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強從后面山坡上一躍而下，一腳蹬住山坡上一塊凸出的假山石，身形掠過灌木叢，老鷹撲食一樣拍下來。

    偷包小賊在人群里撞開一條路，撒丫子飛奔，不明所以的游客四散躲閃。

    顧老爺子遙遙盯著那小賊的背影，不慌不亂，并沒有拔腿追上去。他手里緊緊攥了一枚石球，兩眼一瞇，胳膊悠起來，緊跟著就是一球用力擲出去！

    小毛賊在奔跑中大腿后側(cè)突然中彈，凄厲哀嚎了一聲，聽起來特別慘，趔趄著撲倒。羅強從天而降，一腳將其踹飛，用膝蓋摁倒，將對方兩條手臂背飛扭住，干脆利落。

    老爺子那一球，擲得十分自信，特意沒往腦袋脖子上砸，怕一球下去砸后腦勺上直接把顱骨砸一坑。這一球結(jié)結(jié)實實砸到大腿后側(cè)膝蓋窩上，小青年痛苦得齜牙咧嘴，腿抽筋亂抖，一看就是出門前未卜風水，今天還沒開張兒就倒霉透了。

    警衛(wèi)員迅速跑上來，幫忙一起抓賊。首長遇上賊幸虧沒出啥事兒，不然他可麻煩大了。

    老爺子剛才發(fā)力擒賊，臉不紅，氣不喘，慢悠悠走過去，彎下腰，把自己的寶貝石頭球撿回來，揣兜里。

    羅強咬著煙，看了一眼，給老爺子伸了個大拇指：都這歲數(shù)了，有兩下子。

    老爺子剛才遙遙看清了羅強的身手，上上下下打量很久……

    那天唱完歌，幾個人在茶水鋪里找了一張桌子，坐下閑扯。

    羅強給老人家來了一根煙，親自湊頭遞火。

    老爺子打量羅強：“小伙子，身手不錯。”

    羅強由衷地說：“不敢，比不上您老。”

    羅強心想，這老頭子擲個東西都能扔這么準，指哪打哪，倘若手里拿把槍，槍法還能差了？

    老爺子腰桿挺直，穩(wěn)如泰山，端茶杯的手穩(wěn)穩(wěn)當當；手掌很大，掌心厚實，指關(guān)節(jié)上有槍繭，一看就是經(jīng)過世道的一雙手。

    羅強說：“我看出來了，您老以前肯定當過兵，真有兩下子。您走路姿勢就跟一般人兒不一樣?！?/br>
    老爺子問：“小伙子，我看你也像當過兵的。你是哪個部隊退下來的？”

    羅強咧嘴樂了，舌頭轉(zhuǎn)了轉(zhuǎn)煙卷：“我沒當過兵，可我佩服當兵的，都是硬漢子。我這就是小時候自個兒練的，幾招花拳繡腿！”

    羅強問老爺子打過仗沒，上過戰(zhàn)場嗎。

    老爺子微瞇著眼，自豪地笑了笑：“打過諒山、高平戰(zhàn)役，當年那幫小猴崽子?！?/br>
    羅強眼底發(fā)光，接口道：“那地方，我以前也去過?！?/br>
    ……

    羅強這人性子比較冷，走在大街上不愛搭理人，輕易不跟陌生人套近乎。

    顧老爺子也是這種人，平日面孔威懾嚴肅，一般人兒看不慣那張脾氣不善的冷臉，輕易不會接近這老頭子。

    這倆人偏偏看對上眼，你一言我一語，淡淡地聊了很久。羅強瞅著眼前這人，總發(fā)覺有幾分眼熟。老爺子是一張瘦長臉，鼻梁挺拔，眼睛長得很有精神，年輕時候定然也是一名穿制服的帥哥軍官，長得特別像某個人。

    長得到底像誰？羅強也說不清楚，純粹就是看著特別順眼。

    當天晚上，邵鈞挺晚回來，在外面吃過飯喝了酒，鼻息里呼著葡萄酒的香氣。

    邵鈞把一沓合同和計劃書往桌上一拍。

    羅強問：“談成了？”

    邵鈞歪著嘴笑，一擺頭：“談成了，霍歡歡好說話，這女的爽快，我待見?！?/br>
    邵鈞從后面勒住羅強的脖子，吻羅強的脖子，耳朵，低聲說：“中秋節(jié)，跟我回家，成嗎？”

