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爺們與巧媳婦_分節(jié)閱讀_6
這家店從外表來看算不上有什么特色。位置還好,在太原街比較繁華的地段。住S城的人都知道,中街和太原街是非常繁茂的兩條商業(yè)街,相比之下,太原街檔次要高一些。向嘉丞的店完全可以稱得上其貌不揚,混在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招牌里,并不醒目毫不起眼。除非熟頭熟臉,或者有心人,否則不太容易注意到這里。 當(dāng)時也有店員覺得這樣的門面未免過于簡單,但向嘉丞那時最不喜歡的就是招搖?!熬葡悴慌孪镒由睿齺戆??!毕蚣呜┱f話的時候神色淡淡的,目光中卻有明亮的笑意透出來。他微仰著頭,看工人們把寫著向氏制衣店的匾額掛在門楣上,那點笑意就和秋日的朝陽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這樣的向嘉丞有一種充滿自信的從容,和寧定嫻雅的淡泊。店里的女員工們不約而同認(rèn)為,這個時候的向老板最為迷人。 向嘉丞的店里員工不多,算上迎賓員和清潔工,一共才有八位,其中包括向嘉丞在內(nèi),有三位是制衣裁縫。一提到做衣服,人們通常想到女性,就仿佛一提到做飯,就想起家庭主婦一樣。其實事業(yè)和家庭恰恰相反,好廚師大部分都是男人,好裁縫也大部分都是男人。在很多領(lǐng)域,男人能表現(xiàn)出比女人更敏銳、更細(xì)致、更新穎,也更有耐性。 “向哥,你在門外站著干什么?快進來,多熱啊?!鼻芭_接待員丹丹推開門,把向嘉丞讓進店里。 “昨天生意怎么樣?”向嘉丞邊往里走邊問道。 “還行,挺好的?!币苍S是什么老板培養(yǎng)什么員工,向嘉丞說話慢條斯理,連手下的小姑娘也細(xì)膩溫柔得跟畫里走出來的仕女似的,含笑和你閑聊,讓你覺得時光都變得悠長,沒有盡頭。 很多人特地趕過來制衣服,一是看中了向嘉丞的手藝和心思,可也不能完全沒有因為這家小店的風(fēng)格。每個店都有它的風(fēng)格,就如同每個人都有他的品性一般,通常店又如老板。熙攘繁忙的城市中間,竟有一個地方,給人如沐春風(fēng)的舒適和愜意,這是連那種附庸風(fēng)雅的所謂茶館所謂會館也無法比擬的。那些地方說白了還是一種交易一種刺激,一種千篇一律的疏離和客氣。向嘉丞不是,向嘉丞做的不是生意,是朋友。 丹丹緊走幾步,追上向嘉丞,低聲說:“向哥,有位姓左的先生來找你,等得有一陣子了?!?/br> 向嘉丞目光閃了一下:“好,我去瞧瞧。” 向氏制衣店的格局與眾不同,一樓一半是制衣間,另一半是接待室;二樓又分做兩半,一半是檔案庫,大部分客人的衣服樣板、喜好要求等小資料,一人一份——這是向嘉丞最看重的地方。另一半是寬敞明亮的會客室,很多時候,向嘉丞和相熟的客人一起過來品茶、聊天。茶葉和點心不見得有多精致,可向嘉丞就是有這種獨特的魅力,當(dāng)他和你聊天的時候,會讓你完全忽略了其他,只注意到面前這個人。所謂善解人意、蘭心蕙質(zhì),也無外乎如此了。 左天一早上就趕了過來。其實他也不想這樣趕,總好像是爭著什么搶著什么似的,用東北話來說,未免太“上桿子”。他忍了一天,沒見向嘉丞給他打電話。腦海里卻總是反復(fù)出現(xiàn)向嘉丞站在他面前時的樣子。 星期二晚上左天打電話叫崔亮來。崔亮是個大學(xué)生,被左天包養(yǎng)整整一年,又聽話又懂事,偶爾使個小性子,也讓左天覺得恰到好處。但那晚崔亮過來,左天才突然發(fā)現(xiàn),他竟是這樣像向嘉丞。左天仿佛美夢之中陡然被人叫醒,心驚了半截,頓時沒了興致,扔給崔亮點錢打發(fā)走。