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美膩的白蓮花_分節(jié)閱讀_55
有了機槍的火力,步槍手迅速協(xié)助,發(fā)起沖鋒的日軍連連倒了下去。正準(zhǔn)備從掩體出來的日軍又縮回了掩體中,撤退的火力小組得以成功地退入了下一個掩體中,并開始火力支援。 馬霖摸到田強身邊:“你沒事吧?” 田強的右肩被打穿了,血冒著泡從窟窿里流出來。他逞強地用左手撿起黑狗丟下的步槍說:“我沒事,繼續(xù)打,把小鬼子干進江里去!” 顧修戈為了不被迫擊炮鎖定,每打二十發(fā)子彈就挪一個窩架上機槍繼續(xù)打。但是日軍被馬克沁的火力打急了眼,迫擊炮瘋狂地追著他打,終于,一發(fā)迫擊炮就落在他的掩體前,轟的炸起一片塵土。馬克沁的火力停止了。 劉文崩潰地叫道:“團座!!” 周圍的幾個人都愣了。顧修戈是他們的主心骨,如果他死了,這仗他們就不知道該怎么打了。 煙塵散去,只見顧修戈和郭武還有重機槍都翻倒在掩體后,重機槍就砸在他們身上。幾秒鐘后,顧修戈爬了起來,摸了摸頭上被彈片擦出來的血印子。索性他并沒有事,只是機槍被爆炸時的氣浪掀翻了。 郭武也爬了起來,兩人迅速架起機槍又要射擊,劉文沖了上來,把步槍塞進顧修戈懷里,沉著地說:“團座去指揮,我來?!?/br> 顧修戈沒說什么,接住步槍就走了。這一次郭武沒有再提出意見。 雙方激烈地交火,葉榮秋又撿了一把死去的士兵的步槍,但是跟上一次一樣,他抱著步槍一發(fā)子彈都沒有打出去。 不怕死的士兵沖上去用手榴彈炸坦克,鋼鐵怪物根本不懼怕手榴彈,然而數(shù)枚手榴彈爆炸以后,突然轟的從地底下燒起一股火,并且這股火沿著壕溝一路燒過去,把幾輛被卡在壕溝前的坦克全部燒了起來!是顧修戈放在簍子里的煤炭和稻草等易燃物燒了起來! 在沒有導(dǎo)彈的情況下,步兵對付坦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火,一旦燒起來,這個鐵甲怪物會變得guntang,燙到里面的駕駛員受不了,要不在里面做了燜rou,要不就只能跳出來當(dāng)槍靶子。 解決了坦克,下面的仗就好打的多了。沖鋒的日軍在火力網(wǎng)中不斷倒下,也有人沖到了拼刺刀的距離,然而中國的戰(zhàn)士們也不怕死的向前沖,死了一個就再撲上去一個,打得異常慘烈。 日軍的炮火支援逐漸減少了——他們的彈藥也不是無窮無盡的,為了沖這一道防御,他們已經(jīng)消耗了比往常還多數(shù)倍的彈藥和人員——為了這些彈藥不足卻還拼死抵抗的雜牌軍。 劉文打到馬克沁的槍管發(fā)熱,射程大大收了影響,子彈飛不到日軍跟前就掉了下去。郭武立刻跳出掩體,拆換槍管。他的手碰上guntang的槍管,幾乎能聽到皮rou燒焦的聲音,但是他依舊沉著冷靜,快速將槍管拆下來,換上新的槍管,又跳回掩體內(nèi)。 黑狗用被葉榮秋修好的輕機槍不斷射擊,他什么都沒有想,唯一的信念就是必須將日本人打回去。葉榮秋就在他身邊,還有很多人,在他的身邊和他的身后。這場仗只能贏,不能輸,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夠活下去。 日軍的炮火攻擊漸漸停止了,所剩無幾的步兵們沖進國軍的陣營里射擊、揮舞刺刀,被一個又一個地?fù)涞沽?。最后剩下的一小撮人狼狽地逃回了江對岸。 苦戰(zhàn)在中午時分終于結(jié)束,顧修戈率領(lǐng)的雜牌軍又一次贏了,頑強地守住了西岸的防線。然而他們也付出的慘痛的代價,到處都是死人和傷員,修筑的防御工事被破壞殆盡,戰(zhàn)場的景象一片蕭條。 日軍的攻擊停止后,士兵們沒有休息。他們在殘肢尸體中尋找還活著的同袍兄弟,回收還可以使用的武器彈藥。 黑狗把那把捷克式輕機槍從槍架上拆了下來,捧到懷里打量了一會兒,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臉色慘白的葉榮秋的臉:“阿白,你救了很多人的命,你做的很好?!?/br> 葉榮秋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但他只哭了一會兒,就抹干眼淚站起來,堅定地說:“我去修武器。”說完向那塌了一半的窩棚沖去。 黑狗看著他的背影,突然之間好像有點明白他到底是為了什么而戰(zhàn)斗,又還是差了那么一點。 