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時代_分節(jié)閱讀_46
彩青翻了個白眼,哪天君顯說的話都白搭,東西是給人用的,什么樣的人,用什么樣的東西,南音還是心不在此。但好歹還懂,重要場合衣著得體是對主人的尊重。但剛剛出門有些遲,人人都著急,一不留神,她竟然戴了那么條不相稱的手鏈。 看君顯給她拿掉,重新把她手腕上的手環(huán)扣好,亮出來,她等不及走過去,拉著南音就走。 大廳門推開,一股浮華奢侈撲面而來,金碧輝煌的令人眼花繚亂。 南音如同進入電影中的拜金時代,腳步都變得遲疑。熟面孔換個地方好像也變成了生面孔。 大家一看南音出現(xiàn),頓時圍過來和他們打招呼。南音又感覺像白天一樣,疲于應(yīng)付。一個年輕男人也湊過來,等人少了他立刻說,“你這一手鑒賞功夫可俊的很,回去我真是越想越激動?!?/br> 這話不倫不類,南音笑著說:“承您夸獎。”認出他是白天的那位翻譯。 “敝人姓常,常寬,業(yè)內(nèi)人都叫我常寬心?!彼晕医榻B。 這外號可夠別致,彩青都饒有興趣地看向他。南音更是差點被那名字逗笑,覺得他一定很有類似“大山楂丸”的效果,開胃又能令人開懷。 就聽常寬又說,“我當過這么多次翻譯,可知道古玩圈子里面,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大家都覺得自己的眼光最厲害,但看多了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學代表不了別人的眼學,今天換成任何一個人,大概都想不出來,你用你這個辦法來反證,簡直是不拘一格,出其不意。” 彩 青頓時笑容淡了,這么多同行在這里,說出這樣直白夸獎的話,那是給南音拉仇恨,她立刻說,“你今天也太不夠意思,都是中國人,怎么幫著那法國人欺負我們兩 個女孩?”她長相艷麗,在外一向人都讓她三分,擺出這樣驕縱的樣子,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有些誠惶誠恐,覺得這是一種親近的表現(xiàn)。 常寬連忙擺手說,“這是哪里的話?” “怎 么不是?”彩青“怒”視著他,“那你倒是說說,今天這人故意為難,是一早安排好的還是臨時起意?他連號碼牌都準備好了,又隨手一搬,就搬出來那么多高仿 瓷,一定是一早安排好的!——可你見了我們,竟然都不知道暗示一下,就算大家不認識??傻搅藝?,咱們就得講個同胞之誼。對不對?” 常寬連忙大呼冤枉,“我就是個翻譯……今天的事我完全沒有參與!”他恨不能拍著心口賭咒發(fā)誓,“誰知道那號碼牌是怎么回事?我其實當時心里和你們一樣吃驚。” 彩青看他神色真摯,不似說假話,有些暗暗失望,竟然沒有套出消息。 正好謝閣老帶人走了過來。怕這常寬再沒頭沒腦的胡亂夸獎人,替她們拉仇恨,連忙先一步說道,“謝老師,早前我們和國內(nèi)通電話,把今天的事情和我父親說了,他說我們到底年輕,后面洽購的事情我們就不參與了,因為國內(nèi)家里還有點事,父親催我們早點回去。” 謝 金銘大感意外,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她一會,極快地明白過來,他們這事既然已經(jīng)拔了頭籌,面子上也好看,所以不想趟他們的渾水,心里說不清該不該生氣,又看彩青 年紀輕輕,巧笑嫣兮,一身紅裙明艷照人,今天的事情,也算幫了他們的忙,后面不參與其實對大家都好,就說道,“那我就不虛留你們,這次的事情?;仡^我一定 上門去拜訪你父親。” 常寬逮著空連忙又問南音,“對了,你鑒賞這么厲害有師傅嗎?你師傅是誰?” 南音一直在盡量降低存在感,沒想到還是躲不過,還沒說話,謝金銘反而搶著答道,“他師傅你都不知道!鼎鼎大名的君海川?!庇忠恢覆是?,“這位就是君海川的千金?!?/br> 常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南音說,“原來是這樣,真是名師出高徒?!庇挚聪虿是啵笆值?,“原來是書香世家,名門之后,望族之前,失敬失敬。”這是夸獎的話,偏偏他的語氣帶著誠惶誠恐的夸張,措辭動作又不倫不類,名門之后已經(jīng)牽強,什么叫“望族之前”? 