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30
小瘋子還沉浸在首戰(zhàn)告捷的喜悅里,喋喋不休地回憶著剛剛的戰(zhàn)況,比如誰誰誰居然五道題錯仨,誰誰誰那腦袋還不如石頭等等。周鋮和金大福懶得聽他絮叨,直接簡單洗漱完后躲被窩里耳鬢廝磨去了——近來他倆愈加放肆,常常按捺不住饑渴沒等熄燈就滾作一團。這可苦了小瘋子,每每都想自插雙目,今天也不例外,當下閉嘴,連勝利的喜悅都無法沖散他對此等妨害風化行為的厭惡,一邊用幾乎要把皮搓掉的方式洗臉一邊罵“惡心變態(tài)臭不要臉——” 還帶回聲的。 我有點兒同情他,又有點兒想笑,最終還是屈從猥瑣本性選擇了后者。不過笑過之后也就罷了,沒心沒肺向來代表著強大,確切的說就沒什么能真正傷著他內(nèi)里的,所以我不擔心,這是真話,我從沒為容愷擔過心。與此相對……我看向已經(jīng)躺在床上只留個后背給外界的某小破孩兒,幾不可聞地嘆口氣。 花花肯定在琢磨著什么,他就是這樣,因為不能說話,所以想得更多。東想西想,胡思亂想,反正是十次里有九次都不是什么陽光向上的好思路。但你還沒轍——撬開他嘴的難度系數(shù)遠遠高于越獄,我一直這么認為。 那就隨他去吧,我有點兒懊惱地想,我一不是他爹,二不是管教,能掌握他百分之五十的思想動態(tài)就不錯了,剩下百分之五十,誰愛來誰來。 之后的半個月,知識競賽如火如荼地鋪展開來。 我們憑借小瘋子和周鋮兩個人,一路過關斬將殺進決賽,與十五監(jiān)順利會師。漫長的披荊斬棘讓我們反復磨練了技藝,以至于殺入決賽的時候,別說小瘋子和周鋮,就連我都對那本題庫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了。 就在我認為總決賽完全是比哪家搶答的手更快時,小瘋子弄來了最新的題集——整整兩寸厚的《新編黨史》。 我拿在手里掂了掂,覺得挺適合當兇器:“媽的當年老子要有這毅力,何至于走上犯罪道路?” 決賽前五天,容愷書不離手。 決賽前三天,花花捧著翻到熄燈。 決賽前一天,我嫌枕頭矮,將之拿過來墊在下面物盡其用了。 決賽的地點設在南監(jiān)區(qū)行政樓大會議室,也算是十五監(jiān)主場,因為他們就屬于這片兒,而我們作為北監(jiān)區(qū)的犯人卻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不過規(guī)劃監(jiān)獄的建筑師顯然缺乏想象力,因為每個監(jiān)區(qū)都是同樣的風貌,完全沒有意外和驚喜。 步入會場時,里面掌聲如雷,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倒霉區(qū)拉來的壯丁。 我忽然覺得自己特像猴子,就等著那一聲鑼,然后便開始翻跟斗打滾地用盡渾身解數(shù),只為爭得一點點糧食。我知道這樣想不對,可我沒辦法克制。審判書宣讀的時候只說剝奪我的政治權利,但其實,我的很多權利都沒剝奪了,這種剝奪是隱性的,無知無覺,卻深入骨髓。 十五監(jiān)的人早我們幾分鐘,這會兒已然坐好。我百無聊賴地抬頭瞥一眼,想著起碼看看對手的樣子,卻不料整齊排在桌面上的名牌首先映入眼簾。我黑線,又不是領導干部開會或者辯論賽什么的,還整名牌,做作不做作啊。剛腹誹完,就發(fā)現(xiàn)我們這邊也有,看來是統(tǒng)一的。 王國志,孫武斌,婁強,許金盛,劉迪……對手的名字平淡無奇,估計掉人堆兒里能砸到好幾打,可最后一個,我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苦思冥想半天,還是沒得出結果,有時候我的記憶還不如我的膝蓋,于是我放棄,全神貫注打量起那個人來,希望能從對方的長相中得到靈感。 那是個二十八九的家伙,半長不長的頭發(fā)也沒個具體發(fā)型,就那么亂糟糟頂在腦袋上,倒也算自然風。五官單個看都沒什么特別,眼睛不大,鼻子也沒有挺拔到青藏高原,嘴唇有些薄,可這些組合到一起卻還不賴,看多了頗為順眼。 好吧,我的膝蓋還是沒有想起來。 第章 因為只有兩隊,決賽的賽制也很枯燥,每隊各輪流回答一百道問題,答對一題得一分,答錯一題不得分,最終兩百道題全問完,得分高的隊伍獲勝。 “這賽制也太簡單粗暴了……”趁宣讀規(guī)則的管教不注意,我小聲嘟囔。 “所以這比賽沒什么技術性,”周鋮淡淡揚起嘴角,“就是死磕。” 我隱約有了些緊張感:“那你倆磕得贏不?” 周鋮總算有了表情,說不上是好氣還是好笑:“你把自己擇出來的速度可有點兒快?!?/br> “嘿嘿,哥們兒有自知之明,不搶你們風頭。” 最終周鋮也沒回答我。想也是,磕不磕得贏,只有磕過了才知道。 