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首長坐過來，拉了楚珣的手，捏一捏，意味深長地講了幾句道理：“楚珣同學(xué)，你是我們難得發(fā)現(xiàn)的人，我們找你這樣的人找了很久。國家非常需要你，我們需要你留下來……國際上形勢不好，境外勢力費盡心機(jī)布置促成這場動亂，不會善罷甘休，戰(zhàn)爭開始了，我們很被動，沒有退路，你就是我們要的人?！?/br>
    楚珣默默聽著，半晌開口道：“可是有人在等我，他也需要我?！?/br>
    ……

    楚珣一腳踏進(jìn)西山別墅，輕易就甭想再踏出去。

    這一住，最終是住了足足一個月，賀誠不放他走。

    賀誠這人是部隊特工出身，聰明精明得很，每天都有辦法哄著楚珣拿出真本事，二人對峙。

    楚珣說，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賀誠說，你把這坨毛線分揀出來，就讓你回家。

    楚珣于是被蒙了眼睛。黑布箱子里一百零八根五顏六色的毛線纏繞成一坨，纏得難解難分，他一根一根地揀，讓揀紅色揀紅色，讓揀藍(lán)色不能揀成綠色。他手指上的指紋微凸發(fā)燙，反復(fù)地練習(xí)，在他自己都無知無覺的情形下變得愈發(fā)敏感、精細(xì)……

    到最后累得渾身大汗淋漓，倒在沙發(fā)上，被他的賀叔叔打橫抱起來，親手抱回屋睡覺。

    下一天，楚珣又嚷著，我不干了，我今天一定要回家！

    賀誠又說，你把這個銅球捏碎了，我立刻送你回家。

    楚珣兩手揉捏面前一顆銅球，胸膛起伏，視線逐漸模糊。他闔上眼，脖頸向后仰去，想象著掌心里捧的是他的二武的頭，圓圓的，溫潤的。他這樣想著，手指就劇烈發(fā)熱，銅球上緩緩浮現(xiàn)凹凸痕跡，愣被他的十根手指捏出兩枚清晰的大手印……幸虧這不是真的霍傳武的頭。

    就為了回家，為了能見二武，于是再次累倒，渾身濕得透透的，被人抱回房間。

    之后的一天，楚珣忍不住變臉，也不假裝客氣了，冷著臉對他賀叔叔說，你再不送我回家，二爺跟你翻臉了！

    賀誠說，你用手指把這張圖畫紙點了，老子親自抬你回去。

    楚珣用發(fā)燙的指尖在畫紙上劃，控制不住心思，在紙上慢慢勾勒出一幅帶有面目五官的人形，濃黑的眉，俊朗的臉，是他惦記的男孩……

    楚珣有自己單獨一間臥室，一切衣物日用品應(yīng)有盡有，有專門的警衛(wèi)員和保姆伺候，每天有警衛(wèi)員哥哥背著他、抱著他、肩膀上扛著他把他請到別墅地下的實驗室。他餓了有人喂他吃飯，他煩了有人哄他，上廁所撒個尿，恨不得有專人替他解褲鏈、給他扶小少爺。

    每天三頓飯吃什么由他點，他點什么廚子為他做什么。

    西山別墅給首長做飯的三位廚師，一個做淮揚菜，一個做正宗魯菜，一個做老北京官府菜各種小吃。山東師傅有一回做了一屜棗餑餑，按照楚珣喜甜的口味在餑餑里填了豆沙餡蜜棗餡。楚珣吃了一個覺得特好吃，悄悄拿個袋子，把剩下的餑餑裝起來，留著。

    賀誠發(fā)現(xiàn)楚珣藏棗餑餑：“你想吃還有，讓大師傅再給你做?！?/br>
    楚珣說：“我明天就回家，帶給我朋友的，他最喜歡吃這個?！?/br>
    賀誠一眼就看透了，直截了當(dāng)問：“你跟霍家老二，感情很好？”

    楚珣垂下眼，眼眶突然就紅了……

    他心里壓了很多事，每天在腦子里糾結(jié)，一面強(qiáng)撐著應(yīng)付這些人，一面又在想，二武呢，二武怎么樣了，還在菜站后面的沙土堆那里等我呢嗎？傳武的爸爸哥哥放回去了嗎？mama病好了嗎還整天哭嗎？

    楚珣從書包里掏出那盒費列羅，他當(dāng)天想要拿給傳武哄對方開心的巧克力。

    楚珣低聲說：“巧克力都快化掉了?！?/br>
    “賀叔叔，麻煩您幫個忙，幫我把巧克力帶給他?！?/br>
    賀誠深深看了楚珣一會兒，把東西接過來：“好，我?guī)湍銕Ыo小霍同學(xué)。你放心?！?/br>
    說不清為啥，楚珣很信任他賀誠叔叔。這個比他爸爸大兩歲的中年男人說話時的神態(tài)氣度，具有沉淀情緒穩(wěn)定人心的魔力。賀叔叔每一次說“你放心”，楚珣不由自主就想要相信和依賴對方。

    楚珣悄悄問：“霍大大是不是不好了？”

    賀誠盤桓著，這種問題怎么回答？霍師長關(guān)鍵時刻抗命不尊犯了軍法大忌，上面難免為正軍紀(jì)殺一儆百，霍家的政治前途總之是完了……

    西山別墅地下室是一處完備的實驗室，是由總參二部、國安九處以及當(dāng)時的國防科工委人體科學(xué)研究所最核心的頭腦掌握，一級機(jī)密，外人都不知曉，也根本接觸不到。

