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人滿為患，出餐要等很久，李郁冉百無聊賴地看向櫥窗外，佟立冬正站在香樟樹下，與一個陌生男人攀談。

    大概是相識的人吧。

    等她捧著熱飲出來時，那人已經(jīng)走了。

    佟立冬貼過來，就著她的手咬了口司康，舔著嘴唇嗚嗚囔囔地說著話，“還是郁冉你懂我，我剛好餓了?！?/br>
    手里的司康瞬間消失一大半，李郁冉望著月牙形的豁口，喃喃道：“嘴可真大?！?/br>
    “嘿嘿?！彼麤]心沒肺地齜著牙咧嘴笑，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剛剛那人是你朋友嗎？”

    “嚴格來說是佟立秋的朋友，不過呢，哼哼……”佟立冬搭在她肩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動著，似乎在盤算什么。

    李郁冉默默拂開他的手，走進校門。

    他笑著快步跟上，死皮賴臉地纏著不放，又是勾肩又是搭背的，悄聲道：“放學來我家吧?！?/br>
    “不去。能不能把手放下，都是人。”

    他不僅沒放，反而變本加厲地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地牽著，理直氣壯道：“別躲啊，讓他們看就是，省得麻煩又找上你。”

    所謂“麻煩”，這些時日以來，的確少了很多，也沒什么人來同她開玩笑，這一切得益于誰她心知肚明，便沒再推拒，由著他去了。

    佟立冬滿意地捏著她手心道：“來我家唄，我有東西要給你?！?/br>
    “你家人在。”

    “就我爸，沒事的，當他不存在就是?！?/br>
    李郁冉搖頭，表示不愿冒險。

    “真沒事，郁冉，我家可大了，我跟我爸一個月都見不到一回面，他肯定不會發(fā)現(xiàn)的?！?/br>
    李郁冉還是搖頭。

    “那這樣，后天，后天我爸要去分公司開會，你過來我家，就這么說定了哦?！辟×⒍挥煞终f地擅自做好約定，然后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離上課尚早，教室里人頭十分松散。

    他狀似無意地路過碰倒某人的水杯，然后一臉歉意地扶起說，“真是不好意思，沒看清呢?！?/br>
    佟立秋翻了個白眼，繼續(xù)低頭磨指甲，并不愿搭理他。

    佟立冬順手拉了個椅子，雙臂交叉迭在椅背反坐下，“何蔚瀾開車送你來的？”

    她呼著氣吹手指頭，頭也不抬。

    他又說：“我在校門口遇到他了。”

    佟立秋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跟他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彼焐险f沒什么，臉上卻不懷好意地笑著。

    “機票都訂好了，佟立冬，不論你打什么算盤，都沒用呢?！?/br>
    “立秋，誤會，你把我想得太壞了。你去美國，我是舉一百個手支持的，況且我還打算把姨媽送我的車借你開。”佟立冬摸走抽屜里的牛奶，笑著站起身揉了揉她的發(fā)頂，“對了，落地記得幫我給姨媽托句好話，等放假我就過去。”

    佟立秋一臉嫌惡地躲開他的手，她直覺佟立冬葫蘆里賣的可不是什么好藥，肯定是又在哪里憋著勁使壞。

    可木已成舟，她料對方也掀不起浪來。

    瞧他那副嘴臉就煩，她簡單收拾好，背起包就往教室外走。

    “唉，馬上要上課，你去哪兒？”

    “管得著嗎你。”

    “那倒是，你就算去移民局也沒人管你。晚上記得回家吃飯?！?/br>
    “不回?！?/br>
    “不愿意就算了，也沒人強迫你?！辟×⒍簧踉谝獾芈柫寺柤纾p手背在腦后，吹著口哨轉(zhuǎn)身離開。

    下午就一節(jié)斯諾克，他使了個腱鞘炎的借口蒙混過去，一早便回了家。

    四點未到，別墅大門傳來聲響。

    他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fā)上，故作驚訝地看向來人，“不是說不回來嗎？”

    佟立秋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地往樓上書房走。

    佟瑞鈞閑情不小，正在書房里舞文弄墨，“高山仰止”四個字方寫到一半，就被人猛地奪去手中的毛筆，“山”字最后一筆落得如山路般迂回曲折。

    看著毀壞的字樣，他皺著眉毛痛惜不已，指責的話尚未出口，反倒被劈頭蓋臉地責怪了一通。

    “爸，你什么意思？說話不算數(shù)，答應我的事情又反悔？”

    “??？我答應什么了？”

    “去美國?！?/br>
    “美國啊?！辟∪疴x凈完手，捧起茶杯，慢悠悠道，“美國你想去的話，放假和你哥一塊去，你姨正好那時也有空招待你兩。”

    佟立秋有些惱火，“我是說去美國上學，你裝什么傻？早就說好的事，怎么突然變卦，我的卡全被凍結(jié)了？”

    “立秋啊，爸爸實在舍不得，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國外?！?/br>
    “你扯什么，之前不是夸夸其談說紐約到處是你熟人，讓我放一百個心去嗎？”佟立秋冷笑一聲，“佟瑞鈞，你就是反悔不想掏錢了，我拿我自己的錢去就是，把護照還我。”

    “你自己哪來的錢？”他看了眼門口探頭探腦的人，質(zhì)問道，“你給她的？”

    佟立冬舉手表示冤枉，“我還欠她幾十個?！?/br>
    “你賭博去了？”

    “沒，股市里賠的?！?/br>
    “整天不學無術，讓你多學點還不聽，能害你不成？”

