “什么?” “昨天說好的,我去了,你就把東西給我?!?/br> “哦,忘了,在包里?!辟×⑶镄断驴姘鐜В皖^一通翻找,包里東西太多太碎,她翻了半天也沒找著,索性往沙發(fā)上一股腦兒倒了個底朝天。 終于從吸油紙盒子里摸出枚小小的黑色sd卡。 她伸出手,“喏,給你?!?/br> 佟立冬沒接,而是從沙發(fā)上那堆雜七雜八的瑣碎中,揀起個棕色的牛皮紙袋,他打開瞄了一眼,還未看全標題那行花體英文,就被搶走。 “你要申請美高?”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方?jīng)]理會他,自顧自地將東西收拾回包里。 他又不甘心地追問,“你別告訴我,你要跟何蔚瀾一塊去美國?爸知道肯定不會答應(yīng)的?!?/br> 佟立秋露出微笑,“很不幸,爸知道,而且他沒意見。反正遲早要去,早去晚去的區(qū)別而已。” “你好好想想,一個爹媽生的,何靚橙被縱容成什么德性,他何蔚瀾能好到哪里去?” 佟立秋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那看樣子,你一定是佟瑞鈞抱來的?!?/br> “哈??” “咱兩天差地別的,照你那么說,總不能是一個爹媽生的吧?” 佟立冬氣憤道:“你才抱來的?!?/br> “家里就你這么一個蠢到?jīng)]邊的異類,你自己好好想想吧?!?/br> “想個屁,佟立秋你豬油蒙了心,到底看上他哪點?看上他家風家教好?還是喜歡何靚橙當你小姑子?” “何靚橙何靚橙,說破天,你也就是因為李郁冉的事而記恨她,連帶著給她的家人也判了死刑唄。”佟立秋隨意將sd卡丟在茶幾上,斜了他一眼,“你看上李郁冉又因為什么呢?看她沒家底能給你拖后腿?還是看她可憐好拿捏?” 他有點生氣,“你少胡說。我了解李郁冉,所以我喜歡她,你呢,你了解何蔚瀾一星半點嗎?” “喜歡?我真懶得跟你廢話。何蔚瀾是何氏長子,家底雄厚、背景優(yōu)秀,了解到這步也就足夠了。懂?”她不欲多言,拿上包就往樓梯走。 佟立冬見狀拿起桌上那枚小小的卡,拔高音量問道:“既然你這么冷漠現(xiàn)實,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信留著沒撕,而是拿去交換這個?” “蠢貨,我留著當把柄,我不提這個你昨天肯來?你以為我關(guān)心她死活?” “奇了怪了,你追你的愛,為什么非要我去?搞得像你會征聽你哥的建議一樣。” “這個必須承認是我多此一舉了。原本以為老佟家的好大兒不去,面上會過不去,結(jié)果沒想到,去了更是跌面兒?!?/br> “你——” 辯駁的話尚未出口,房門便在他眼前重重地合上了。 立秋是個很自私的人,他是一直知道的。家里的產(chǎn)業(yè)明明足夠保她幾輩子都平安快樂無虞,可她眼里只有得失,把錢和利看得無比重,做任何事之前首先是衡量值不值得,無利不起早。 他甚至懷疑,佟立秋有沒有過全憑心意地去做一件事? 應(yīng)該是沒有的。 一如她對待何蔚瀾那般。 沒有真心,全是計量。 至于立秋是如何走到這種偏執(zhí)的地步,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大概mama生病那段時間便有了端倪,那時立秋總是患得患失,沒什么安全感的樣子,失眠嚴重到停學。mama走后,仿佛一夜之間,她就變得無比堅硬冷漠。 清明又要到了。 他松開緊攥的手指,望著躺在手心里的黑色內(nèi)存卡出了會神,然后拿起手機撥出一串號碼。 沒響兩聲,就被掛了。 收到短信,“什么事?!?/br> 他沒有回復,而是不依不饒地打了過去。 響應(yīng)很久才接通,模糊不清的一聲“喂”,夾雜著嘈雜的風聲。 佟立冬悶悶不樂道,“你為什么掛我電話?” “有事嗎?”那頭的聲音很是冷淡。 “有東西給你?!?/br> “什么?” “見了面再說,你在哪兒?” “外面?!?/br> “哪里?我去找你。” “不了,我沒空?!闭f完,李郁冉便掛了電話。 一旁開車的李江春睨了她一眼,問道:“mama最近忙,忘了問你,跟新同學相處得怎么樣?” “就那樣。”她剛準備收起手機,結(jié)果又響了。 “新交的朋友?” 她直接按了關(guān)機鍵,“sao擾電話,賣保險的?!?/br> 李江春笑笑,從中控臺上摸了根香煙含在嘴里,“當初,要是給你爸買份意外險就好了,這樣他死了也算是給咱兩做了件好事。” “他那是癌癥,不算意外事故吧?” “活得好好的,得個癌癥晚期還不夠意外嗎?” “不知道。媽,開車呢,別抽了?!?/br> 李江春摸起打火機的手又放下,嘀咕道:“回頭咱娘倆再做個體檢去,最近夜里又睡不踏實?!?