他破天荒地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安。左天想起自己這些年的風(fēng)流韻事,想起身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竟然都像向嘉丞,準(zhǔn)確地說,是左天記憶中的大學(xué)時期的向嘉丞。 原來,這個人始終在自己心底,而且還藏得那樣深。 左天為自己的真情感動了一回,感動一回之余,就想起向嘉丞提起的他的那個青梅竹馬。早在來之前,左天調(diào)查過向嘉丞,知道他在和另一個男人同居。雖說左天沒見過那人,但他早已認(rèn)定,不過一個賣熟食的,怎么能配得上向嘉丞——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舉止優(yōu)雅,月光一樣遙不可及的男人? 說實話左天根本沒把袁一諾放在眼里,是人都有迷茫的時候,危難之際有人陪著,就以為能天荒地老了。事實上,能共患難卻不能同甘甜而至分道揚鑣甚至彼此憤恨的情人,左天遇到過多少? 左天耐著性子等了一天,不見向嘉丞的電話。他像個剛談戀愛卻摸不清對方脾氣的毛頭小伙子,文件也看不下會議也聽不進去,在辦公室里晃了一圈又一圈。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嘆息,拿著滑蓋手機一會推上去一會拉下來,不想打又心癢癢,想打又不甘心。弄得秘書還以為公司就要倒閉。 到星期四早上,左天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干脆驅(qū)車直接過來。一是再見見向嘉丞,二來也有點探聽探聽對方底細(xì)的心思在里面。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左天想見識一下向嘉丞的制衣店究竟是個什么規(guī)模。 他下車瞧一眼就有點失望,失望之余竟是慶幸,慶幸向嘉丞這家店不怎么地,要是怎么地了這事還真不好辦。左天一直想做個雪中送炭的人,雪中一定是需要碳的,要不然他怎么生火?就算能生火也是勉強的、迫不得已的,帶著辛酸苦辣、肝腸寸斷,帶著世俗譏諷、疲憊滄桑。 于是,左天就用一種品評的、高高在上的、稱不上趾高氣昂但也隱約有種優(yōu)越感的心態(tài),走進了向氏制衣店。 前臺接待的服務(wù)員長得很漂亮,卻清湯掛面不施粉黛,說話慢慢悠悠,竟頗有些江南女子的溫婉和順,像是從老版紅樓夢里現(xiàn)身的人物。 服務(wù)員也不問做是不是要做衣服,做什么衣服,只隨在左天的身后。直到左天忍不住說:“你們老板不在么?”才細(xì)聲細(xì)氣地回答:“他還得過一會才來,您可以到他的工作間去等一等?!?/br> 左天沒想等,他還有事,但一聽到是向嘉丞的“工作間”,便又站住了,說:“好吧?!鄙狭硕遣胖?,這里是個會客室,角落里的桌上擺著茶水和點心,另一邊就是向嘉丞做衣服的平臺。 左天輕輕撫摸著裁剪了一半的光滑的薄呢料子,想象著向嘉丞修長白皙的手指在上面比量落剪時的模樣,那姿勢必然十分性感。 只是左等向嘉丞也不來,又等也不來,左天的秘書來電話催促了四回,他實在留不住,站起身,剛要下樓,聽到向嘉丞溫和清澈的聲音:“把左先生的料子準(zhǔn)備好,我來做?!?/br> 左天停住腳步,唇邊不自禁地泛起微笑,耐心地等著向嘉丞走上二樓,才道:“你讓我好等。” “實在不好意思,你的衣服我還沒做,想來你也不急?!毕蚣呜┱f話的時候,眉梢向上挑了一下,一抹笑意從眼角泛上來,不像是對顧客道歉,倒像是對朋友調(diào)侃。 