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黑狗比葉榮秋先起來。他起床疊好被子，葉榮秋也醒了。黑狗已忘了昨晚的事，隨口說道：“去吃早飯吧?！?/br>
    可葉榮秋還記著，并且還別扭著，不理睬黑狗便出去洗漱了。黑狗有些莫名，在他身后跟了出去。

    兩人洗漱完，便去領(lǐng)早餐。與昨天一樣，他們團是被安排在最后的，輪到他們的時候，就剩些咸菜饃饃和稀的一碗里只有十幾顆米粒的稀粥了。

    顧修戈和劉文郭武也和兵蛋子們一起吃的早餐，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黑狗和葉榮秋在他們附近坐下，開始啃手里的黑面饃饃。

    就在這時候，步兵一團的團長丁宏磊帶著一名親信走了過來。他在顧修戈面前停下，看了眼顧修戈手里那碗應(yīng)該稱為米湯的稀粥，故作驚訝地說：“哎喲，顧團座，你的團怎么吃這種東西？”他有意晃了晃手里咬開了能看見餡的rou包子。

    顧修戈看了眼他手里的包子，微微一笑：“啥餡兒？小鬼子的rou？”

    丁宏磊正準備把包子往嘴里送，聽了這話臉色一僵，覺得有點惡心，又把手放下了。他皮笑rou不笑地說：“對了，也是，顧團座的團本該在望江邊上守著，師里沒那么多糧食，喂不起違抗師令的家伙們，所以只能淘出那么點稀貨了?！?/br>
    顧修戈但笑不語。

    丁宏磊也冷笑了一聲，就帶著自己的部下走了。

    他走了以后，顧修戈端起面前的碗將米湯一口喝干凈，然后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黑狗和葉榮秋聽見他對劉文和郭武笑著說：“師長這位子老子本來是沒什么興趣的……不過沖著丁團座這份情誼，看來咱得跟他好好玩一玩啊。”

    第五十八章

    吃完早飯,顧修戈把士兵們召集起來訓(xùn)練。顧修戈雖然是看中葉榮秋的學(xué)歷和知識,但是白天的訓(xùn)練他也一樣要參加，只是要求沒有對其他人那么嚴格。因為很多知識的盲點只有親手cao作后才有可能知道。

    黑狗訓(xùn)練的非常認真,他并不僅僅是在訓(xùn)練，而是主動地學(xué)習(xí)一切自己能夠?qū)W習(xí)的到的東西。他知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拖延,有很多士兵根本就沒有受訓(xùn)的機會就不得不扛起武器走上戰(zhàn)場，很快他們就要再一次上戰(zhàn)場了。所以他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體能訓(xùn)練之后就是射擊訓(xùn)練。即使是回到了軍部,他們能夠分配到的彈藥依舊非常緊張，這些緊張的彈藥用來打鬼子已是不夠,又如何有余豁用來訓(xùn)練？顧修戈勒緊褲腰帶，最后分配給每人每天五顆子彈用以訓(xùn)練——這還不是人人都有的，只有步槍手有,炮兵勤務(wù)兵和醫(yī)務(wù)兵等戰(zhàn)場上不拿槍的家伙就沒有這樣的好處了。

    黑狗非常珍惜他的每一發(fā)子彈,打出每一發(fā)子彈之前他都會先裝彈退彈許多次，再反復(fù)瞄準目標，最后才射出珍貴的子彈。

    五發(fā)子彈全部射出后，全部命中目標了。

    黑狗打完子彈以后回過頭，看見顧修戈就站在他身后，并且看樣子已經(jīng)站了一會兒了。顧修戈笑著說：“不錯?！彼麖目诖镉痔统鰩酌蹲訌椷f給黑狗：“你試試快瞄?！?/br>
    黑狗接過子彈后照著他說的快瞄快射，依舊槍槍中靶。其實這也要歸功于三八大蓋的高精確度，很多射手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訓(xùn)練后都能用三八步槍打出百發(fā)百中的成績。但是黑狗當(dāng)兵的時間并不長，算到現(xiàn)在還不足月，他練習(xí)的次數(shù)也非常少，能這么快打出這樣的成績實屬難得。

    顧修戈拍拍他的肩膀：“不錯。你的肢體靈活性、手眼協(xié)調(diào)能力在我見過的兵中都是很不錯的。如果放在冷兵器時代，你就是個高手。”頓了頓，嘆氣道：“可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冷兵器時代，士兵，甚至將領(lǐng)能夠發(fā)揮的個人能力都遠遠不如從前啦。打一場仗，與整個國家的國力息息相關(guān)，經(jīng)濟、管理、外交……個人能發(fā)揮的能量太少，太少啦！”說到后來，竟有些悲哀。他是一直懷著救國夢想的，可惜他能做的也不過是搶幾個民兵，打幾場絕戶仗罷了。

