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被窩，葉榮秋立刻鉆進黑狗懷里。黑狗抱著他，每隔幾秒鐘就親吻一下他的額頭、臉頰、嘴唇，仿佛葉榮秋是一塊糖果，他怎么親吻都不夠。葉榮秋從他眼里看出了nongnong的眷戀和寵愛，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漲滿了，酸酸的，疼疼的。

    過了一會兒，黑狗在葉榮秋耳邊啞聲說道：“衣服脫了吧，我想抱抱你?！?/br>
    葉榮秋立刻緊繃起來，局促地揪著自己的衣擺。

    黑狗看出他的緊張，湊過去銜住他的耳垂，故意逗他，用沙啞曖昧的聲音說道：“小狗日的，狗想日你噻?！?/br>
    葉榮秋只覺得從被他啃咬耳垂開始，酥麻的感覺蔓延了全身，但是酥麻的是皮rou，全身的骨頭都僵硬了。他慌里慌張地想找話來推脫，但是黑狗親了下他的眉心，說：“算啦，逗你的。你不想脫就別脫，我就這樣抱你?！闭f著張開兩臂將葉榮秋摟進懷里。他很想對葉榮秋好，再好一點，把他像一朵蓮花一樣捧著，不讓他受一點污染，他甚至有點后悔自己不早一點對葉榮秋好——因為，不會再有很多時間了。

    從那晚的第一個忘情的吻開始，黑狗對于葉榮秋的態(tài)度越來越溫柔了，事事順從，再不會像從前那樣故意欺負(fù)他要他難堪。然而他這樣的態(tài)度反而讓葉榮秋覺得有些不安。

    “阿黑……”葉榮秋猶猶豫豫地開口：“你是不是……想留下？”

    黑狗低頭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頭發(fā)，然后把他的頭摁進自己胸口，不讓他看自己的表情：“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想那么多?！?/br>
    葉榮秋不住搖頭，小聲喃喃道：“我想回去，我真的很想家?！?/br>
    黑狗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br>
    過了一會兒，黑狗叫道：“阿白?！?/br>
    “嗯？”葉榮秋迷惑地仰起頭看他。

    黑狗低下頭，盯著葉榮秋嫩紅的嘴唇看了一會兒，緩緩湊上去親了一下。葉榮秋喜歡他的吻，下意識地張開嘴迎接他的入侵，但是黑狗只是碰了一下就移開了。然后黑狗摸著葉榮秋的頭發(fā)，目光充滿同情和悲憫，他說：“我會想辦法幫你回家的?！?/br>
    “嗯?！比~榮秋很安心地?fù)Ьo了他的腰：“我相信你。”

    第四十三章

    往后幾天里,顧修戈都讓黑狗和葉榮秋跟著隊伍訓(xùn)練。他對葉榮秋和黑狗熱情的簡直不尋常,因為他剛到武漢，整編制理物資和軍部聯(lián)系等等一大堆事宜忙的他簡直恨不得一分為三,可但凡他抽出點空來，哪怕只有幾分鐘,他也要跑過來看看黑狗和葉榮秋的情況，并親自為他們指點一二。并且他特別熱衷于槍械,劉文和郭武還會教黑狗他們手榴彈、刺刀的用法以及一些戰(zhàn)場上或許會遇到的情況該如何應(yīng)變，而顧修戈只教他們槍械,而且重點并不是放在如何使用槍械上，他似乎非常希望黑狗和葉榮秋能夠了解槍械的原理和構(gòu)造，并沒有指派黑狗和葉榮秋使用專門的槍械,而是每天都拿不同的槍支來給他們試用,并且十分熱衷地介紹他所知道的一切關(guān)于槍支的型號功能原理以及不同之處。

    黑狗問顧修戈：“團座，你不分兩支專門的槍給我們？時間不多了，讓我們抓緊練著。”其他士兵都有專屬的武器和職責(zé)，重機槍手、輕機槍手、炮手，分工明確，沒有他們這樣含糊的。

    顧修戈卻不在意地擺擺手：“不急，你們是新手，先看看哪種槍用得順手再說?！?/br>
    葉榮秋對于訓(xùn)練一直是抵觸的。順從，無異于向惡勢力低頭?？善鋵嵾B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他是在和顧修戈較勁還是在跟他自己的命運較勁了，仿佛他只要憋住了這口氣，他就可以脫離眼前的困境，重回過去的和平生活?？墒呛诠穭袼?，如今能否改變局勢并不在他低頭或者不低頭，倒不如乖乖學(xué)著，逃得了或者逃不了，凡事做兩手準(zhǔn)備，都是為了自己。葉榮秋是聽黑狗的話的，黑狗叫他學(xué)，他就不情不愿地跟著學(xué)?？墒窃S多時候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突然之間就會崩潰，這種時候黑狗也就對他放任自流，讓他自行平息。