左天只覺得這一句話,這一個眼神,令他上次見面的些微不快,和如此漫長時間等待的不耐都消失不見了,而且隱隱似還為兩人距離的拉近有些欣喜,忙道:“不急不急,我急什么?這次來是想請你晚上吃飯,大家聚一聚?!?/br> 向嘉丞垂下眼瞼,面露猶豫:“晚上……” “對,晚上五點,我來接你,不會太晚的。” 向嘉丞點點頭:“那好吧,老同學(xué)有聯(lián)系的不多了?!彼α艘幌?,這笑容就有些復(fù)雜。左天想到他凄惶曲折的身世,心底涌上一陣憐惜,認(rèn)真地低聲道:“我還是記著你的,我一直都記著你?!?/br> 這話說得未免含義頗深,至少左天是覺得含義頗深。但向嘉丞像沒聽出來一樣,只道:“那晚上見?!?/br> “晚上見?!?/br> 9、相邀 ... 晚上五點,左天的奧迪Q7準(zhǔn)時停在向氏制衣店的門前,他從向嘉丞到他家去的表現(xiàn),就猜出這人一定十分遵守時間。果然,他車子剛剛停穩(wěn),就見向嘉丞從店里走出來,上車說道:“咱們?nèi)ツ睦???/br> 去哪里?這個問題左天破費腦筋琢磨很久。他想去高檔的地方,可向嘉丞本來家境優(yōu)渥,想必那些地方早已去過,更何況如今境遇大不如前,再請去未免有點炫耀的意味;去的地方檔次太低,也不好,好像在諷刺挖苦什么似的;吃眼下最火的川菜,怕向嘉丞不吃辣;吃價格稍微昂貴一點的海鮮,又不知道向嘉丞過不過敏。左天前思后想深思熟慮,簡直比招待頂頂貴客還要用心,最后靈光一閃,去吃日本料理。既有檔次又有意境,更能顯出自己品味不俗。 左天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這家日式飯店是新開的,檔次也算不錯,純粹的日式風(fēng)格,橘紅格子紙門隔開一個一個的雅間。屋里陳設(shè)極為簡單,墻上掛著一把打開的大折扇,角落擺放的細(xì)頸紅底白花的瓷瓶里,插著一支木蘭。服務(wù)員穿著極為正式的和服,衣領(lǐng)低低地垂著,露出撲著厚厚一層粉的白皙纖細(xì)的脖頸。 向嘉丞溫潤雅靜的氣質(zhì)和這種風(fēng)格果然極為相稱,白皙的手指握著墨色長筷,帶著一種細(xì)膩的潤澤的美感。左天最喜歡瞧他端起杯子喝茶的樣子,薄唇在青色的杯沿輕抿著,竟讓左天下意識地咽了一下。 左天說:“我說我記著你,可不是開玩笑?!?/br> “是么?”向嘉丞笑得云淡風(fēng)輕的,漫不經(jīng)心夾起一塊包裹著蝦仁的壽司。 他越是這樣左天越是心里癢癢,仿佛要剖開胸膛讓對方瞧瞧這顆真心:“我一直關(guān)注著你的消息,聽說你家里的事,我也……”他深吸一口氣,不勝唏噓似的,“不管怎樣,都過去了。嘉丞,以后有什么事盡管對我說?!?/br> “謝謝了老同學(xué)?!毕蚣呜┥裆悬c復(fù)雜,卻是極淡極輕,朦朧得仿佛水邊的影子,只隱約見到唇邊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我現(xiàn)在挺好。對了——”他想到什么一抬眼,“你要的衣料我已經(jīng)找到,估計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做好。” 衣服的事情左天根本不在乎,他凝視著向嘉丞,眼睛里滿是情意,“你做的一定都好?!?/br> “以前也不行?!毕蚣呜┬Γ耙婚_始手藝太低劣,很多人都退貨,不肯再接單。幸好馬叔叔、郭佑他們還幫襯,要不然……” “馬叔叔?郭佑?”左天冷笑,“你別以為他們是欣賞你的手藝,不過是想看著你出丑罷了。以前平起平坐的人,如今這樣貶低你,這叫什么意思?” 向嘉丞飛快地看了左天一眼:“我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主席不是說了么,自力更生艱苦奮斗。”