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出于對你的關心，善意提醒一下?！比~勛認真地說，“你以為打破頭都要爭取去援疆的人，有幾個是真正為了奉獻？還不是因為級別會比一般人升得快，補助也高？不是每個人都有軍人的熱血的?！?/br>
    “對，并且不擇手段。”陳諾沒再理他，自己開門出去了。

    顧衛(wèi)南這邊還對此絲毫不知情，沉浸在能隨時跟陳諾聯(lián)絡的喜悅里。晚上回到宿舍，他終于撥通了陳諾的電話，高高興興地縮頭藏進走廊的一個僻靜角落準備煲粥。

    “今天很累吧？”一接通電話陳諾就問。

    顧衛(wèi)南很有精神地答：“站一天還能忍受，以前軍訓不經(jīng)常被你安排拔軍姿嘛。關鍵是人多又亂，吵得頭都疼了。你呢？”

    陳諾笑：“還好，機場這邊沒那么亂，就是要二十四小時輪崗比較影響休息。我現(xiàn)在就躺床上了?！?/br>
    “比我辛苦多了?。　鳖櫺l(wèi)南忍不住想象了下陳諾躺著的樣子，繼續(xù)跟他聊天，委屈地倒苦水，“今天有個旅客沒月臺票，我跟他說不能進候車廳，他非吵著要進，最后被我攔住了，他臨走故意踩我腳……”

    “哈哈，是吧？我以前也遇到過，跟你又哭又鬧的，千方百計想著蒙混過關?！标愔Z心情很好的樣子。

    “對對！還有個四五十歲的阿姨拉著手求我好久，弄得我不知所措的?！?/br>
    “一兩個人悄悄進去也就算了，其實有時候不是看不見他們，就是覺得都不容易，稍微體諒下吧。那些明著威脅或者哭鬧的千萬不能放，不然形成連鎖效應，就攔不住了。以前有個戰(zhàn)友維持秩序的時候，就被人群推倒踩骨折了?！?/br>
    “啊，真可怕。我今天還差點被推地上去?！?/br>
    “千萬小心啊！”陳諾叮囑。

    “嗯，你也是，注意休息?！鳖櫺l(wèi)南說著想起葉勛打過電話的事，跟陳諾抱怨，“他什么意思?。坷蟻碚椅?。”

    陳諾笑著說：“說明他對你挺上心的?。∧俏业枚嘧⒁庾⒁饬?，不會移情別戀了吧?！?/br>
    “什么?。∷黠@就為了你好不好？”顧衛(wèi)南嚷，“你怎么這么不當一回事，葉勛還要過問咱倆的進展程度呢！他明天要真來找我咋辦?。總z情敵坐一起吃飯……這也太詭異了?！?/br>
    陳諾給他建議：“他要還找你追問，你直接告訴他過了年就去見我父母?。∧菢铀筒挥脝铝??！?/br>
    “汗，太張揚了吧?！鳖櫺l(wèi)南滴汗，“還不知道伯伯和阿姨怎么看我呢……”

    “肯定喜歡??！”陳諾挺認真地說，“又正直又優(yōu)秀，還很可愛啊?！?/br>
    “哪有……”顧衛(wèi)南羞赧了。

    兩個人這么聊到熄燈，值班員都吹哨了，顧衛(wèi)南才戀戀不舍地掛了電話。只是他心滿意足地抱著手機入睡的時候，卻不知道陳諾因為要考慮的事失眠了。

    去還是不去，真的成了一個問題。

    葉勛似乎什么也沒做，只是給陳諾擺出了一道難題，就充分擊中了陳諾的要害：一邊是他的理想之路，一邊是新開始的戀情，選擇其中之一，另一樣未必從此徹底失去，卻注定了會不盡人意。

    而顧衛(wèi)南所知道的是，第二天他輪班的空當，葉勛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了，出現(xiàn)得讓他都沒有回絕的機會：“小顧，有空嗎？我在對面餐廳訂好位置了?！?/br>
    第六十章 我們分手吧

    “你對將來有什么打算嗎？比如說畢業(yè)之后去哪工作，計劃以后跟陳諾怎么在一起生活？”