    這天顧修戈正給他們講二十響比其他手槍的性能到底好在哪里，葉榮秋又突然發(fā)作，轉(zhuǎn)身奔回房間里重重把門摔上，撲到床上用被子悶住頭。

    顧修戈不緊不慢地把退出來的槍膛裝回去，對黑狗促狹地笑道：“你這個小朋友脾氣可真是不咋地啊。哄哄去？給他喂點糖？還是喂他喝點奶？”

    黑狗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搖了搖頭：“讓他自己冷靜一會兒吧?！庇终f，“他從小沒受過什么大的挫折?！?/br>
    葉榮秋并非沒有經(jīng)歷過大事，光是挨日本人的炸彈他都挨了兩回，被黃三爺折磨的那些都不用說了，可是這些都沒能改變他的性子，因為那些風(fēng)雨并不是他獨自經(jīng)歷的，永遠(yuǎn)有人為他擋風(fēng)遮雨。黃三爺?shù)臅r候，他的父親和兄弟牢牢地把他藏在屋子里不讓他去面對困難，而之后黑狗待他更甚，替他將一切的麻煩解決，將他放在掌心里寵著，甚至是用好脾氣去縱容他讓他在逆境之中仍能保有他原來的驕傲。這種保護只讓葉榮秋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下變得更加脆弱了。原本葉榮秋只要考慮在逆境之中如何保全自己，現(xiàn)在他更需要考慮的是怎么不失去黑狗。

    顧修戈把二十響拿在手里把玩了一會兒，湊過去神秘兮兮地問黑狗：“他是你兒子？”

    黑狗瞥了他一眼。

    顧修戈哈哈大笑，站了起來拍拍黑狗的肩，意味深長地說：“這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啊，孩兒他爹，讓孩兒學(xué)著自己打水喝吧！”說完就走了。

    葉榮秋緩過勁垂頭喪氣從房里出來的時候，黑狗就坐在門口，孟元在他身邊。幾天下來，孟元和黑狗已經(jīng)混得很熟了。孟元雖然年紀(jì)小，但是他十五歲在田里種地的時候被抓，現(xiàn)在已經(jīng)當(dāng)了三年兵了，也換過好幾個部隊了。不過他到底還是個孩子，跟著打仗也是懵懵懂懂隨波逐流，他喜歡所有看起來可靠的人，自從黑狗幫他修好了壞掉的馬扎以后他就黏上了黑狗，整天跟在黑狗屁股后面黑狗哥長黑狗哥短的叫。

    這時候孟元正纏著黑狗給他講故事。他沒念過書，也沒聽過說書，小時候一邊種地一邊幫著家里帶弟弟meimei，后來跟著行軍打仗，什么三國水滸統(tǒng)統(tǒng)沒聽過，黑狗說什么他都覺得新鮮。

    黑狗不耐煩地說：“講光啦，沒有故事好講啦！”

    孟元抱著他的胳膊苦苦哀求：“講吧，再講一個?！?/br>
    黑狗擺手：“沒有了就是沒有了?！?/br>
    孟元很為難地想了想，把手伸進口袋里，摸了個底朝天，摸出幾個銅板來塞到黑狗手里：“黑狗哥?！?/br>
    黑狗哥低頭數(shù)數(shù)手里的錢，塞進兜里，語氣無奈：“好吧，那我再去買兩本上的故事講給你聽?！泵显?dāng)了三年兵，親人早就找不到了，他孤身一個人，又是個孩子，領(lǐng)了軍餉也沒處花，攢了三年，已經(jīng)是部隊里的小富豪了。黑狗借著買這買那的理由，前前后后從他手里摳了不少錢了。而孟元也不知道是單純的冒傻氣還是對錢財根本不在意，他反而越來越喜歡黑狗。

    孟元撓著頭很遺憾地說：“現(xiàn)在沒有了嗎？”

    黑狗說：“哦，我又想起來一個?！?/br>
    孟元特別興奮，抱著黑狗的胳膊直晃：“快說快說！”