    楚珣靜靜地仰臥，身體各處xue位聯(lián)接著電極芯片、導(dǎo)線，儀器指針不停顫動，監(jiān)控他的腦電波變化閾值，身體周遭的電磁通量，以及房間內(nèi)電流磁場的波動。楚珣每一次讓紙團(tuán)在手心里燃燒、讓房頂?shù)鯚衾锏臒艚z掐滅、讓鋼管慢慢變軟融彎，一股強(qiáng)大的帶有震懾力驅(qū)逐力的意志能量讓所有在場的人感到敬畏和震撼，心臟壓迫般不適……

    “我們以前實驗的那撥九、十歲孩子，也開發(fā)出類似潛能，但是這個男孩比其他所有孩子的能力都強(qiáng)?！?/br>
    “他天生擁有這些功能，我們查過，楚家父母祖父母都是正常人?！?/br>
    “他的腦電波和意志力能夠凝聚成一種‘心靈力量’……或者解釋為某種‘思維射線’，與情報里提到的“星門計劃”的‘功能人’類似?！?/br>
    “可惜他的透視不夠精準(zhǔn)，他還得再練。剛才隔壁只站了四個人，這孩子非說是五個，還特固執(zhí)。墻犄角有個大衣架子，他看花眼了?！?/br>
    “咱們應(yīng)該慶幸我們能找到他，而且，他父親是我們的人，是個軍人……”

    ……

    楚珣緩緩睜開眼，聚焦天花板上的一點，視線緩緩穿透屋頂，透視純凈的水晶樣的天空。

    他心里有一些感覺，明白了很多事。一個月的反復(fù)實驗和磨煉，讓他自個兒也暗暗驚訝自身的能力。他開始暗自摸索如何控制思維，有意識有目的地釋放腦能量，集中心志去感應(yīng)揣摩身旁某些事，當(dāng)靜則靜，當(dāng)動則動，能量場收放自如。

    后來的一天，大首長再次找他談了一場，在書房里，面對面，賀誠從旁作陪。

    事實上，軍方與國防科工委聯(lián)手一直在進(jìn)行人體科學(xué)研究，只是高層內(nèi)部存在分歧，許多人不相信、不認(rèn)同，投入千萬的科學(xué)論文戰(zhàn)備計劃如果不成功就將成為燒錢的一筐廢紙。然而大洋彼岸的情報傳來，國家的敵人我們的對手早已發(fā)起絕密的“星門計劃”，具有精神力量和意念力的功能人被運用于軍事目的，遙感制敵，意念傷人，戰(zhàn)爭真正進(jìn)入到“決勝千里之外”的人體科技時代……

    西山別墅小書房桌上豎著一面紅色的小國旗，墻上八個行書大字，“精干內(nèi)行，絕對忠誠”，筆力剛勁，大氣磅礴。

    楚珣知道，他的命運從那時起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首長說：“楚珣同學(xué)，你想要什么，想對我們提什么要求，盡管提?！?/br>
    楚珣抬起眼皮，謹(jǐn)慎探究：“我什么要求都能提？”

    首長點頭：“什么都可以提，我們盡力滿足?！?/br>
    楚珣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因為過分激動眼底突然洇出霧氣：“爺爺，我可以要求您放了霍大大和他家大軍哥嗎？”

    首長訝異，不動聲色：“哪個霍大大？”

    楚珣道：“就是霍師長大大。”

    楚珣一句話，真把首長都說愣了，沉默了。這不是答不答應(yīng)他的事兒，而是誰也不會想到楚同學(xué)在這種敏感時刻，敢借機(jī)提非分要求。

    首長一句哄孩子的“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原本以為男孩尚處不諳世事的年紀(jì)，要求每天吃三根紫雪糕，要攢齊變形金剛玩具，或者要求小升初直接上全市最好的重點中學(xué)，甚至家里的軍銜、高干待遇……誰想到楚珣要求釋放霍師長？

    楚珣考慮這事很久了，一個月以來這伙人每天琢磨開發(fā)他身體里具有的磁場異能，他整天就琢磨霍家能否安然無恙渡過劫難、他跟二武能否再回到從前那樣平靜的生活。他聰明，他機(jī)靈，他懂得察言觀色揣摩大人心思，甚至潛意識里已經(jīng)把自己架在談判天平的籌碼位置上，他自己就是那顆作為交換的棋子。

    他只是沒那么深的城府，不懂得韜光養(yǎng)晦暗藏心機(jī)，心里憋了話，也不管世道艱險前途未卜，迫不及待終于倒了出來。

    賀誠忍不住低咳一聲，給楚同學(xué)打眼色。

    大首長面無表情，并沒表示出憤怒或者嫌惡，沒必要的，只是緩緩問道：“小珣，你家與霍云山家，有很深交情？”

    楚珣心思一轉(zhuǎn)，沒正面回答，只說：“霍大大是個好人，救過我的命，他對我很好?！?/br>
    首長微微瞇眼，突然問：“是霍家讓你來說情？”

    楚珣：“沒有的?！?/br>
    首長：“你父親教你說的？”

    賀誠手心里捏出汗，生怕孩子說錯一句話，你小子再把你一家子給坑了！

    楚珣迅速搖頭，咬了下嘴唇：“不是，我爸沒教我說這個。我爺爺我爸只教過我正直做人，受人恩德要報恩?！?/br>
    楚珣沒想到，大人物聽了他這話，沒拍桌子發(fā)火，竟然微一閉眼，點點頭：“這小子，講義氣，有膽量，但是……”

    “但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guī)，國家危難用重典，出了事不能不追究，我們不能因為你一人置整個國家部隊的利益不顧，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