葉榮秋離開后,黑狗幫忙一起打掃戰(zhàn)場。但是很快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孟元不見了。仗一開始的時候,孟元還跟他在一起,可是后來戰(zhàn)壕塌了,他們分頭找隱蔽,那之后他就再沒有見過孟元。 像上一次一樣,他們把傷員抬到后方休息,將死去的同胞下葬。黑狗四處找人問有沒有看見那個總跟在他屁股后面纏他講故事的少年,在傷兵中來來回回進出,在死去的同胞中翻找,但是都沒有找到孟元。孟元失蹤了。 黑狗回到人群中,皮胡問他:“人找著沒?” 黑狗搖頭。 正在被救護兵包扎傷口的田強冒著冷汗勉強笑道:“那小子當(dāng)了逃兵了吧。算了,別找了。”他肩膀被射穿,得虧了日軍的高貫穿力低殺傷力的武器,他和那群少了胳膊腿的傷員比起來只能算是輕傷。 馬霖訥訥地在一旁附和:“是啊,當(dāng)了逃兵啦?!?/br> 誰都沒有再說話。他們都知道孟元不會是當(dāng)了逃兵??伤麄兌枷M切∽赢?dāng)了逃兵。 死去的戰(zhàn)士被埋葬后,人們在他們葬下的地方插上樹枝。沒有條件立碑,樹枝就是他們的無字碑。 至今為止,黑狗和葉榮秋已經(jīng)親自經(jīng)歷了兩場勝仗了,但是他們一點也不開心。從前在報紙上能夠能而看到捷報的消息是讓人興奮鼓舞的,但親自經(jīng)歷卻不同。無論勝仗還是敗仗,都是令人悲哀的,因為這是戰(zhàn)爭,會死很多人的戰(zhàn)爭,即使是勝仗,也要付出鮮血淋漓的代價。甚至就連看到日本人的尸體也會讓他們難過,雖然剛才他們還在奮力廝殺。戰(zhàn)爭永遠(yuǎn)是上位者的錯誤,而承受的卻都是些普通人。 打掃完戰(zhàn)場,人們開始清點省下的物資。清點彈藥的結(jié)果讓人心寒。三門戰(zhàn)防炮,還剩下最后一顆炮彈;兩挺重機槍的子彈幾乎告罄,最后可憐巴巴的幾發(fā)或許可以拿來點射打麻雀加餐,只可惜打下的麻雀也不夠一團的人填飽肚子;輕機槍和步槍的子彈亦所剩無幾,攤發(fā)到每一個人手里,每人大約只有十幾發(fā)子彈。十幾發(fā),面對敵人的機槍大炮,或許他們還應(yīng)該省下一顆留給自己。這樣的軍需儲備絕對不夠他們再承受一次日軍的進攻。 顧修戈聽完匯報什么也沒說,叫了一批未受傷的士兵去重修戰(zhàn)壕和團部。這一次修建的團部比之前那個窩棚都不如,木頭搭了個架子,壘了兩捆稻草作為屋頂。修得太好也沒有必要,誰都知道,他們不會再在這里呆很久了,也許是離開,也許是永遠(yuǎn)的離開。修完團部后,顧修戈讓劉文用無線電和上峰聯(lián)絡(luò),繼續(xù)請求彈藥補充和醫(yī)護援助。 晚上戰(zhàn)壕就修好了,士兵們又回到戰(zhàn)壕里休息。江對岸今天沒有再請他們吃一頓炮火全席,今天早上已經(jīng)透支了,江對岸的情形現(xiàn)在比他們這里還要蕭條。但是蕭條是暫時的,日軍新的支援很快就會到,并且會比這一次更多更兇猛。他們的野心太可怕,要三個月亡中華,多少血rou都擋不住他們的腳步。 葉榮秋直到晚上才又回到戰(zhàn)壕里。每一次直面戰(zhàn)爭的殘酷都讓他要發(fā)瘋,所以他必須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以前是黑狗的懷抱,現(xiàn)在是寫滿專業(yè)名詞的洋文書中。 戰(zhàn)士們都很累了,除去一小部分執(zhí)勤的,大多人都在戰(zhàn)壕里七倒八歪地睡著。這一仗死了不少人,就連戰(zhàn)壕都變得寬敞了。 葉榮秋小心翼翼地跳進戰(zhàn)壕里,黑狗已經(jīng)橫躺著睡著了。他在黑狗身邊坐下,默默地看著黑狗。 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揭起黑狗的衣服,想看看黑狗有沒有受傷。 也不知是黑狗睡得很輕被他弄醒了,又或者黑狗壓根沒有睡著,就在他將黑狗的衣服揭起一角的時候,他的手突然被黑狗一把抓住了。 葉榮秋愣了一會兒,試圖把手出來。但是黑狗緊抓著不放。在掙扎的過程中,黑狗稍嫌粗糙的手摩擦著他的手腕,那種感覺讓他有些留戀,竟不想真的將手抽走。 然而過了一會兒,黑狗主動把手放開了。 葉榮秋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還有黑狗殘留的溫度。