    葉榮秋盯著他摟著黑狗胳膊的手，覺得很刺眼，真想過去插在他們兩人中間。他輕輕哼了一聲，走到黑狗身邊坐下，摁住了黑狗身邊的另一只手。黑狗沒回頭看他，用手指撓了撓他的手心，繼續(xù)跟孟元吹牛：“那我給你講個溫侯大戰(zhàn)楚霸王的故事吧?！?/br>
    孟元眼睛都發(fā)光了：“好好好！”

    葉榮秋神情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黑狗講常山趙子龍和五原溫侯呂奉先在山谷間作戰(zhàn)，兩人打得天地為之變色，大地震顫，山石滾落，砸死小兵無數(shù)?！斑@時山上又滾下來一塊數(shù)丈寬的大石，朝那溫侯頭上砸去。只見溫侯用他的方天畫戟一挑，那塊巨石就被他挑飛出去，砸死百來小兵。”

    孟元聽得瞠目結(jié)舌，葉榮秋簡直莫名其妙。

    黑狗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那趙云不敵溫侯呂布，連連退敗，到得烏江邊上，感春悲秋，正欲拔刀自刎，此時只聽一陣馬蹄雷動，放眼望去，一支軍隊馳近，領(lǐng)兵的卻是劉阿斗?！?/br>
    孟元好奇地問道：“劉阿斗是誰？”

    黑狗說：“劉阿斗，也是個皇帝。聽說過三國鼎立嗎？就是這三個人。呂布追過來，看見劉阿斗兵強馬壯，唯恐自己不敵，又和趙云聯(lián)手一起攻向劉阿斗，來了個雙龍齊攻。不過呂布與趙云兩下也不合，趁著進攻劉阿斗時兩邊又暗暗角斗，各傷了元氣。原本這呂布和趙云那一個拎出來都能把劉阿斗給治的服服帖帖的，卻因他二人互斗，兩條龍反被劉阿斗吸干了元氣，萎靡不振?！?/br>
    “呵！”孟元已經(jīng)聽呆了。

    葉榮秋卻在一旁哭笑不得。打他從房里出來以后，黑狗還沒看過他一眼，也沒跟他說過話，除了撓了撓他的手心之外將他視若無物。他像一只家養(yǎng)的小貓，主人的寵愛被人分去了，心里難免不平衡，便暗暗刮搔黑狗的手心，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引回來。

    黑狗說：“講完了?！?/br>
    孟元驚訝極了：“可是結(jié)果呢？他們誰贏誰輸了？”

    黑狗說：“上次買的書只講到這，我下次去看看還有沒有下冊?！?/br>
    孟元失落極了：“啊……”

    黑狗突然問他：“你有蚊香的沒？”

    孟元搖搖頭：“沒有。”

    黑狗說：“武漢的天黑悶，晚上老是睡不著，叫蚊蟲給咬死?！?/br>
    孟元想了想，說：“你等等我。”說完就跑了。沒一會兒又回來，往黑狗手里塞了堆毛票：“黑狗哥，你去買點兒吧?！?/br>
    黑狗把錢收下：“謝了?！庇謫柕溃骸拔孟愕眠M城買吧？咱有機會進城嗎？”

    孟元說：“要給團長打報告，一個月有一次機會，而且一次得四個人一起走。因為怕有人半路偷偷跑了。要是跑一個，就四個人連坐。”

    黑狗想了想，說：“那你能進城不？”

    孟元撓了撓頭發(fā)：“能呀，后天就有個機會?？墒俏疫M城干啥？”

    黑狗把他剛給自己的錢又塞回他手里：“你能不能幫我買套衣服？老百姓的衣服？”

    孟元很吃驚：“要老百姓的衣服干啥？咱沒機會穿?！闭f完還有些羨慕地看了看黑狗身上新的軍裝。他三年來也就領(lǐng)過兩套軍裝，他正是長個子的年紀(jì)，身上這套破破爛爛的衣服穿了兩年多了，手腳都短了，脖子被勒的難受。

    黑狗說：“不是我穿，給我侄子買的。我當(dāng)了兵，沒啥東西可給的，給我侄子買套衣服寄回去?！?/br>
    “哦?！泵显c點頭：“好呀。黑狗哥，你對你侄子真好?！?/br>
    黑狗笑著摸摸他的頭：“你給我當(dāng)侄子不？我也對你好?！?/br>
    孟元特別好哄，聽了這話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好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