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_分節(jié)閱讀_49
大姑反問:“這不也是你親侄子???從山溝里出來看病怪不容易的?!?/br> 二姑哼了一句:“也是,孫子是孫子,外孫子就不是孫子。也對啊,外孫子本來就不是孫子?!?/br> 言外之意,我們自己家養(yǎng)孩子不用錢啊。 眼瞧著就要吵起來了。 除了小姑未嫁,其余三家都有了孩子。女人這只要一當(dāng)媽,也不能說是變得自私小氣了,而是為了自己親生骨rou與自身小家庭的利益,顧慮考量就多,誰家孩子吃穿上學(xué)念書看病不需要錢呢,中午在學(xué)校吃飯每月三塊錢沒了,換一套新校服五塊錢又沒了,花錢如水,誰應(yīng)該替誰養(yǎng)孩子? 孟建民表情難堪:“都別說了,我這當(dāng)大哥的,沒孝敬咱媽,沒照顧好幾個meimei……我回來一趟真不是管meimei們要錢的。” “我也想好了,實在不行,就只能讓孟小北回去,錢就省出來一些。” 少棠突然插嘴:“建民!” 孟建民一擺手:“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你聽我說。” 少棠打斷對方,臉色非常不對付,粗聲道:“我也知道你要說什么,你先聽我說!” 孟小北如果不用借讀,每年能給家里省出不少生活費,雜七雜八各種費用。當(dāng)時小學(xué)的學(xué)費書本費并不算高,普通人家都負(fù)擔(dān)得起,然而養(yǎng)一個孩子是在山溝里養(yǎng),還是在帝都大城市里養(yǎng),生活條件差異可就大了。在溝里上學(xué),孟小北可以每天午飯就帶一個饃饃,穿大人淘汰的打補丁的舊褲子,沒人笑話,大家都那樣;然而在北京,你要交錢在學(xué)校入伙吧,你要給孩子買新衣服,要趕上一個城市的生活水平。 學(xué)校課內(nèi)課外業(yè)余生活豐富,勞技課要交材料費,音樂課要交樂器費,每年春游、新年聯(lián)歡會和學(xué)校運動會還要集體湊班費,羊毛全部出在小羊羔們的家長身上!山溝里的學(xué)校就沒這么多幺蛾子。 平時下了課男同學(xué)們一起踢球,渴了買個冷飲,兜里沒零用錢在哥們兒之間沒面子。過生日互相送個卡片,同學(xué)之間請客來家里玩兒……各種花錢的名目,小學(xué)生也有“社交”費用。 說到底就一個錢字。 這是孟小北的親爹和干爹。 賀少棠在部隊里吼人吼習(xí)慣了,關(guān)鍵時刻特有氣勢和威嚴(yán),眼神鎮(zhèn)住一屋的人。屋內(nèi)鴉雀無聲。 少棠說話干脆利落,軍裝下面胸膛劇烈起伏。 “我就講三點哈?!?/br> “第一,孟小京這腿咱們肯定要治,不能因為咱們家里舍不得花錢就不治了,耽誤了他?!?/br> “第二,‘神刀張’我想盡辦法請到這人,我保證辦到!……錢再說,哪怕先寫張欠條跟人家賒賬?!?/br> “第三,孟小北不能再回西溝,孩子已經(jīng)都出來了,你們現(xiàn)在讓他再回去,不管是因為他弟的病還是因為他自己,讓孩子以后怎么想?對他心理上多傷啊,將來抬不起頭來!” 孟奶奶也急了:“哥倆心連心呢,咋能為了幫一個就不管另一個了,把另一個再送回去哪成?俺就不依?!?/br> 孟建民心里正郁悶:“他倆連什么心?您沒聽見,他弟在那屋床上腿疼的要命,孟小北剛才在那屋還唱歌呢!” 少棠語塞,氣得瞪孟建民,眼白都瞪出來,把煙蒂嚼了。 大人搞不定,為難一個孩子嗎?少棠突然脫口而出:“不用商量了,小北的學(xué)費書本費借讀費和生活費我全掏?!?/br> 全家人默然,看著這人。 少棠面無表情,迎上眾人目光,心里也難受:“您一家子先想辦法湊看病錢……小北的生活以后我管?!?/br> …… 這事怪就怪在,最后也不知怎么吵出來的結(jié)果,話趕話的,就變成了少棠自己每年掏一百五十塊錢——孟小北念書生活的全部費用。 說出來的話,也不能隨便收回。 他也沒想收回。 他每年攢下的工資津貼,都沒錢泡妞談女朋友,就忒么養(yǎng)著小狗日的孟小北了!對北北是怎么好都覺著不夠,總是心疼這小子。