    羅強淡淡地說：“真想讓老子見你家人？”

    邵鈞用力點頭，眼里蕩漾醉意與一層水霧，撅嘴說：“我想讓我姥爺見見你?！?/br>
    “我不想再瞞了，累，也不想三天兩頭再讓人催著逼著我結(jié)婚。我想讓他們都認你，都知道咱倆人處得挺好的?！?/br>
    “我姥爺對我可好了，可喜歡我了，瞞著他我覺著特對不起他……”

    羅強揉揉邵鈞的頭，看著邵鈞臉上無比單純的期待的模樣，突然問：“你姥爺要是不同意，不讓你跟老子在一起，你打算對不起他還是對不起我？”

    邵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那我只能帶你私奔了，我這還留著后招呢！”

    羅強嗤笑了一聲，真拿這大饅頭沒轍，心里或多或少也有幾分動容。

    “成，老子就見見。”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佳節(jié)團圓【三】中秋家宴

    軍區(qū)大院門口站崗的哨兵軍姿颯爽,制服筆挺,戴白手套，手握微沖,門前兩側(cè)花壇用純白金黃色菊花擺出端莊的造型。

    每年春節(jié)，中秋節(jié),以及老爺子生日，一大家子人必然到齊聚會,平時各忙各的，這三天是家里約定俗成闔家團圓的日子。

    老爺子心里激動,惦記，盼著寶貝外孫子來，起了個大早。

    起得早,還特意穿戴整齊親自下樓取牛奶和晨報軍報,到大院門口溜個彎兒，跟老鄰居老哥們兒打聲招呼，就樂意聽見別人跟他說一句，“今兒過節(jié)，家里又聚會吧，咱院的小鈞鈞該回來了”……

    部隊內(nèi)部給老干部發(fā)放陽澄湖大閘蟹的券，憑蟹券提了一桶大螃蟹，用麻繩成串地捆著，肥得吐黃流油。

    老爺子彎下腰，拿小棍在桶里扒拉著，邊扒拉邊嘮叨：“那兩只最大的，最肥的，留給鈞鈞……”

    老爺子戴了一副老花鏡，坐到茶幾前，一邊聽早間新聞，一邊早早地開始準備。

    涼拌西紅柿，不是直接洗凈切了，而是細細致致先把西紅柿皮剝掉再切，因為小鈞鈞挑嘴，嗓子眼兒細，不吃西紅柿皮，總是在飯桌上亂吐。

    玫瑰香葡萄，也把皮剝了，紫瑩瑩的葡萄珠堆在碗里。

    煮粥要用八九種不同的米和豆子，一樣一樣地淘洗，篩選。若是平常，首長哪會干這些活兒？家里其他人來了他都不伺候，都是保姆做飯。

    菜都已經(jīng)做上了，就等著人到齊時將螃蟹上過蒸熟，這時候有人打進電話來。

    打電話的是邵國鋼，聲音深沉嚴肅，帶著歉意，急匆匆對老爺子說，今天臨時有公事，就不過來吃飯了，抱歉。

    老爺子沉著臉，氣不順：“隨你，忙你的吧?！?/br>
    邵國鋼在電話里說：“爸，對不住啊，最近……最近忙個大案子，我這里走不開。”

    邵國鋼倘若真來了，老爺子也未必看這人順眼；可是這人故意不來，不露面，兩家人有一天形如陌路不再來往，老爺子這心里就更加不舒服。

    那狗屁當?shù)碾娫拕倰鞌?，臭屎兒子的電話也跟著進來了。

    老爺子一聽電話里是邵鈞，心里頓時涼了大半截：“鈞鈞，你今兒個也不來了？！”

    邵鈞在電話那頭喊：“姥爺好！”

    老爺子氣得差點兒把一盆剝好的西紅柿瓤子扣地板上：“不想來看我，以后都甭來了。”

    邵鈞說：“姥爺，我馬上就到！”

    “我就是提前跟您打個招呼，怕嚇著您！我今天帶我一哥們兒來咱家吃個飯?！?/br>
    “是我認的一個干哥哥……”

    老爺子莫名其妙的：“你愛帶誰來就帶誰，你自個兒過來吃飯就成！”

    羅強一路開著車，車后座上帶著包裝鮮亮規(guī)整的煙，酒，點心匣子，見娘家人的老三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