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79
光腳踩地面的感覺不算好,但不可否認,沒了礙事的拖鞋,疼痛感變得恒定起來,不會再因為刮到鞋子而忽輕忽重的揪心,也好像更容易接受了。 “恭喜你,我現(xiàn)在要單腿跳回去了?!钡潜е掖笸热有@個,沒得原諒! 花花表情未動,拉起我的胳膊搭到他脖子上,幾乎把我整個人架了起來! “我cao,你不用這樣,慢點兒慢點兒你別拖著我走啊——” 花花在生氣,從他拖行了我好幾條街這種慘無人道的行為里就能看出來,好吧,雖然我抬起了光著的腳丫子并沒受到啥實質(zhì)性的二次創(chuàng)傷頂多僅剩的那只涼拖鞋底磨薄了一些。但我不知道他在氣啥,這是挺讓人郁悶的。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因為他壓根兒沒手去給我寫字。 終于我們在勾肩搭背了二十多分鐘后,攔到一輛出租車。 坐進去報完地址的一剎那,我整個人才真正放松下來。這真是個狼狽得要命的夜晚,好在,丟人的時候沒有圍觀群眾。 司機被防護欄遮擋得嚴嚴實實,我和花花坐在后座,直接就把他無視了。霓虹燈在車窗上快速劃過,色彩斑斕,我看了幾眼覺得困,轉(zhuǎn)頭再看花花,臭小子低頭擺弄著手機,一會兒拉上滑鎖,一會兒又解開,完全無意義的機械運動。 “喂,”我拿胳膊肘推了他兩下,“你到底氣完沒,要不要我再買幾個氣球給你吹?!?/br> 花花不理我,繼續(xù)鎖機解鎖的死循環(huán)。 有些人生氣的時候不想說話,有些人生氣的時候不想打字,一個道理。 我拿出哄兒子的耐心,好言好語道:“如果你是氣那幫孫子呢,沒必要,誰讓咱無證經(jīng)營,按道理是該取締,雖然手法簡單粗暴,但你也把那家伙揍得不輕吧。如果你是氣我拉你跑呢,那更沒天理了,七八個壯漢,你還真打算一個單挑一群啊,而且打不過是小事,真逮回去不罰你個傾家蕩產(chǎn)才怪,你當他們都靠什么創(chuàng)收?!?/br> 滑開的鎖再沒關(guān)上,短信面板被打開,方塊字隨著輕點字母的指尖一個個蹦出來:我沒氣他們,犯不上,也沒氣你。 我暈乎了:“那你跟誰置氣呢?” 我自己。 我盯著這三個字思索半天,豁然開朗,便很豪爽地拍拍他肩膀:“安啦,哥沒指望你在逃命的當口還能兼顧炭爐和rou串兒,沒搶救出來就沒搶救出來唄,多大點事兒?!?/br> 花花靜靜地看著我,很久,很久。 ——如果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學會了用六個句號代表無語,我想他會毫不猶豫送我滿屏幕。 之后的時間里我倆再沒交談,花花好像有心事,一直看著窗外,想得入神。我則是因為太累了,哈欠連連,也沒力氣再話嘮。只是一閉上眼睛,花花說過的話忽然就在腦海里浮現(xiàn)了,而且不光有文字,還有聲音。這情況并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有時候我跟小瘋子掐完架,他的長篇大論也能在我腦袋里盤旋很久。只不過小瘋子的聲音是真實的,而花花的聲音是從我大腦虛無的土壤里升騰出來的,我沒辦法形容那是一種什么樣的聲音,反正在我自創(chuàng)的精神世界里,這個聲音就是花花的,很舒服,很貼合。 疼嗎? 我沒氣他們,犯不上…… 犯不上三個字讓我產(chǎn)生出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好像說話的這個人不是花花,起碼不是那個會因為你給他撥菜就鬧別扭的家伙。在他最后一年的監(jiān)獄時光里發(fā)生了哪些事情我不清楚,因為我在外面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所以現(xiàn)在回頭看看這一年,短得就像一天,甚至是一個夜晚。然后,某些人一夜長大了。 這可不太容易適應。 我被花花攙著一瘸一拐進門的時候,小瘋子正趴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周鋮在上網(wǎng),看見我倆的狼狽樣兒嚇了一跳。 “賣羊rou串也能被打劫?” “不是打劫,勝似打劫?!