    黑狗笑了笑：“有好多，就發(fā)揮好多噻?！?/br>
    顧修戈頓了頓，挑眉：“說得好?！彼舆^黑狗手里的三八大蓋，說：“你等著，我給你換把槍?！闭f完便拿著他的槍走了。

    沒多久，顧修戈又回來了，手里拿了把中正式步槍。他把中正式交給黑狗，說：“這玩意兒是咱中國工廠仿出來的德械武器，七點九二毫米彈徑，德國人造出來的叫二四式毛瑟步槍。我喜歡這種槍，殺傷力大，但準性射程和控制力要比小鬼子造的三八大蓋差一點。咱仿出來的玩意兒比原版的德械也差了一點，不過還算挺好用的，現(xiàn)在你三八步槍用的不錯，可以用這個了?！闭f完又給了黑狗五發(fā)子彈。

    黑狗推彈上膛，對著靶子先打了三發(fā)，只有一槍上靶了，但是靶子被打穿造成的創(chuàng)口顯然比三八大蓋打出來的創(chuàng)口要大得多。他又試著快瞄打了兩發(fā)，都脫靶了。

    顧修戈拍了拍他的肩：“你不錯，很不錯。只可惜現(xiàn)在時局不好，厲害的兵都是用子彈喂出來的，我當(dāng)年在東北的時候一天打十幾梭子彈，才把槍法練出來。不過時局造英雄，我很看好你?！彼舷麓蛄亢诠?，笑嘻嘻地問道：“我看你今天的狀態(tài)和之前都不一樣，沉穩(wěn)多了。你現(xiàn)在知道你為什么要當(dāng)兵嗎？知道你為什么要拿手里的那桿槍？”

    黑狗微微一笑，先看了眼附近的葉榮秋，在看了眼四周的兵渣子們，最后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的土地。他點頭：“我曉得了?！?/br>
    顧修戈問他：“為了什么？”

    黑狗說：“為了保護我重視的，丟掉的夠多了，不想再丟了。”

    顧修戈挑眉，對他豎起大拇指：“這個目標不錯。”

    這里有很多兵，他們沒糧草沒彈藥，在最困難的時候也能夠堅持下去，因為他們都有自己必須堅持的理由。有人是為了奪回自己的家園，有人是為死去的親人朋友報仇，有人只為了自己能夠像個人一樣的活下去。真正心懷大義的并不多，然而就是這些小人物們，為了那些小小的目標，他們匯聚成了一股繩，做了真正偉大的事。

    顧修戈轉(zhuǎn)身要走，黑狗拉住了他：“團座?！?/br>
    顧修戈奇道：“你還有什么事？”

    黑狗說：“給我講點行兵打仗的經(jīng)驗吧，你覺得有用的，啥都行?！彼麤]有很多時間一點一點去摸索，他想要變強，立刻就變強，強到能夠保護他想保護的東西。

    顧修戈笑了：“行啊，野心不小。跟我走，我慢慢跟你講?！?/br>
    葉榮秋訓(xùn)練完就回了倉庫，照著輕武器圖鑒又拆了幾把槍。有了先前的經(jīng)驗，他可說是熟能生巧，耐下心來一點點的檢查，發(fā)現(xiàn)一把德制二四式毛瑟步槍里的橋夾被擠壓變形了，所以無法裝彈；而另外還有一把德制二四式毛瑟步槍的接榫裂了。他研究了一會兒，將兩把槍好的零件拼湊到一起，有損壞的部分拼起來放到一邊。拼完以后，葉榮秋出去問人討來一枚子彈試了一下，結(jié)果令他喜出望外：繼上一把捷克式輕機槍之后，他又修好了一把德制的步槍！

    這個成就讓葉榮秋信心大增。如果說上一回他還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可是這一回，他可是真正弄明白了槍的這些零部件了，這些機械的東西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但是只要耐下心來，它們就完全可以被人掌控！不止西洋人能做到，中國人也一樣可以！

    葉榮秋在倉庫里拆槍簡直拆上了癮，他把一把把不同國家生產(chǎn)的不同槍械拆開，歸類總結(jié)，發(fā)現(xiàn)槍的構(gòu)件無非就是那幾樣，大體上是相同的，只是細節(jié)上有所出入，導(dǎo)致了槍的性能不同。葉榮秋現(xiàn)在還不明白具體每個細節(jié)影響槍械功能的原理是什么，他就把一堆零件放在面前，拿出一本筆記本來把不同槍支細節(jié)構(gòu)造和零件上的區(qū)別都記下來。

