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諾直起腰來，百般流連地再看一眼，然后拖著緩慢的步子，向宿舍走去。

    馬雨冰沒有去送他，那天晚上，是她在部隊里最后一次見到袁一諾。

    那串鏈子在抽屜里放了很久，馬雨冰要轉(zhuǎn)業(yè)時發(fā)現(xiàn)了，拿起來，一下子又飛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傍晚。她下意識把鏈子戴在手上，想：如今的袁一諾會是什么樣子？會記得自己么？會遇到么？遇到之后呢？

    索性就戴著，像是緬懷曾經(jīng)在軍隊的時光，像是在時刻提醒自己一些事、一些人。

    誰知就真的見到了。

    馬雨冰失笑，緣分太會折磨人，相見不如不見，可不見又會覺得遺憾。很明顯袁一諾可沒有她這么細膩的心思，摟著戰(zhàn)友的脖子，大呼小叫，酒來碗干，興奮而快活。

    “馬大夫，來唱個歌吧！”有人向她起哄。

    馬雨冰微笑著搖搖頭，沒人敢來勉強她。袁一諾放下麥克過來：“是不是太鬧騰？”

    “沒有，挺好的。”馬雨冰說。兩人坐在一起，看著那些人發(fā)瘋似的吼叫。馬雨冰沉吟片刻，指指袁一諾的戒指，“結(jié)婚了？”

    “??？”袁一諾瞧瞧手指頭上的小玩意，“呵呵，是啊?！?/br>
    “她……做什么的？”

    “裁縫，自己開個小店?！?/br>
    “嗯?！瘪R雨冰喝一口雪碧，猶豫一會，抬眼笑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另一半，不會是，姓‘向’吧?！?/br>
    “噯？”袁一諾詫異地看向馬雨冰。

    “宴會時我見過他，當時他對我這串手鏈很好奇，還仔細看過。所以……”馬雨冰一聳肩，“當醫(yī)生就有這點好處，觀察力特別強。”

    “呵呵?！痹恢Z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腦勺，“他們都不知道，怕他們，那啥，呵呵，你明白吧。”

    “我無所謂。”馬雨冰灑脫地甩頭，“什么時候認識的？”

    “我倆一起長大的，覺得挺好，就在一起了。”

    原來是青梅竹馬。馬雨冰目光一暗，隨即又揶揄地笑道，“我手上那串手鏈他也看到了，回家沒審問你？”

    “嘿嘿，還行，嘿嘿。他沒這么小心眼?！?/br>
    馬雨冰想一想，還是把手鏈摘下來：“算了還你吧，免得誤會?！?/br>
    “哎呀誤會什么呀。”袁一諾很隨意地把東西擋回去，“你留著吧，我和他之間，早就不在乎這些玩意了?！?/br>
    40、誤會

    向嘉丞做了個夢，不太明晰,波光水影的,浮云迷霧的,然后他就醒了。床頭憤怒的小鳥一臉無辜地張著小嘴,肚子上呈現(xiàn)的夜光表盤默默地走著，悄無聲息而又盡職盡責。門窗都關(guān)著，臥室形成一個封閉的狹小空間，安靜得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向嘉丞覺得身邊有點空。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果然，空得坦坦蕩蕩的，被子只蓋在自己身上，那邊一片冰涼。

    向嘉丞揉揉眼睛,一瞧夜光表,三點半。他套上睡衣下了地，推開門，立刻傳來袁一諾哼哼哈哈的呼嚕聲。袁一諾平時睡覺不打呼嚕，安靜得很，只是一喝酒就沒法控制了，打得驚天動地，聲勢逼人。

    向嘉丞走出去，那人四仰八叉睡在客廳沙發(fā)上，外衣襪子全沒脫，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向嘉丞過去推他：“哎，進屋睡吧，這里涼?！?/br>
    他一碰袁一諾，袁一諾就醒了，待看清是向嘉丞，又躺回去了，擺擺手：“別鬧別鬧，我睡一會啊?！币痪湓挍]說完，再次陷入夢鄉(xiāng)，睡得倒是真快。

    向嘉丞無奈地搖搖頭，輕手輕腳到廚房接一大杯清水，放到沙發(fā)邊的茶幾上。又從臥室柜子里翻出秋被，扒下袁一諾的襪子，把他塞進被子里。忙活一會，自己打個呵欠，回屋繼續(xù)睡。

    第二天早上，茶幾上那杯水早就喝光了。袁一諾酒勁過去，隱隱約約聽到旁邊有響動，一掀被子坐起來，搓把臉：“幾點了？”

    “七點半。”向嘉丞正在衛(wèi)生間刷牙，像魚似的吐著白泡泡說，“你進屋再睡一會吧，下午再出攤?！?/br>
    袁一諾伸個懶腰，揉揉些微脹痛的太陽xue：“你等會啊，我去給你做飯。”

    “行啦?！毕蚣呜┑皖^洗臉，“喝了半宿酒，還是好好睡一覺。我自己出去吃一口豆?jié){油條就完了。”

