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站在車邊，看他躲瘟疫的步調(diào)快步而去，半喊道：“我這有張照片，你上去了。”

    康秉功腳步一停，那聲挺大，周圍已經(jīng)有人張望，他們小區(qū)人多，特別是早晨這段，多少去買菜送孩子，超市搶完打折雞蛋回來的八卦目光，這年頭一說照片，大家就容易聯(lián)系“艷照門”“教授門”什么的。

    他轉(zhuǎn)身來，氣惱地說，“什么照片？”

    方星站在車旁，沒有故弄玄虛，拿出一張照片來，大家一看，原來是個破瓶子，頓時興趣大減，連八卦的興趣都沒有。

    八卦也要八自己能理解的，明知道康秉功是文物專家，不懂他行里的事情，也沒人有興趣了解，倒是康秉功的眼睛一下瞪圓了。

    方星拉大車門，擺出請的架勢。

    康秉功上了車，手還緊緊捏著那照片，“這個……這個是……不對”他邊看邊搖頭，不斷肯定自我否定，旁邊又遞過來一沓：“這里還有?！?/br>
    他一看，手都抖了，“這……這……”

    “沒錯，這是你五年前鑒定的一件古玩?！?/br>
    那是當(dāng)年很轟動的詐騙大案，方星說，“這案子，當(dāng)年賣的人說是真品官窯，但是你們鑒定后，給的鑒定意見說是臆造品，所以當(dāng)初那人因為古玩詐騙被判了刑?！?/br>
    康秉功連連搖頭，“這怎么可能，這照片？”

    照片背景顯然是一家博物館，從背景和擺設(shè)來看，還不像是國內(nèi)的。

    方 星說，“這是英國的一家私人基金會，這是兩年前展出的一張照片，這東西和你們鑒定的那個是一對，現(xiàn)在在英國一位藏家手里的，對方是位爵士，據(jù)說祖上是英法 聯(lián)軍出身……”他看著康秉功，“正經(jīng)官窯的東西，也不是出土文物，屬于國家支持的文物買賣范疇。你知道現(xiàn)在做冤枉牢的那人在什么地方嗎？”

    康秉功的心率都要失頻，額頭真切地冒出汗來，這大夏天的，他感到三伏天的冷到骨頭縫里，“當(dāng)初……當(dāng)初我們真的認(rèn)定是臆造品。”

    “當(dāng)初也沒人質(zhì)疑過這是臆造品！”方星替他說完，“這行就是這樣，從鑒定的角度講，無非就是從器物的特征和已經(jīng)知道的標(biāo)準(zhǔn)來判斷?！彼聪蚩当Γ暗@些標(biāo)準(zhǔn)和特征，不全面，也不夠完備，更不客觀，其實咱們都知道?！?/br>
    康秉功小口急速地喘著氣，覺得呼吸困難。

    方星打下一點車窗，怕他年紀(jì)大忽然昏過去，透過車窗看向前面，其實昨晚收到這照片的時候，他也驚訝異常！完全沒料到君顯竟然留了這手，而且這么久，他和誰都沒提過！

    康秉功卻想的是，果然，這世上不能做錯事，人家君家到底有那么大的博物館，又怎么可能手上沒底牌，人家不說話，只是沒惹到人家頭上而已，他說道：“這是個誤會，我們當(dāng)初真的以為是臆造……”

    他說不下去了，就是因為這樣才可恥，那說明他眼界有限，作為國家鑒定委員會的頂級專家，這是不能忍受的，他閉了閉眼，“怪不得老張來找我……當(dāng)年我們一起鑒定的?！?/br>
    方星說，“那人當(dāng)時被判了十年，但他家里后來交了很多罰款，他哥哥在國外發(fā)了財，所以那人早減刑出來了。”他看向康秉功，“這事我們兩年前就知道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如果不是這次我小師妹被冤枉，這事我們無論如何不會來麻煩到您?！?/br>
    話說的好聽。

    但言下之意是：兩年前這件事和我們無關(guān)，但我們畢竟知道了，當(dāng)時沒爆出來，踩著您這種正經(jīng)專家上位，替自己揚(yáng)名立萬，也是一種厚道。所以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時候您應(yīng)該投桃報李，行我們個方便?！?/br>
    康秉功惆悵地嘆了口氣，那紅山玉是真的，這是要他給假的鑒定意見。他何嘗不知，一見這君家的人，他就心里有數(shù)了。

    但是有數(shù)還是躲不掉，有什么用。說道：“在這行這么久……我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那位，卻沒想，還是晚節(jié)不保?！?/br>
    方星沒說話，這種自以為專業(yè)，其實根本不專業(yè)的專家才更可怕，因為簡直就是害了人還理直氣壯，就像那坐了冤枉牢的人，人家哥哥在國外，如果那人是在國內(nèi)，或是古玩圈的人，這人恐怕早就倒霉了。

    他說，“我?guī)熋媚蟾乓仓?，她前段時間才在英國幫我們奪回一件東西，這次，也是為了幫人，她是什么人品，你在圈里應(yīng)該也有耳聞……大家都不容易?！?/br>
    康秉功說，“這事要立案，先得我們?nèi)タ礀|西的真假，這才能給案情定性?！彼址錾宪囬T說，“分局讓我們今天早晨過去?！?/br>
    這就是答應(yīng)了！

    方星壓抑著高興，又想起君顯最后囑咐的話，說道：“對了，至于在國外博物館的那件，你不用擔(dān)心，當(dāng)初就是借了私人藏家的藏品辦的展覽，現(xiàn)在東西早已經(jīng)不對外展出，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