    那一次在火車站的見面,葉勛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顧衛(wèi)南完全無法回答。他只是一個大一生,一個被改了志愿、對所學專業(yè)毫無興趣的一年級學員。他對自己的前途尚且迷茫,又怎么能考慮到如何跟陳諾一起生活那么遠。

    “沒關系，你現(xiàn)在還小,可以慢慢考慮。”葉勛十分理解地對啞口無言的顧衛(wèi)南說，接著又用關心的語氣問,“那陳諾現(xiàn)在跟你在一起了,你覺得他快樂嗎？”

    “呃……”顧衛(wèi)南再次被問住了,有點沒把握地說,“每次跟我見面,他看上去都挺開心的樣子啊。”嘴上說著,心里卻開始忐忑起來。他真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只知道每次自己都會沉浸在興奮和激動里，開心是肯定的。這個時候，陳諾會在他旁邊微笑，偶爾說幾句話總令他滿頭黑線。這么比較起來，好像陳諾沒有自己那么開心？畢竟是自己先追求的人家?。]自己那份興奮也是必然的。

    “真的嗎？”葉勛那關心的語氣，好像顧衛(wèi)南如果沒讓陳諾快樂，最對不住的會是葉勛本人一樣。

    “……”這進一步確認般的問話，讓顧衛(wèi)南僅有的一點把握也沒了。他忽然想起陳諾的冷靜，陳諾的壓抑，還有自己跟陳諾交流時，那時常存在的隔閡感。陳諾常常用調(diào)侃的語氣叫他“少年”，其實他多么想讓陳諾覺得自己足夠成熟?？墒聦嵤?，陳諾經(jīng)歷過的事，他雖然心痛卻無法充分體會，陳諾所知道的和所思考的，好多他都不夠了解。跟自己在一起，他真的會感到快樂嗎？

    “我不知道……”顧衛(wèi)南最后這樣說，同時覺得有些沮喪。

    “嗯，很正常。因為你還小嘛?！比~勛又說。

    這個“還小”，讓顧衛(wèi)南再次有被刺中的感覺，可是他無從反駁。

    “陳諾可能要去新疆了，你知道嗎？”

    “去新疆？”顧衛(wèi)南顯然毫無準備，反應完全是震驚和意外，“他沒有告訴我啊……”

    “哦，原來他還沒說啊?！比~勛也有些意外，隨之又一副了解的表情，“他跟我過說要考慮考慮，可能因為覺得為難，暫時沒告訴你吧。畢竟如果他要去的話，你們就得分開兩年。”

    “兩年？”顧衛(wèi)南的心猛地就沉了下去。他和陳諾才剛剛開始而已，到現(xiàn)在約會的次數(shù)十個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分開兩年，那是個什么概念？

    “如果陳諾決定去援疆，很可能你們就要分手，所以陳諾才會為難?！比~勛已經(jīng)替顧衛(wèi)南把他最擔心的事情說出來了，“現(xiàn)在你們的情況是是陳諾抽空來看你吧？還必須在你有時間的情況下。如果陳諾去了新疆，那邊與這邊的通信幾乎是隔絕的，除非你去找他，他根本沒法回來見你。這兩年中你能去見他幾次呢？”

    顧衛(wèi)南呆坐在座位上，對一道道端上來的飯菜視而不見，他忽然覺得很無助，一點主意和辦法都沒有的那種無助。他訥訥地開口，好像在自言自語：“他就不能不去嗎？”

    葉勛很客氣地說：“先吃飯吧，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他嘛。反正他還沒決定?！?/br>
    顧衛(wèi)南心事重重地拿起筷子，忽然想起來問：“葉隊，你也去過新疆吧？當時你和陳諾還在一起，陳諾是什么反應？”

    “他啊，”葉勛微笑，“他聽說以后嫉妒得不行，恨不得自己馬上畢業(yè)也一起去?！?/br>
    “哦?！鳖櫺l(wèi)南頓時自慚形穢。怎么辦？自己跟陳諾的想法簡直差太遠了。別說嫉妒了，他非但自己從沒動過要去援疆的念頭，還恨不得陳諾永遠不要去?。?/br>
    “不過我自己現(xiàn)在倒是很后悔去?！比~勛有些無奈地說。