    直到天黑的時候，黑狗來倉庫叫葉榮秋吃飯，葉榮秋還依依不舍地不肯放下那些槍支。一投入到學(xué)習(xí)工作中，葉榮秋就忘了昨晚和黑狗鬧的別扭，黑狗在他后頸上捏了一下說：“先吃飯，一會兒飯菜都沒了。吃完回來晚上再慢慢研究?！比~榮秋就乖乖放下手里的東西跟他走了。

    出了門后葉榮秋終于想起來自己還在生氣，可是黑狗早就攬住他的肩膀了，他現(xiàn)在再把陳年舊賬翻出來算似乎不太合適，于是他暗暗別扭了一會兒，也就作罷了。

    黑狗和葉榮秋打完飯到大院子里找了個地方坐下，和昨天一樣，他們得到的配菜很是窮酸，米飯配大白菜，運氣好的還得到了一勺咸菜。

    黑狗以前窮日子過過不少，他對飯菜是沒什么挑剔的，能吃的都吃；葉榮秋雖然挑剔，不過他的飯量并不大，米飯過點咸菜倒也夠吃。

    他們剛剛開吃，突然過來了三個人，端著碗在他們附近坐下。葉榮秋抬頭看清來人，不由皺了下眉頭：來的又是昨天那個李連長和他的兩個手下。他們好死不死偏要在對面坐下，看來是來故意挑釁的了。

    果不其然，李連長用筷子攪著碗里的東西，慢吞吞地說：“牛rou面筋粉絲，哎，三子，這玩意兒好像是上海菜吧？師里是不是來了個上海廚子？”

    那個被稱作三子的家伙說：“好像是。連長，加點醋好吃！”

    四周顧修戈手下吃著雜食的兵蛋子們仇視的盯著那三個前來挑釁的家伙。田強一看見他們火就往上竄，皮胡死死摁著他不讓他輕舉妄動，顧修戈已經(jīng)叮囑過他們了，步兵一團的家伙們說什么都當(dāng)個屁放了就是，不準跟他們計較，掉自己的份兒。

    此時此刻，葉榮秋和黑狗倒是一點也不生氣。葉榮秋經(jīng)過昨晚和黑狗的談話，如今瞧著李連長他們只覺得可憐——就像黑狗說的，他們太空虛，空虛到可憐，可憐的不能不用這種幼稚的手法來挑釁，就為博點連他們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優(yōu)越感和自信。

    李連長有意把牛rou挑出來，慢吞吞地放進嘴里嚼，一邊嚼一邊抱怨：“不入味啊?！?/br>
    葉榮秋撇撇嘴，不屑地笑了，繼續(xù)吃自己的飯。

    李連長見只有葉榮秋和黑狗對他視若無睹，心里不甘心，端著碗大搖大擺地晃過來：“我都吃不下了，分你們點？”

    黑狗懶得搭理他，葉榮秋到底還是年輕氣盛，抬起頭對他刻薄一笑：“不用，謝謝，不喜歡?！?/br>
    李連長一愣，嗤笑道：“不喜歡？牛rou粉絲湯，吃過沒？”

    葉榮秋聳肩：“沒吃過。上海菜？我只吃過水晶蝦仁響油鱔絲醉蝦毛蟹炒年糕?！痹捯粢宦洌車炭谒曇黄?，葉榮秋自己也強忍著才沒把口水吞下去。說的他自己倒還真有些餓了。

    李連長傻了眼：“什么？”他是農(nóng)村出來的，在軍隊里混了三年資歷混到了中尉，其實并沒有見過多少世面，以前在家吃的還不如軍隊里的伙食。

    葉榮秋撇撇嘴：“我不吃粉絲，我只吃比粉絲細點的東西?！闭f完就低下頭繼續(xù)吃咸菜過飯。

    李連長回頭小聲問身邊的兵：“比粉絲細的東西是啥？”

    一個家伙猶猶豫豫地說：“他是說魚翅嗎？”

    李連長倒是聽說過魚翅這種東西，城里富人吃的，比粉絲貴上幾百倍。他的臉當(dāng)即就垮了，問葉榮秋：“你們家，開菜場的？”

    葉榮秋笑了：“不，我姐夫開酒樓的。”

    黑狗伸手把他的頭摁了下去：“行了，過去的事就別說了?！?/br>
    李連長炫耀不成，臉上掛不住，悻悻地坐回去，三兩口把牛rou粉絲吃完了，帶上自己的手下就走。

    他一走，皮胡和田強就立刻湊了過去。田強用力拍了下葉榮秋的肩膀：“解氣?。∧氵@家伙，挺能扯的，你真吃過那么些玩意兒？”

    葉榮秋落寞地笑了笑。不管是不是真的吃過，反正現(xiàn)在是都吃不到了，連牛rou粉絲都沒得吃。

    皮胡嚷嚷道：“哎哎，你快跟我說說，魚翅是啥味道的？”

    田強說：“水晶蝦仁是啥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