    康秉功點頭，就是這樣才郁悶，在老外手里，如果要買回來，自己一定沒那么多錢，現(xiàn)在一個清三代的官窯都得幾千萬。而且就算自己傾家蕩產(chǎn)買回來，也得捂著，什么時候拿出來都是自己害人的死證。

    所以……干脆連問也不問，在誰手上，都不重要！

    問了，一輩子就放不下了！

    ******

    方星靠在車旁，點了支煙，

    后面開過來一輛車，剛停穩(wěn)，車門打開，彩青走了下來，“什么時候放人出來？”

    方星說，“專家已經(jīng)給了鑒定意見，說的倒簡單，紅山玉存世才兩百件，這幾樣要是真的，古玩圈都震三震，一定是假的！”他看向彩青，“你說咱們這專家，這種鑒定手法也真是一絕是不是？！”

    ☆、第77章

    君家的客廳里。

    莊妍珊上下打量著南音，“他們難為你了嗎？有沒有嚴(yán)刑逼供什么的？”摸著南音剛剛洗過半干的頭發(fā)，“給你們吃飯嗎？”

    南音笑著摟上她，“不給我吃，還拿出鞭子來嚇我，簡直太壞了?！?/br>
    “胡說！”莊妍珊抬手想在她背上拍一下，還是輕輕的落下，心有余悸地說，“可嚇?biāo)牢伊?，還好阿顯有辦法?！?/br>
    這是怕她怪君顯，可惜南音壓根沒往那邊想，說道：“其實根本沒什么，玩古玩的，誰沒有為這個擔(dān)心過，我從來都一身輕，他們要說我倒賣，或者私自收藏都站不住腳?！?/br>
    莊妍珊說：“還是倒霉了，真是飛來橫禍。那么多人買賣這個，怎么就這么巧，你們的事情被公安查了?！?/br>
    “還不是那四十萬的事！”方星說，“那個張老師正好是我以前的一個買家，別看他在博物館工作，自己一樣不也非法收藏。他告訴我警方是因為有人報警，說看到有人在搞非法交易，交易的什么東西都不知道。警方也是看了監(jiān)控才定案的。”

    “財不可外露。”莊妍珊搖頭，“真是倒霉，連累了我們南音。”

    南音靠在她身上使勁撒嬌，剛剛已經(jīng)知道了整件事情，說道：“不過這樣讓別人為了我說假話，實在也挺不安心的。”

    “這 叫事急從權(quán)。”方星周圍看看，忽然湊近南音，低聲說，“你知道這事多嚴(yán)重嗎？你代表的咱們博物館，要是鬧不好，博物館的東西要被全部沒收，你也一樣洗不 清！”他一眨眼睛，“君顯可真厲害！手上一堆資料，你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樣不費一兵一卒，三哥我真是佩服。你要不要飛到英國去報答報答他！”

    南音正靠在莊妍珊身上，毫不猶豫抬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去吧！”莊妍珊卻說，“我這次真是嚇壞了，方星說的也對，你要不去英國住一陣?！彼睦锊话玻戳艘谎蹣巧系奈恢?，低聲說，“來咱們家才三天，就鬧出這樣的事情，你師父還沒時間告訴我，不知道怎么帶回來這個女孩子，要不南音你也躲到英國去?！?/br>
    南音笑了，“至于用躲這個詞嗎？”她壓低聲音佯裝正經(jīng)地說，“再說我走了，誰來保護(hù)你們?！?/br>
    莊妍珊嘆氣，原本她對姜暖也沒什么意見，家里從來就很多徒弟來住，但是整出這么大的亂子，自然是惹人反感。剛剛一回來，南音去洗澡，姜暖也去了洗澡，一直就沒再下來。

    正想著，樓梯上有動靜，姜暖走了下來。

    她前面走著君海川和彩青。

    彩青走到客廳，就招呼傭人端茶來，順便坐在方星旁邊，把南音旁邊的位置留給君海川。南音一早站了起來，“師父?！?/br>
    君海川看著她點頭，“我剛剛又打了幾個電話，確定你這事情是過去了。警方那里沒有切實證據(jù)，他們有問你知道買賣的是什么嗎？”

    南音眨了眨眼，一想，“好像……竟然沒問?！?/br>
    君海川點頭，“他們也是半哄半詐，都不是專家，他們又知道什么真假，現(xiàn)在滿世界的古玩，去一趟古玩市場，他們都眼花了?！?/br>
    心情好，還會說笑了。莊妍珊卻沒笑，看向姜暖，說道：“姜小姐，四十萬是很多的錢，在國內(nèi)，一般不會有人拿著這么多巨款去送人。”

    姜暖神色緊張而黯然，抱歉道：“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彼囊暰€挪到南音那里，情真意切地說，“我真的都是實話實說的，我說了！我說那些錢是我主動給那人送去的，你不知道，可是他們不相信我！”她說著眼淚落了下來，顯然受了大委屈。

    “我問……我問為什么不相信？”她強(qiáng)忍著委屈，“那個警官……警官就板著臉說，‘因為按照常理推斷，不會有人這樣做。’！他們怎么那么不講理?！?/br>
    她繼續(xù)哭訴：“我說……說拿銀行賬戶給他們看，我有錢。他們就說：‘你的情況我們都已經(jīng)掌握了，完全不用！’”

    大家無語，事實上，是不會有人這樣做。有身份做這種事情的人，首先不會一大包現(xiàn)金給人家送去，其次，這樣很不安全。

    也因為這樣，才被警方懷疑是南音利用了她。

    君海川說，“送那么一包錢去，對方的身份普通，那樣也是給他們?nèi)锹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