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52
金大福沒有再說話,而是一陣窸窸窣窣聲之后,發(fā)出“嘿嘿嘿嘿”的yin蕩笑聲。 我竄起一身雞皮疙瘩,尋思著周鋮這是抽什么風(fēng)?大半夜準(zhǔn)備人體摩擦生熱? “馮一路?!敝茕吅鋈唤形?。 “哎哎?!蔽宜麐尣铧c兒說小的在呢,靠! “你讓花雕也來跟你擠一起,兩個人睡怎么也暖和點。” 我恍然大悟,不得不慚愧地反省自己的無恥和狹隘。 “你們都有伴兒了那我呢!”小瘋子叫起來,聲音里有點兒不滿,更多的確是緊張,就像被父母丟在火車站的小孩兒。 我愣住,也犯了難,咱屋要是六個人倒還好說,可現(xiàn)在是五個…… “花雕和我的被子都給你,你一個人蓋三床,夠嗎?” “切,勉勉強強吧?!?/br> 我不自覺揚起嘴角,得,周鋮生來就是克容愷的,上帝創(chuàng)造的時候肯定這么設(shè)置過! “花花,”不知道為什么,即便周鋮的提議非常有建設(shè)性,可我總覺得花花還在等我的首肯,仿佛只有我點頭了,他才能行動,于是我言簡意賅表達(dá)了立場,“過來?!?/br> 沒過半分鐘,一個人悄然溜進(jìn)我的被窩。 我向里挪了挪,留出足夠的空間給這娃,等他躺好,我很自然地把人摟住。 被窩里很涼,但兩具大老爺們兒的身體都很熱,光是簡單地抱著,就特溫暖。 “我要被壓成rou餅啦——”小瘋子不著調(diào)地吼上一句,翻個身,安靜了。 我莞爾,用力伸胳膊想把花花摟得更緊…… “呃,你能再側(cè)過來點兒么?”我小聲對他說,氣息低的只有我倆能聽見,“我胳膊攏不住。”這娃看著瘦,身板倒真是厚實了。 花花安靜了兩秒,忽然把我胳膊從他的身上拿下來,然后伸手抱住了我。 花花摟得很到位……好吧我承認(rèn)他胳膊比我長。 第一次跟人同床共枕,這感覺有點兒奇妙,尤其是身體漸漸暖和起來之后,我竟然不大困了,于是小聲地叨咕他:“全屋都沒發(fā)燒就你發(fā)燒,點兒背?!?/br> 我其實就是嘮叨嘮叨,沒指望他搭理我,可被子底下忽然有只手弄開了我因為冷攥緊的拳頭,然后一筆一劃認(rèn)認(rèn)真真在我的手心上寫了兩個字:沒事。 沒事。 燒到三十九度,沒事。 掛了三天吊瓶,沒事。 獄醫(yī)說燒再退不下去就有危險了,沒事。 去你媽的! “你沒事,我有事。”我覺得嗓子有點兒發(fā)酸,“以前沒人管你,你是死是活隨便,現(xiàn)在你是我弟,你就不能死在我前面兒,而且還要健健康康特得瑟地長命百歲,聽見沒?” …… 花花聽見了,所以這倒霉孩子咬了我臉一口。 尼瑪什么習(xí)性啊這是! 第40章 入冬以來,我從沒這么舒坦地睡過一覺。不需要蜷縮,不需要繃著身體,甚至不用擔(dān)心翻身會帶進(jìn)來哪怕一絲就足以致命的冷風(fēng),我可以自由的舒展身體,想擺什么POSE擺什么POSE,哪怕外面天寒地凍,高墻電網(wǎng),可被子里是我的天下。 清晨,我做了個夢。為什么我會在夢里就已經(jīng)知道是清晨了呢,這事兒可說不清??傊覊粢娮约撼霆z了,然后撿張彩票中了五百萬大獎,我用三百萬買了別墅,一百萬裝修,一百萬開了個皮鞋加工廠,然后大金子當(dāng)保安,小瘋子當(dāng)會計,周鋮搞市場,花花弄生產(chǎn)。沒過多久,我們的加工廠就名揚海外,許多國際頂級品牌紛紛過來洽談代工,貼牌,電視臺也聞訊趕來,要采訪我們背后的故事,更有甚者,中央聽聞我們的事跡居然讓新華社用一整版的版面只寫幾個大字——向馮一路同志學(xué)習(xí)。就在我立于天安門廣場即將被授予“人民英雄”錦旗的光榮時刻,一聲大吼石破天驚—— “cao的集合號吹幾遍了你們是耳朵聾還是手腳不能動彈了,想關(guān)禁閉?!” 擾人清夢是罪,擾人美夢是……死罪。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一條大腿跨在花花的身上,騎得很是舒服。花花也醒了,與我對視半秒,靦腆一笑。 不要問我為什么會讀出靦腆,因為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屋子里多了個人,和瑟瑟冷風(fēng),俞輕舟站在水泥地中間,恨得牙根兒癢癢:“怎么著,等我挨個掀被子說‘乖寶兒起床’呢?我是你媽啊——” 要說句公道話,王八蛋吼起來真沒什么音色可言,為避免耳朵遭荼毒,我愣是忍住連天的哈欠掙扎著坐起來。 那廂周鋮和大金子比我快一步,已經(jīng)快穿好衣服了。 王八蛋像是不太喜歡看他倆,半轉(zhuǎn)著身子瞟我,結(jié)果花花跟我前后腳坐起來,他那表情就開花兒了…… “馮一路你怎么個情況?金大福和周鋮的事兒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忍了,你怎么和啞巴也搞一起去了!” 