他不輕不重開個玩笑,“更何況,你不是也讓我做衣服?” “那怎么能一樣?”左天皺起眉頭,為著向嘉丞的不解風(fēng)情,“我和他們不一樣。嘉丞——”他語氣真摯,“要是我,絕對舍不得你這樣辛苦。” “我覺得很好,現(xiàn)在很好?!毕蚣呜┮荒樚┤粚幎?,“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br> “那是因為你沒有遇見更好的?!弊筇斓穆曇粲行┘逼龋凹呜?,這不應(yīng)該是你過的日子?!?/br> “那我應(yīng)該怎么樣呢?” “至少不用跪在地上給別人量腿長。”左天提高嗓音,“你是誰?你是向嘉丞!” 向嘉丞定定地望著左天,忽然一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這一笑意味深長,令得左天心頭一跳,忙道:“沒有,怎么會?” “可我覺得是。也許我不太明白你的心思,我認(rèn)為你喜歡的,是那個在大學(xué)時的向嘉丞,風(fēng)光無限的向嘉丞,而不是我。我從來沒覺得給別人做衣服是很卑微的職業(yè),是你的思想有誤區(qū)。向嘉丞怎么了?向嘉丞就不能給別人做衣服么?就不能跪在地上量腿長么?我自食其力,沒有什么可羞愧的?!毕蚣呜┲币曋筇斓难劬?,慢慢地道,“世上的事無所謂卑賤高尚,關(guān)鍵在于人心?!?/br> 他邊說邊用筷子去夾新鮮的托在白色冰屑上的三文魚。左天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渴望,撫上向嘉丞握著筷子的手,喚道:“嘉丞……” 向嘉丞像被老鼠咬了一口,猛地抽回來,強忍著要把手背在褲子上蹭一蹭的沖動,怒意在眼中一閃而過。向嘉丞放下筷子:“天不早了,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我還是先走吧?!闭f完就要起身。 左天著急了,他看到向嘉丞難看的臉色,挺直腰坦坦白白地說道:“嘉丞,我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左天的心跳得厲害,這么多年他還從沒有如此患得患失過,即使是年少時青澀而懵懂的初戀。 向嘉丞沒料到左天竟能這樣直白,回頭凝視了左天一會,清澈的眼睛里帶著幾分愕然。桔色的燈光打在他的線條分明的側(cè)臉上,整個人籠罩著一層暖光。左天的感覺是對的,只有這樣精致得近乎完美的人,才能和日式風(fēng)格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并被襯托得格外優(yōu)雅美好。 左天站起來,直直對上向嘉丞的目光,心中忽然一片坦蕩,他再一次認(rèn)真地說:“嘉丞,我喜歡你?!?/br> 向嘉丞垂下眼瞼,微微笑了一下,頗為歉意地說道:“那就太對不起了?!?/br> 對于向嘉丞的客氣但斷然的拒絕,左天反倒顯出幾分不同于前幾日的沉穩(wěn)。他注視著向嘉丞,眼波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沒關(guān)系的嘉丞,我會讓你知道,誰更適合你?!?/br> 向嘉丞輕輕嘆息,不容置疑地說:“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 他抬手腕看看表,猛地變了臉色:“對不起左天,我得走了,快六點了,怎么會這么晚?”邊說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