    “啊，為啥？”

    “因為不去的話，現(xiàn)在我和陳諾可能不會分手。”

    “呃……”顧衛(wèi)南不置可否地含糊了一聲，他想你不是因為劈腿被抓嗎？

    結果葉勛自己倒先坦率了：“當然我也犯過一些錯誤，不過這并不是我們分開的主因?！?/br>
    “還因為肖曉天吧？”顧衛(wèi)南插嘴。

    “嗯，不知道陳諾怎么對你提的?？傊鞘俏液退g最大的誤會，陳諾后來生病，也是因為他。肖曉天的犧牲對陳諾打擊很大，陳諾很長時間情緒消沉，幾乎都吃不下任何東西，后來……”

    “他急性胃出血，后來還有神經(jīng)衰弱，我知道?！鳖櫺l(wèi)南覺得，一定是因為這幾天聲帶使用過度，聲音才變得這么低啞，“他告訴我了。”

    “對，很可怕，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你永遠不會想經(jīng)歷第二次。他家里人不知道我和陳諾的關系，只是見到陳諾為肖曉天那樣，以為他和肖曉天才是戀人。后來我跟他父母坦白說要照顧陳諾，我們的關系才得到認同?！比~勛苦笑，“真沒想到現(xiàn)在和他會搞得這樣僵，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顧衛(wèi)南對葉勛的追憶并沒有仔細在聽，只是聽到最后一句特別難受：“可是如果他要去，我們就只能分開了……”

    “如果你還想跟他在一起，就勸他放棄啊?！比~勛坦誠地說 “他也還在考慮吧。雖然他從畢業(yè)起就一直想去援疆，但也許會為了你放棄？”

    顧衛(wèi)南聽葉勛這么一說，更絕望了：“既然他那么想去，肯定不會放棄吧。跟我在一起也就多見個幾次面，代替不了他的追求啊?！@根本不是一回事?！?/br>
    葉勛嘆了口氣：“陳諾的身體實際上剛恢復沒多久，這種情況下，他去援疆，你會放心嗎？不放心的話，有辦法照顧他保護他嗎？”

    “我當然不放心……”顧衛(wèi)南眉頭緊皺，“我當然想照顧他……可是我——”

    “我得保護你啊，未成年?！鳖櫺l(wèi)南忽然想起陳諾曾經(jīng)這么半開玩笑地對他說，那他現(xiàn)在又有什么能力去保護陳諾呢？

    “我明白?！比~勛理解地說。

    “我才大一……”顧衛(wèi)南幾乎都沒有勇氣再次強調(diào)自己的現(xiàn)狀了，但他不想這句話再從葉勛嘴里說出來。

    “所以你也考慮考慮吧?！比~勛很殷切地看著他，“有時候，只有感情的沖動是不夠的。兩個人有沒有志同道合的理想，能不能彼此提攜和幫助也是很重要的。陳諾是那種特別理想化的人，如果你不能跟他步調(diào)一致，會覺得很辛苦，同時陳諾也會很為難?！?/br>
    “……”顧衛(wèi)南沒說話，跟陳諾思想上和身份上的差距，一直是讓他覺得不自信的原因。他本來期望只要兩個人感情穩(wěn)固，這些都可以靠時間慢慢彌補的，因為他總會畢業(yè)，總會有一天找到自己的方向?？墒乾F(xiàn)在呢？他什么都還來不及做。

    “你如果真想跟他在一起的話，那就盡力留下他。如果你想尊重陳諾的理想，不如就放棄他吧。”葉勛最后說，“你當然可以選擇等他，因為你才十八歲，有得是時間邊讀書邊等，但建議你不要用這個束縛住陳諾。因為他孤身一人在邊境戰(zhàn)斗的時候，你既不能與他志同道合，也不能給予他任何支持，只給他一個等待的承諾，又有什么意義呢？”

    聽完這些話以后，顧衛(wèi)南已經(jīng)是完完全全地透心涼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葉勛的話都是事實，并且準確地戳中了他的痛處。除了一份狂熱而沖動的感情，他好像什么都不能帶給陳諾，而這感情，更多的似乎還是給自己帶來的享受，他連陳諾是不是在這感情中真正幸福過都不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