然后他縮到一邊,準(zhǔn)備去睡覺,沒想到黑狗突然坐了起來,雙手摁住他的肩將他推到戰(zhàn)壕壁上。 葉榮秋壓抑地問他:“你做啥子?” 黑狗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你心疼我???” 葉榮秋撇開臉不吭聲。 黑狗掰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zhuǎn)過來:“你還真打算再也不理我了?” 葉榮秋把他的手從自己的下巴上扯開。 黑狗突然嘆了口氣,有些憂傷地將頭輕輕靠在葉榮秋的肩上,低聲說:“別鬧了……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葉榮秋只覺得心口一陣緊縮,鼻子又開始發(fā)酸。他想跟黑狗重歸于好想了多久了?他時時刻刻都需要那個能給他溫暖的懷抱。 黑狗輕聲說:“孟元不見了……也許他死了……”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該對葉榮秋講那些話。如果不是他故意氣葉榮秋,葉榮秋或許根本不會留在這里,此時已回了重慶的家。即便葉榮秋還是留下了,至少他們不會浪費那么多時間互不理睬。他害怕了,害怕葉榮秋也會消失,也會死,他們的時間并不很多,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該好好地珍惜。 葉榮秋卻一窒,過了一會兒,冰冷而僵硬地說:“那又怎么樣?”孟元死了,因此想起還有個他嗎?黑狗需要的只是一條尾巴嗎?張三李四誰都可以,但不是他葉榮秋。 黑狗疲憊地說:“我們和好吧……” 葉榮秋卻硬邦邦地將他的頭輕輕從自己肩上推開了。他說:“我已經(jīng)不需要你了?!?/br> 黑狗只是沉默。過了許久,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隨你吧,阿白,我沒有生過你氣,從來也沒有?!闭f完以后,他又緩緩躺了回去。 第五十三章 上峰給顧修戈的命令是守江岸防線半個月,然而他只守了半個月的一半就守不下去了。軍部給顧修戈的彈藥和食物根本不夠半個月的份額,原本說好過七天后就會送來補給,然而九天的時間過去了補給依舊沒有送到。而給軍部的電文也始終沒有得到回音。 有些人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或者在他們出來之前就已經(jīng)明白,從一開始他們就被當(dāng)做了拿來犧牲的炮灰,上峰是要他們用性命去拖延時間,并且是不給足彈藥的枉送性命。 擋住日軍第二波攻擊之后又過了兩天,日軍又開始往江的西面打炮了——通過望遠(yuǎn)鏡可以看到,今天下午日軍的補充彈藥已經(jīng)送來,只怕不久以后他們就會發(fā)起第三次強行渡江的總攻了。 顧修戈雖是團長,可他無論是武器還是人手都達(dá)不到團的編制。一個標(biāo)準(zhǔn)團是一千五百人,他出來的時候只帶了五六百人,現(xiàn)在打得只剩下三四百人,都不夠一個營的編制。而江對岸的日軍是一個聯(lián)隊,相當(dāng)于一個正規(guī)團。 日軍的一輪炮擊結(jié)束后,人們緊張地探出腦袋向江對岸張望——所幸日本人并沒有在炮擊后渡江,這一次炮擊只是他們得到彈藥補給后給的一次警示。這一次警示非常有效,幾顆炮彈就讓這邊幾百人中的大部分失去了戰(zhàn)意——日軍還有炮彈,他們已經(jīng)一窮二白了。 顧修戈又到戰(zhàn)壕中視察,他路過黑狗身邊的時候黑狗拉住了他的袖子。 顧修戈不解地低頭看向黑狗,黑狗站了起來,湊到他耳邊輕聲地問道:“團長,接下來咋辦?”他也是那絕大多數(shù)失去戰(zhàn)意者的其中之一,如果再堅守下去,他們就必死無疑,而且那將不是一場戰(zhàn)爭,而是一場——屠殺。黑狗并不怕死,在主動留下當(dāng)兵之時他已有了犧牲的覺悟,但他必須要給自己一個有意義的死法。很顯然,在這里堅守的后果是他們只能站著被日軍當(dāng)成靶子練手,這并不是有意義的死法。不值得。 顧修戈沉默了很久,低聲說了一句:“是我的錯?!边@一句話當(dāng)時黑狗不明白,直到他們回到武漢軍部之后他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