君家不是望族,君海川平地崛起一代收藏大家,以后也許可成望族,但現(xiàn)在確實不是……細一想,‘望族之前’,說的竟然也沒錯,還挺幽默。彩青就笑了起來。 南音看他一句話就把彩青逗笑,想著這“常寬心”的外號果然不是虛的。又看向遠處的方星,想著三哥如果這么會說話,他大概早把彩青娶回家了。 君顯不知去了哪里,她左右看看,也沒見人,明知道這種場合就是這樣,但心里還是覺得有些無聊。只想今天聚會早點結(jié)束,他們就一了百了,又看主人家遲遲未出現(xiàn),心中不免著急。 又記掛君顯,低頭想了一會,想到他去了哪里,他們臨時退出,大概君顯去找陳琦了,這事總還得和使館那邊通知一下。 這時大門又被推開,大家紛紛望去,一堆人魚貫走了進來,南音連忙打起精神,大概是主人來了。 果然,那位被她戲稱的德先生被人簇擁著走了進來,姍姍來遲,卻是一臉喜色。 看到南音她們站在這里,竟然直接走到他們這里,說了一通之后,常寬臉露喜色,隨即連連點頭對大家說:“老先生說,‘中國人講君子一諾千金,今天出的難題,沒想到真的被答了出來,既然是這樣,戰(zhàn)利品總得交給大家,但是東西放得遠,他親自去取,所以現(xiàn)在才趕回來?!?/br> 話音一落,后面有穿黑色晚禮服的侍者走上前,手里捧著錦盒,看那盒子都像是有年代的東西。 眾人頓時大吃一驚,這下大出意外,原來這位德先生,竟然是要把那個瓶子的真品,交給這兩個姑娘。 大家吃驚的還不止是這件事,而是原來真的有真品在!有人不禁問道,“明明唯一的真品已經(jīng)上過大拍,這人又從哪兒弄來一個?還是……這就是那個?” “不可能吧……那東西當時是拍給咱們亞洲的藏家了?!?/br> “會不會轉(zhuǎn)手了?” 大家的疑問,常寬連忙就翻譯過去,得到回答,他又說道,“大家不要誤會,這個瓶子不是上過大拍的那一個!” 看大家神色越發(fā)不可思議,他說道:“這有什么呀,這世上存咱們中國古玩的外國人那么多,其實不說老外,就說咱們自己人,不也是喜歡捂著寶貝,買了什么都不給人說,好像生怕人家知道。其實老外也有這樣的?!?/br> 大家紛紛點頭,覺得這解釋極合理。 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就變成了這件東西的真假。 那侍應(yīng)不緊不慢地將盒子打開,捧到彩青和南音面前,彩青連忙搖頭說,“這怎么成。大家就是……就是玩一下,這么貴重的東西我們?nèi)f萬不敢收?!?/br> “這是戰(zhàn)利品!”常寬對著南音說。 南音一看焦點竟然轉(zhuǎn)移到自己這里,頓覺尷尬,自己早前就明確表示過不會要,這會更不會要了,說道:“大家開個玩笑而已,我們都沒有當真?!毕氲竭@人是翻譯,又看向德先生, 雖然知道人家聽不懂,但她表情盡量誠懇,重申道,“所謂無功不受祿,您說讓我在那八個瓶子里面看,既然沒有真的這事兒就完了。這么重的禮,就算是戰(zhàn)利品,我們也收不起?!?/br> 常寬表情失望,有些不情不愿地翻譯過去,德先生聽完,卻搖頭,表情堅決地又說了好大一串。 常翻譯說,“得,這老外比你們還堅決,說如果輸了戰(zhàn)利品都不交,那不是勇士的行為。他還說,你可以當東西不是給你們的,而是給你們博物館的?!?/br> “還是不行!”南音堅決地搖頭,如果真的拿回去一定會被師傅罵的。 彩青說:“什么勇士呀,我們都女的,你再和他說說,這東西我們真不要,讓他別再為難我們女孩,今天白天還沒為難夠呀。” “這話……”常寬面露難色,“這話讓我怎么翻譯……”他望著彩青,一副求饒,請她口下留情的樣子。 大家一時僵持在那里! 呂閣老看向南音,南音的品性他倒是了解幾分,這女孩常年靠著大金山陶慶為家,陶慶為的兒子又對她死心塌地,雖然君海川家開個博物館,但是比起財力來,自然陶慶為更勝一籌,可這女孩從來也沒在陶慶為那里想著沾光,想到這里,倒是有些佩服南音的人品。 他 走過來說,“當年這個瓶子……拍賣的時候。也弄得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看向南音,“因為是擺在日本人茶室的,當時就有人說,日本人的茶道從我們這里傳 過去,但比我們發(fā)揮發(fā)展得更好,如同古玩這東西,雖然是我們的,可是外國人比我們保存的更好,研究的更好?!