我黑線,這人什么思想! “你試試這天沒暖氣睡覺!別說花花,就是如花你也得抱!” 俞輕舟愣住,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我的意思:“沒暖氣?” 我白他一眼:“你自己去摸?!?/br> 那之后沒兩天,暖氣就來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王八蛋跟上面反應(yīng)了,如果是,我只能說他還真沒什么力度。因為暖氣來是來了,可那熱乎氣要用力去摸才能感覺到,以至于都不能確定是真有還是讓我們硬給捂出來的。 睡覺還是冷,所以二二一的陣型并沒有打亂。 花花的拘束只在最開始,慢慢的這臭小子就放開手腳了,哪還有半點老實氣兒,夜里我經(jīng)常被他壓得呼吸困難,生生給憋醒的。也不知道這娃什么習(xí)慣,跟老母雞孵蛋似的,就喜歡把人壓身子底下,沒轍,我只能調(diào)整自身機能努力適應(yīng),倒還真讓我摸索出一條身下呼吸法。 小瘋子說我天賦異稟,周鋮說我挺能包容人,大金子對此未發(fā)表看法,花花則是繼續(xù)沉默。偶爾被我抱怨嘮叨兩句,就乖乖聽著,我要抱怨得情緒激動了,這家伙便會用腦袋來蹭我脖子,也不知道哪學(xué)的招數(shù),偏偏在我這兒屢試不爽,一蹭,我就熄火,要不是老子自制力夠強,賤爪早舉起來摸那家伙頭了。 冬季最冷的日子,就這么在相互取暖中熬了過去。好幾次半夜驚醒,我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仿佛自己落進(jìn)了漆黑的山洞,荒蕪的曠野,密封的箱子,甚至偶爾,會以為自己還在采石場坍塌的碎石堆里。直到感覺出身上的重量,耳邊的呼吸,溫暖的熱度,一顆心才會踏實下來,整個人也才真正安穩(wěn)。 我從沒想過會在監(jiān)獄里撈著一個弟弟,一群生死與共的朋友。 就像我從沒想過離開這里再變成一個人,該怎么活。 容愷的小道消息從來都堪比官方新聞,且比官方還早上一大段時間,以至于減刑申請真的開始時,我們連材料的草稿都打完了。 申請結(jié)果公布那天是正月十五,我們正圍在活動室分元宵。元宵是食堂做好運過來的,因為我們在這里開元宵聯(lián)歡會。事先,沒人知道公布減刑會是聯(lián)歡會中場休息的一個節(jié)目,以至于我剛放進(jìn)嘴里倆元宵,就毫無準(zhǔn)備地聽見了自己的刑期縮成五年,好么,元宵當(dāng)場從嘴里滑進(jìn)食道,完全原生態(tài)無變形,卡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憋得我快成了張飛。偏偏大家都聚精會神聽著自己名字,任憑我胡抓亂撓就沒一個人看見這邊,我當(dāng)時真是哭的心都有,什么叫樂極生悲,為了一年搭上條命也算杯具界奇葩了。好在,我那亂蹬的腳刮到了花花,其實那一下不重,要是我,怕是都感覺不到,可花花卻回頭了,一點不留戀地收回放在俞輕舟身上的目光,改成看我,然后下一秒,猛然變了臉色朝我后背就是一頓捶! 后來倆湯圓,一個咽下去,一個吐出來,天人永隔。 小瘋子說這事兒很詭異,不符合科學(xué)原理,要研究;大金子說我沒出息,不就是減刑么,至于像范進(jìn)中舉似的;周鋮可能本也想對我說什么,但在大金子發(fā)表完感想后,他便轉(zhuǎn)而驚奇地看向?qū)Ψ搅?,你還知道范進(jìn)中舉?唯獨花花,黑著個臉怒氣沖沖地瞪我,仿佛我是這場無妄之災(zāi)的罪魁禍?zhǔn)住?/br> 然后王八蛋在那邊宣布,花雕,減刑十一個月。 我反應(yīng)了兩秒鐘,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花花!不知道為什么,聽見自己減刑一年,我是激動,而聽見花花減刑,我是狂喜,喜到我可以完全無視他的黑臉直接撲過去揉他的腦袋! 花花任由我蹂躪,然后緩緩揚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齒。 最近的花花常對我笑了,但露齒的,依舊很少。我不止一次的和他說,你要大笑,這樣才好看,才會顯得整個人都很精神,他不搖頭,也不點頭,仍然我行我素,而直到現(xiàn)在,我才終于明白,簡單如花花,執(zhí)拗如花花,只會為真正值得雀躍的事情開懷。 那一晚,每個人都很興奮,因為人人都不同程度獲得了減刑,就像苦學(xué)十二年的孩子終于高考成功。大金子和周鋮親了又親,小瘋子在地上連蹦帶跳,花花坐在窗臺上沒兩分鐘就坐不住了,跑到我床上傻笑,我摸了一把他的腦袋,問:“你出去了想做什么?” 算下來,他的刑期還有兩年多,我的也有一年半,可偏偏心情就像是明天便要出去一樣,恨不得把未來的藍(lán)圖全都規(guī)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