    “那玩意都不衛(wèi)生。”大獅子撲棱撲棱腦袋，徹底清醒過來，起身到客臥的衛(wèi)生間洗個戰(zhàn)斗澡，換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到廚房給媳婦做早飯。他手腳麻利，這邊抓一把黃豆放到豆?jié){機里啟動，那邊磕破四個雞蛋，啪啪啪幾下打出蛋糊。然后從冰箱里拿出面包片，夾上切成薄片的培根，裹上蛋糊放到平底鍋里煎成金黃。再配上蝦油黃瓜小咸菜，拌個蝦皮青椒絲，也就十五分鐘，早飯做得了，一樣一樣端到飯桌上：“來吧，趁熱吃?！?/br>
    “昨晚怎么樣??？”向嘉丞邊喝豆?jié){邊問。

    “挺好啊。馬大夫答應給躍海他mama做手術(shù)，說肯定沒問題。”袁一諾昨晚光顧著喝酒，沒吃多少東西，餓得前胸貼后背，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香噴噴的面包片。

    向嘉丞瞅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問：“沒人問你手指頭上的戒指么？”

    “馬大夫問來著?！痹恢Z回想一下，“對了，她還說在你手上也見到個一模一樣的，所以就猜出來咱倆是一家的。”

    “哦。”向嘉丞點點頭，“她沒什么歧視吧？”

    “那倒沒有。醫(yī)生好像對這玩意看得都淡，不就是那么回事嘛，男的女的還不都一樣？”袁一諾呼嚕呼嚕喝豆?jié){，“她說了，這兩天就給躍海他mama安排檢查，越早做手術(shù)越好。”

    向嘉丞向他一攤手：“拿來。”

    “啥？”袁一諾沒弄明白。

    “戒指。”向嘉丞捉住袁一諾左手，用力往下擼，“還是摘下來吧，你糊里糊涂的，別給弄丟了。”

    “哎哎哎，輕點輕點，疼?！痹恢Z皺著眉頭抽回手，“我靠這是我的手，你當真是棒槌呢？怕我弄丟，昨晚還讓我戴？”

    “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向嘉丞回臥室取出小方盒子，把戒指妥善地放回去，和自己那枚并排擺在一起。

    袁一諾半瞇著眼睛，露出一抹壞笑。那點小心眼吧，我還看不明白？不就是吃馬大夫的醋了嘛，老夫老夫的，咱就不揭穿你了，有點生活情色也挺好玩。

    向嘉丞到門口穿上外套：“走了啊，不行你就上午睡覺，下午再出攤?！?/br>
    “知道?！痹恢Z忙著收拾碗筷。

    “還有?！毕蚣呜┮换仡^，“晚上我想吃燉魚了，你買點寬粉?！?/br>
    “好咧，媳婦說吃啥，咱就吃啥。”大獅子呵呵樂，一副妻管嚴的模樣。向嘉丞拎起工具包，推開門，下樓開車。

    剛到“向氏制衣店”，遠遠地瞧見一抹靚麗的身影。向嘉丞按響喇叭，探出頭來：“雨涵?！?/br>
    馬雨涵回眸一笑，擺擺手。

    向嘉丞把車子停好，開門走下來：“你怎么來了？”

    “特地來謝謝你呀，向哥?！瘪R雨涵看上去心情不錯，容光煥發(fā)，青春甜美，一身桔色的長款風衣，在秋風蕭瑟中格外引人注目。

    向嘉丞笑：“謝我什么？”

    馬雨涵不回答，有點羞澀地抿嘴一笑，臉上泛起紅暈。向嘉丞先是訝然，腦筋一轉(zhuǎn)醒悟過來，指著馬雨涵的翹鼻，揶揄地拖長聲音：“哦――關(guān)家少爺?！?/br>
    “嘻嘻。”馬雨涵大大方方地承認，“他請我去他家吃晚飯。這得多謝向哥，還是你有辦法。我不理他，他就來理我了?！?/br>
    向嘉丞認真地道：“是你太優(yōu)秀，是個男孩子都會喜歡的?！?/br>
    “哎呦?！瘪R雨涵嗤笑一聲，“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誠摯，“總之多謝向哥，現(xiàn)在我很開心?！?/br>
    “開心就好?！毕蚣呜┛粗@個meimei一樣天真純潔的女孩，目光溫柔，“我從側(cè)面了解一下，關(guān)少人還是不錯的，也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好好在一起吧，珍惜緣分，很不容易。”

    馬雨涵鄭重地點頭：“我jiejie也這么說，她昨晚回來還挺感慨，讓我別太任性了。向哥，有時間我請你吃飯，把嫂子也叫來吧，我們認識認識?！?/br>
    “嗯……好，以后會有機會。”

    兩人正聊著，丹丹走過來：“向哥，好像，好像是你母親來了……”說著指向他的身后。向嘉丞忙一轉(zhuǎn)身，向母正站在屏風前，笑吟吟地望著他和馬雨涵。

    “媽，你怎么來了？”向嘉丞緊走幾步，到母親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