彼谥車戳艘蝗Γ皬膼蹏牧錾蟻砜?,這 件東西,如果我們帶回去——倒是可以給那些吹捧日本人,比我們更有品位,更懂得欣賞的家伙一個下馬威,以為什么絕世孤品,最好連那七八個以假亂真的一塊帶 回去,讓他們看一看,這東西其實才是個窖藏!” 這句話一出,極具幽默效果,大家全都笑了起來,南音也笑。覺得自己如果不擋別人財路,這些人對自己還是蠻好的,她順勢說道:“呂老師,您也知道我?guī)煾档臑槿恕@東西就算再重要,我們也不能要。不然回去該挨罰了?!?/br> 大家一看勸不動,人家執(zhí)意不要。也不好再勸,就算覺得這個東西帶回去可以讓他們揚眉吐氣一把,可是,畢竟今天立功的是南音。 那德先生也不知怎么想的,看南音毫無商量余地,也不再堅持,而是讓人拿東西站去一旁,轉(zhuǎn)而說道,“今天的事情實在令我大開眼界,我一直都喜歡中國的古文化,家里的藏品也很多,如果你們愿意,改天可以到我家里去看看?!?/br> 這次那翻譯一翻譯完,立刻對彩青說起私房話,“他說的家是他在法國的家,你們有申根簽證嗎?” 南音老實地搖頭,彩青有,可也不想去男人家,她也搖頭說沒有。 德先生聽了常寬的轉(zhuǎn)述,也不覺遺憾說道,“其實是想請教請教你們,到底是用什么辦法破解的鑒定,現(xiàn)在的制假者——都是根據(jù)鑒定師的鑒定方法去研究作假,看這個小姑娘的手法,倒像是,根據(jù)造假者的造假技術(shù),去研究破解他們的方法?!?/br> 彩青頓時神色微變,南音的心,撲騰騰地跳起來,她的身世一直是一個禁忌。這以一個作假者的角度來搞鑒定,其實是很多專家也會用的書法,不過比較淺顯。別人背后,支撐的是更龐大繁雜的中國古文化。而自己背后,是一個更專業(yè),更深不可測的專業(yè)造假體系。 真真做賊心虛,一時間,連彩青都想不到說什么才好。 ☆、第46章 一個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說世故圓滑的話,模棱兩可,也是需要鍛煉的。彩青一向大小姐,沒多少機會需要她說假話。而讓南音睜眼睛說假話,不得罪人又不誆進去自己,算了,壓根半點指望不上。 丁占元走了過來,半擋住南音說道:“不知您收藏的瓷器大多是什么種類,我們博物館的鑒定辦法很多,這個倒是可以和您探討一下,交流交流?!?/br> 一句話成功轉(zhuǎn)移了大家的視線,也不算說謊,他說博物館的鑒定方法很多,最多只是讓大家誤會南音的鑒定方法也是他們博物館的一種,這不算假話。 常寬早上見過丁占元,他是代表君家的主力鑒賞家,早上沒說話,此時連忙給德先生介紹了一番,德先生聽完,點頭道,“你們博物館我也知道,很多有價值的好東西。” 南 音聽到這話,有什么東西在心里一閃而過,卻沒有抓住。丁占元更是,他心中警惕更勝南音,白天君顯說的話還在他心中縈繞不去,大家一起出門,他年紀最大,照 顧其他師兄妹義不容辭,生怕出一點差錯,謹慎地答道,“私人博物館里,我們并不是做得最好的?!痹掍h一轉(zhuǎn),“倒是您的藏品,已經(jīng)看到的這些,已經(jīng)令我們大 開眼界?!?/br> 回答的很小心,生怕言多必失。那天價的戰(zhàn)利品,丁占元也不主張拿,總覺從君顯說后,這事就透著古怪,他們是來送錢的, 怎么最后無緣無故變成對方送東西,這場交易,最后的利潤有多少他不知道,但總不會很多個六千萬吧!所以這人會毫不猶豫把一個價值六千萬的東西送出來?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何況在古玩圈里多年,丁占元是半點不信。在人群里看看,找到謝金銘,他笑著說道:“謝閣老是主角,怎么今天硬是逼的我們越俎代庖,莫不是主人搞錯了對象?” 大 家笑起來,謝金銘走過來,丁占元把地方讓給他,順勢帶著自家?guī)熋猛说搅艘慌?。離眾人遠了,他松了口氣,交代道:“今天一定加倍小心。那東西,咱們無論如何 不能要。”君顯垂下手,握住南音的,看那邊端著錦盒的侍者,有意無意一直看向他們這里,他說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出手玩得起這種游戲的人,一定不是普 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