/br> “少抽點就沒事?!?/br> “哈哈,不抽睡不著?!?/br> 李郁冉望著窗外,沒再說話。 記憶中,回回清明都下雨,這次也不例外,外面下著淅瀝的雨,黑色的轎車沿著高速一路疾馳。她們往家趕,其實很難說她們現(xiàn)在的家到底在哪兒,只能說是往G城趕,回過去的家。 她出生在G城,從貧窮的一家三口到一夜暴富的兩口之家,期間發(fā)生了兩件事。 一是王四貴死了。 另一件是彩票中獎了。 有的人命里就是沒福氣,生前享不到一點福,死后還要躺在稀爛的泥濘里。 李江春望著踩得不成模樣的皮鞋尖,嘆了口氣將花束放下,燃了幾沓紙鈔,又湊過臉把嘴里的香煙順便點了,吐著煙圈道:“要不給你爸換個地方吧?這地方一下雨實在沒法看,不僅他遭罪,咱兩走過來也遭罪。” 李郁冉蹲在旁邊燒元寶,“都擱地里躺好了,還扒出來折騰什么?” “唉,怕他怪罪我。當初是沒錢在墓園買地,才帶他回這里,現(xiàn)在有錢了,怎么著也不該啊?!?/br> 風有些大,灰燼被刮得到處跑,李郁冉被煙火嗆得有些睜不開眼,她瞇眼道,“不會的,他以前不是一直向往黃土高原嗎?埋不了高原,埋個土坡也算了結(jié)他夙愿了?!?/br> 李江春撿了塊碎磚壓住火堆,然后舉著煙站在一邊沒說話。 煙灰一截一截地往下掉,燒到手指她都沒反應(yīng),還是李郁冉出聲提醒,她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指縫那里灼紅一片。 “媽,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啊,你爸這個人以前瞎講究?!?/br> 李郁冉有些好奇,“他怎么了?” “他一年要過兩次生日,陽歷的要過,陰歷的也要過。” “可你只記得住他的陽歷生日。” 李江春笑了笑,“是啊。現(xiàn)在沒人給他過生日了,也就過過忌日。你說,他會不會在地底下吵著忌日也要過兩次?” “可你只記得住他的陰歷忌日?!?/br> “他真會挑日子死,死在清明,想不費那個事回來燒紙都過意不去?!?/br> 李郁冉點頭贊同,“所以說他瞎講究。” “走吧,燒了有幾個億,可以了?!?/br> “嗯?!?/br> 李江春問:“想回舊家看看嗎?” 李郁冉搖頭,“不了,太遠,還要往市區(qū)開?!?/br> “那找個農(nóng)家樂,待兩天就走吧?!?/br> 第三天一早,兩人便開車往回趕,回省城時已是傍晚,天擦黑。 李郁冉靠在副駕上,在暮色中醒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望著車水馬龍、人頭攢動的街頭時,心中落寞更甚。 “媽,在前面蘭逐居把我放下吧,晚上打算留在那里?!?/br> “哦好,我正好要去店里一趟,你記得吃飯。” 她們的房子很大很寬敞,可兩人都不太戀家。 也未必談得上是家。只是個睡覺的地方。 哪里都只是落個腳而已。 她現(xiàn)在要去的是,畫畫的地方。 有些奇怪,花壇下沒找到鑰匙,她只好從背包夾層里掏出備份鑰匙。 一開門,嚇了一跳。 綠植、沙發(fā)、餐桌、燈臺……房間里突然多出很多陌生的布置來,連頂燈都安上燈罩,換成了暖色光。看得出,有在努力營造出溫馨的氛圍來,感覺就像是—— 家。 李郁冉僵硬著身體,不敢貿(mào)然踏入這陌生的地界。 總歸是有種不配得感。 然而角落里冒出個滿頭卷毛的家伙,沖著她張開雙臂,自作主張地說:“歡迎回家?!?/br> 她聲音微微發(fā)澀道:“你怎么在這兒?” “從今天起,這里就是咱兩的秘密基地。你試試,這沙發(fā)可軟了,這樣你畫畫的時候,我就不用坐在地板上看了;陽臺這里的花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樣的,就買了正值花期的,你也不用費心搭理,我會給你定期更換的:還有廚房,嘿嘿憑空變出來的廚房,你飲食習慣太差了,得扳過來,不能畫起畫來就廢寢忘食呀。” 李郁冉被他牽著滿屋子轉(zhuǎn),腦子里還有些發(fā)愣,“可我不會下廚?!?/br> “哼哼,我會。”他驕傲地拍完胸脯子,又滿臉神秘地把著里間的門,“最大的驚喜來了。” “什么?” “將將,符合人體工程學的超柔軟大床?!?/br> 李郁冉默默道:“我習慣睡硬的?!?/br> “軟床硬床,能扛得住惡戰(zhàn)的才是好床。”佟立冬將她打橫抱起放上床,壓在耳邊輕聲道,“你陪我檢驗檢驗吧?!?/br> “我——” 推拒的話尚未出口,就被深深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