    “不是你還說，不交點學費不長記性嗎？怎么好話歹話都讓你說了？”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把話題扯了個十萬八千里遠，佟立秋忍無可忍地阻擋住她爸的視線，再次聲明道：“護照還我?！?/br>
    佟瑞鈞一臉無辜地說：“我沒動你護照啊。”

    “所有材料都放在丁仁那兒保管，單護照不見了，你說我該找誰？”

    “那你找小丁要啊?！?/br>
    “丁仁是你助理，沒你吩咐，他敢犯這個馬虎？佟瑞鈞，你別跟我裝傻，拿來。”

    佟瑞鈞看了眼手表，滿嘴敷衍道：“再說再說，我馬上有個視頻會議，佟立冬，快帶你妹出去，好好勸勸她?！?/br>
    兩人被打發(fā)出書房，佟立秋面色鐵青地瞪著佟立冬。

    佟立冬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偏頭問她：“餓不餓？你想吃什么？我讓阿姨做?！?/br>
    “是不是你搗的鬼？”

    “你猜?！?/br>
    “佟立冬你這個賤人?！彼呋嘏P室，猛地摜上房門。

    “謝謝夸獎?！?/br>
    他兩步跳下樓梯，鉆進廚房，眉開眼笑地說：“阿姨，你瞧我說的沒錯吧？立秋今晚一定回來的?！?/br>
    “是是，螃蟹馬上就好?！?/br>
    “那我來擺盤。”

    “唉喲，你就別在這搗亂了，快去叫立秋下來吧?！?/br>
    “也行。”他站在樓梯口，抬頭沖著樓上喊，“佟立秋，下來吃飯。”

    喊了幾聲也沒反應。

    他跑到她房門口，敲門道：“不會是躲在房間里哭吧？”

    “滾?！?/br>
    “吃飯，今天的螃蟹比你臉都大?！?/br>
    “不吃?！?/br>
    “阿姨辛苦燒的，別浪費了?！?/br>
    “倒了?！?/br>
    “……”他靠在門邊，幽幽地出聲道，“佟立秋，你就不好奇什么原因嗎？”

    “噠”一聲，鎖芯輕響。

    他擰開門把走進去，笑著說：“喲，打算離家出走？”

    室內(nèi)亂七八糟的，衣柜、抽屜都大開著，地上躺著個行李箱，堆得滿滿當當?shù)摹Ｙ×⑶锒酥閷?，一股腦兒地往箱子里倒，證件、白紙紛飛地掉落，甚至飛到了佟立冬腳邊。

    他彎腰撿起，打開掃了眼，頗為訝異道：“房產(chǎn)證？乖乖，你什么時候在新開發(fā)區(qū)買了房？佟立秋真有你的，掉錢眼里了?！?/br>
    佟立秋將抽屜擲到一邊，叉腰盯著他不說話。

    他笑笑，坐到椅子里，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著圈，“立秋，其實我挺想問你的，何靚橙沒少邀請你參與她，怎么不見你搭理呢？”

    “我能從那種無聊的事情中撈到什么好處嗎？”

    他歪頭考慮了一下，“她是何蔚瀾的meimei，你可以巴結(jié)她?！?/br>
    佟立秋譏諷地笑了一聲，“直接巴結(jié)本人不行嗎？巴結(jié)她干嘛？多此一舉”

    “你倒是會省事，那為什么要多管閑事告訴我畫室里發(fā)生的事呢？”

    她一臉不解，似乎想不起對方所說的是什么事。

    佟立冬提醒道：“李郁冉?！?/br>
    “哦，你是說何靚橙拿李郁冉逗樂子的事啊。說實話，后悔告訴你了，早知道你鬧到校董那里，我就該袖手旁觀的。”

    談不上意外的回答。

    可還是有些心灰意冷。

    他靜靜地望著她，許久沒有出聲。

    佟立秋表現(xiàn)出不耐煩，催促道，“爸到底為什么不讓我去，別繞彎子了?！?/br>
    他扯起嘴角，不咸不淡道：“這么急不可耐，立秋，其實你喜歡何蔚瀾吧？”

    “你說什么胡話？”

    “我看你今天從他車上下來時，笑得很開心呢，很久沒見你笑成這副模樣。立秋，你是喜歡的吧？”

    “嗯，是喜歡。”她的語氣沒什么起伏，“喜歡他的錢，喜歡他的身份，喜歡他的股份?！?/br>
    佟立冬緊緊地盯著她問：“那他這個人呢？喜歡嗎？”

    她緩慢地搖了搖頭，眼神有些失焦。

    “那我就放心了?！彼蝗蝗玑屩刎摪愕乃闪丝跉?。

    佟立秋安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立秋，他對于你來說沒什么價值的?！?/br>
    “什么意思？你說明白點?！?/br>
    “何蔚瀾是何霆放養(yǎng)在外的私生子，是長子，但沒那么真，而且有何寶杰他媽在，他是拿不到多少股份的。立秋，你可以放手了?！?/br>
    她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佟立冬露出關心的神情，假惺惺道：“怎么了？立秋，你沒事吧？別太難過呀。按理說，你不喜歡他，應該不至于會難過吧？”

    佟立秋冷笑一聲，從桌子上扒出手機，迅速撥出一串號碼。

    她要親自確認，這到底是不是佟立冬同她開的玩笑話。

    一如既往地，響不過兩聲，他便接起電話，他帶著笑意的開口招呼被她粗魯?shù)卮驍唷?/br>
    “何蔚瀾，你是私生子嗎？”

    短暫的沉默后，是一聲輕輕的應答，“嗯。”

    塵埃落定。

    “既然這樣，那分手吧?！贝⒌臋C會都不肯給，她果斷地掐斷了電話。

    佟立冬被她這一連串的舉措驚得目瞪口呆，感慨道：“佟立秋，你還真是……現(xiàn)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