養(yǎng)干兒子這事簡直就像個“套”,從一開始莫名掉進來了,當(dāng)少棠發(fā)覺自己在這個感情圈套里中箭之時,他已經(jīng)陷進去太深,泥腿拔不出來,只能心甘情愿付出更多。 貧賤人家百事哀。 二姑小聲嘀咕了一句:“也是,少棠你們家有錢,手腳也大方,不稀罕這一百一百的。” 賀少棠這人的脾氣,是壓著火,他當(dāng)場差點兒就拍桌子說,孟小北這孩子以后全歸我,你們別跟我搶,我從來沒有嫌棄他累贅。 然而他冷靜下去仔細(xì)回味,自個兒也沒資格說厲害的話。你是誰,你是不差錢,可你不是孟小北親爹你有什么資格挑剔這家人對孟小北不夠?qū)檺刍蛘卟粔蚬剑烤烤乖鯓硬潘愎剑?/br> 孟建民畢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做父親的親情抉擇、兩個孩子之間艱難的搞平衡、上有老下有小的重?fù)?dān)以及強烈心理挫敗感,是少棠一個二十多歲年輕人體會不到的。決定命運的關(guān)鍵時刻一個外人恐怕永遠(yuǎn)抵不過小北的至親,而付出也不是為了怎樣的回報,感情到了這份上,收都收不回來…… ****** 這場家庭內(nèi)部的糾結(jié),大人們關(guān)著屋門吵,以為孩子聽不見聽不懂。 孟小北在那屋,幾句話一湊,就全明白了。 這些年,他在自家人面前從不發(fā)表意見,長輩面前好像就一渾不吝猴孩子,正經(jīng)事兒屁都不懂、也不上心,你們隨意決定我的命運,我去哪都無所謂! 其實,自從當(dāng)年離家出走一鳴驚人,他什么時候不上心? 孟小北一邊聽大人說話一邊埋頭畫畫,筆尖不由自主地,畫的是他的少棠。 他其實什么都懂。 每年花著他爸爸奶奶干爹的借讀費生活費,是他從小欠這些人的感情債,金錢債,欠太多,還不起,所以也不敢提。 現(xiàn)在他弟也很需要錢,怎么辦呢? 孟小北是能說我就霸著這位置就不管孟小京死活,還是說我發(fā)揚高風(fēng)亮節(jié)兄弟友愛情cao我滾回西溝去把孟小京換回來吧! 所以他從來都不說,心里明白,有時也自卑和怨天尤人,又極度渴望身邊人的疼寵。那時少年人的感情,敏感又脆弱,他就像一條渴望陽光雨露的藤蔓,拼命攀附到他最信賴的那個人身上。 他一筆一劃在紙上畫某個妙人兒,仔細(xì)描繪制服衣領(lǐng)脖頸處的陰影。畫到動心興奮處,嘴角翹起來,樂呵呵的,甩掉一腦門子煩心事。 孟小京這時候靠在床上,玩兒孟小北的筆袋,擺弄香水味的橘子蘋果橡皮。 孟小北咬著鼻頭:“你喜歡???那個筆袋給你吧?!?/br> 孟小京抿嘴樂了:“嗯……謝謝哥?!?/br> 孟小京又瞟孟小北掛在大衣柜門上的那身純白色鑲金綬帶仿軍裝制服,他都沒見過,心里也羨慕失落。 孟小北略帶得意地顯擺:“這我們學(xué)校鼓樂隊的制服?!?/br> 孟小京:“我能穿嗎?” 孟小北:“你穿著玩兒唄?!?/br> 孟小京又皺眉:“我個兒比你高,你的衣服我穿不下,褲腿太短了?!?/br> 孟小北皺著鼻子:“我靠!我借你衣服穿你還埋汰我個兒矮!?。 ?/br> 孟小京于是歡天喜地把外衣外褲扒掉,哥倆在床上鼓搗衣服。孟小京穿上鼓樂隊的白色制服,對著大衣柜鏡子走來走去,有模有樣,秀氣挺拔。還別說,很像祁亮那小子在學(xué)校的sao包風(fēng)格。 孟小北瞇眼瞄了一會兒:“你快脫下來吧!快把制服還給我!!” 孟小北那小心眼兒,頓時發(fā)覺小京京還是比自己長得好看,穿上白制服更漂亮了,可不能讓干爹瞅見穿鼓樂隊軍裝制服的帥哥孟小京,不然自己這歪瓜小棗的又該沒爹疼啦! 哥倆一人穿著上裝,一人穿著褲子,床上嘻嘻哈哈鬧了一會兒。孟小北壓著孟小京揉搓,發(fā)泄,互相瞎鬧,心里都有惆悵,又抵不過骨rou情深、情感上的本能。 曾經(jīng)也是打打鬧鬧兩小無猜的親哥倆,因為特殊年代各種外力原因,就好像變成兩家人,各認(rèn)著一個爸爸。孟小京不能質(zhì)問親哥哥,憑什么你能來北京我留在岐山,我哪一點不如你?孟小北也不能欺負(fù)他弟弟——你既然已經(jīng)留山溝里,你就永遠(yuǎn)都別回來了,省得一個大麻煩。 第二十八章生辰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