蔽乙黄ü勺M沙發(fā)里,生生把小瘋子給彈醒了。 “什么情況?”毛毛愣愣的小瘋子一臉迷茫。 花花不知什么時候拿來了醫(yī)藥箱,這還是賣家具小瘋子被揍那次之后我倆買的——世道太亂,有備無患。 …… “棉簽兒上的消毒水都要風干了,你到底擦不擦?” 因為我說要療傷之后才講原委,于是聽眾們不耐煩了。 “催個屁!”你當老子不想擦,問題是一想到消毒水蟄傷口那感覺……呃,要不就這么放著讓它靠大自然的力量自我修復得了。 正很沒種地糾結(jié)著,腳面忽然傳來火辣辣的疼,低頭一看,好么,花花毫不手軟地拿著棉簽在那兒蹭啊蹭。 你牛! 我別開頭,幻想自己是刮骨中的關(guān)公,同時開始用“控訴城管暴行”來轉(zhuǎn)移注意力。等傷口清理完,我也講得差不多了。 “看來學校門口你倆是再去不成了?!毙’傋哟騻€哈欠,一臉惋惜。 我白他一眼:“是這個學校門口?!?/br> “我覺著他說得沒錯,”周鋮推了推眼鏡,居然附和起容愷,“這個學校門口有城管,別的就一樣,只是時候早晚的問題?!?/br> “那怎么辦?”我不太樂意,這就向命運低頭了?“我冰箱里還有二百塊錢的rou呢!” “……放心,凍著呢一時半會兒壞不了?!?/br> “然后呢?我和花花家里蹲?” “咱們弄個店面吧?!?/br> 我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直到對上周鋮那張正經(jīng)的臉。 “怎么可……” “沒什么不可能的。學校門口生意再好,也就是高中生,不能喝酒,沒其他消費,與其這樣,莫不如弄個簡單點兒的店面,不用裝修多好,地段對就成,主營燒烤,還可以做點兒小菜,現(xiàn)在天還沒涼下來,晚上可以大排檔?!?/br> “可是這樣一來城管再上門,想跑都沒處跑了?!?/br> “……你就不能先把證件都辦齊了?!” 周鋮的構(gòu)想說實在的,挺誘人。做買賣也好,打工也好,沒人喜歡風餐露宿,有個小店面,想想都舒服。但租店面得要錢,辦各種手續(xù)也要錢,雖然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需要多少,可現(xiàn)在把我們四個人手里的錢全加起來,也就兩萬出頭兒。 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這破事兒折磨我一宿,睡著了夢里還都是五顏六色的鈔票。 周鋮是個行動派,按照他的說法,有錢沒錢,先去摸摸市場,起碼知道租一個鋪子下來要多少,我們還差多少,也好及時調(diào)整方案。于是接下來幾天,我倆馬不停蹄地在各商業(yè)區(qū)轉(zhuǎn)悠,尤其是步行街周邊,更是重點勘查對象。小瘋子和花花看家,前者是懶得動彈,后者是不合適——看地段聊意向砍價格,沒一個是花花強項。 一個星期下來,還是沒找到合適的,我有點兒煩躁,周鋮則勸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問題是我不想吃熱豆腐,大中午的頂著烈日,我只想吃冷面。 然后周鋮很有風度的同意了。 然后我們就在路邊冷面店里遇上了金大福。 如果事先知道要碰上大金子,我還會嚷著來吃冷面么?我不知道。不過因為周鋮看起來沒那么在乎,很平靜的樣子,所以我也就跟著平靜了,還主動上去拼了桌。 “你怎么在這兒?” “我在這附近工作。你們呢?” “哦,我們來找店面?!?/br> 話題就這樣展開了,在服務員把冷面端上來之前,我已經(jīng)把這幾個月來的奮斗經(jīng)過給大金子全方位立體式地進行了介紹。 天地良心,不是我想話嘮,而是某人話出奇的少。 金大福也發(fā)現(xiàn)了,所以等我說完,特意看向周鋮,問:“你呢,最近怎么樣?!?/br> 我識相地閉嘴,偷偷去瞄,只見周鋮話少歸話少,卻沒有半點不自然,聽見對方問,便大大方方地回應:“挺好的,你也知道馮一路,恨不能把眼皮子底下的人都照顧到。” 好吧帥哥,我當你在夸我。 金大福鍥而不舍:“以后打算怎么辦?一直開飯店?” 周鋮樂了,雖然很淺:“這還沒起步呢,誰知道以后。” 金大福沉默下來。 服務員把三碗冷面分兩次端上來,我清清楚楚看見碗里的湯沒過了她的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