我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對手,總覺得其他幾個和我的氣場很合——都像打醬油的,唯獨坐在中間那個劉迪,要笑不笑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不爽,仿佛勝券在握。 隨著獄領導紛紛落座,比賽終于正式開始。 “第一題,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哪里舉行?A.北京B.遵義C.南昌D.上海。請鐵人隊在三十秒的思考時間后作答?!?/br> 對于賽事組委會未經(jīng)允許就給我們?nèi)£犆@事兒我可以不予追究,但尼瑪敢不敢有點兒藝術性?。?/br> “D?!毙’傋酉攵紱]想,只三秒,就給出了答案。 “回答正確。下面是金剛隊的第一題,第一次全國勞動大會在哪里舉行?A.北京B.上海C.廣州D.沈陽?!?/br> 我嘆口氣,你說光聽隊名兒誰能知道我們是來知識競賽的而不是拔河? 果不其然,問題剛剛落地,十五監(jiān)其他人便都朝劉迪看,而那家伙也坦然得甚至有些微妙優(yōu)越感地接受了這目光,不緊不慢地吐出答案:“C?!?/br> 裁判還沒吱聲,我卻先一步認定那家伙答對了,說不上為什么,篤定的直覺來得毫無預兆。 事實證明我沒錯,他確實答對了,而且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分鐘里,準確率100%。 小瘋子也不差,緊緊咬住沒松口,加之周鋮的幫忙,居然也在前三十道題里無一錯漏。 但他很辛苦,從額頭上那薄薄一層汗就看得出來。 “媽的,姓劉的還真不是善茬兒!”答題間歇,容愷有些氣急敗壞地罵。 我想小瘋子的成長歷程中可能沒碰過多少勢均力敵的對手,并不是他的命途順,而是普通人真的很難跟他抗衡,起碼在智商方面,我敢這么講。 “你也很厲害,堅持住?!敝橇ι辖o不了什么炮彈,我只能在精神層面予以支持。 容愷心情不爽,所以回頭瞪了我一眼,意思很明顯——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種時候需要個冷靜的人站出來用他無比強大的淡定內(nèi)心穩(wěn)住局面,于是我二話不說看向周鋮,后者也沒讓我失望,哪怕賽況已接近白熱化,此君依然淡淡揚著嘴角,遠眺的目光說不上是落在裁判身上對手身上還是虛無的異次元空間,柔軟且韻味悠長。 我莫名地就鎮(zhèn)定下來,僅僅是旁觀了這含情脈脈的眼神,于是我悄悄湊過去,竊竊私語:“怎么的,有底了?” 周鋮沒回答,反而用下巴輕輕朝劉迪的方向揚了揚:“他事先知道題了?!?/br> 我跟個傻子似的:“啊?” 周鋮笑笑,又補充一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br> 我有點不可置信,但看看劉迪胸有成竹的樣子,再想想他的百分之百準確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了,起碼比“對方是神童”這結論靠譜。 “怎么辦?”其實我想說的是這仗還打啥了,直接頒發(fā)個第一名第二名得了! “噓?!敝茕叧易隽藗€噤聲的手勢,然后看向容愷。 容愷坐在我們五個人的最左邊,從左往右依次是花花,金大福,我,還有周鋮。 我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小瘋子依舊全神貫注,不管是自己在答題還是對方在答題,目光就沒偏離過半寸。什么叫考試型選手,我算見識到了。 “放輕松,”我聽見周鋮低而舒緩的語調(diào),“陪太子好好把書讀完,就行了?!?/br> 我被周鋮的用詞搞到汗毛直立,下意識又看了劉迪一眼:“太子就長那模樣?” 周鋮樂了:“你想想溥儀?!?/br> 呃,我承認劉迪是比溥儀有點兒氣度。 “不過他肯定沒溥儀那背景,但凡能量夠大就不會折進來了?!边@不是葡萄酸心理,純粹是就事論事。 周鋮不置可否,只說:“走著看吧?!?/br> 我覺著周鋮可能知道些內(nèi)幕,剛想進一步八卦一下,卻被裁判黃牌警告“請鐵人隊遵守賽場紀律,不要交頭接耳”。再看小瘋子,那目光兇狠的,就好像我們是莊稼地里的害蟲……好吧在你奮力廝殺時聊八卦確實不厚道我悔改。 一百道題過后,比分50:50。小瘋子臉都有點紅了,不知道是急的氣的還是辛苦的,反觀劉迪,愜意得就好像他坐的不是硬板凳而是太師椅。 “媽的那劉迪太邪乎了,他不是知道題吧,沒可能真把一本兒黨史背下來啊?!敝袌鲂菹ⅲ’傋娱_始罵罵咧咧,他并不指望我們提供什么有建設性的意見,所以純屬發(fā)泄發(fā)泄。 我看了周鋮一眼,后者輕輕搖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