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連連點頭：“好！”

    于是葉榮秋和小趙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周書娟身后，葉榮秋一邊留心前面的周書娟有沒有和什么人接觸，一面又認真記住自己所走過的每一條路。

    走著走著，突然前面?zhèn)鱽硪魂嚭弭[聲。葉榮秋遠遠看見有一群穿著軍裝的隊伍從街道的前方走了過來，他瞇起眼，想看得更清楚，但也許是這些天放了太多血的緣故，他的眼神模糊的很，只能看見黃綠黃綠的一片人影晃動。

    街上的百姓立刻鳥獸狀四散開，街上原本開著的門窗也都關(guān)了起來。周書娟閃身躲進了一條巷子里暫避。小趙也趕緊扶著葉榮秋鉆進另一條巷子，偷偷摸摸往外看。

    人走近了，葉榮秋才看清了，一隊日本兵抓了幾十個老百姓打扮的家伙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葉榮秋和小趙一驚，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的第一反應，這些被抓的也許是革命黨人，如果不是，也是國軍的戰(zhàn)士，總之一定是抗日份子。葉榮秋緊張地看著那些被抓的人，想看看里面有沒有認識的，可惜他缺血缺氧看不清楚，他只能推搡小趙，輕聲道：“鋤頭和小三在不在里面？”

    他沒有親眼看到鋤頭和小三死去，心里還心存僥幸，希望也許他們活了下來。被日本鬼子抓住總好過已成了尸體。

    小趙看了看，搖頭：“沒有，我一個都不認得?！?/br>
    小巷子里不止他們兩個藏身，日軍過來的時候，有個老頭也跟著他們一起鉆進了巷子里。有旁人在，小趙只好貼著他的耳朵輕聲問：“鬼子為啥抓他們？”

    葉榮秋也不解。人已經(jīng)走的比較近了，他看見這些人雖然被鬼子夾道圍著，但手腳都沒有捆上。如果是革命黨人，只怕鬼子早就把人五花大綁了。

    這時候，跟他們躲在一起的那老頭嘆氣：“唉，又是一批?！?/br>
    葉榮秋和小趙同時回頭看了他一眼，葉榮秋輕聲問道：“老人家，鬼子為啥抓了我們這么多老百姓？”

    那老人家說：“你們平日里都不出門？還能干啥，抓去挖礦唄，這都抓了好幾批了。”

    葉榮秋一怔。湖北多礦產(chǎn)，日本人霸占了大治鐵礦和下陸鐵礦等著名的礦山，他們自己的人手不夠，就征集周圍的百姓給他們做苦力，開采鐵礦或煉制武器或運回日本國。

    “狗日的鬼子！”小趙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他雖然沒讀過書，但是也知道開采鐵礦是怎么回事。他們的兵工廠為了制造武器，多少戰(zhàn)士冒著生命危險在戰(zhàn)區(qū)撿拾破銅爛鐵，老百姓為了支持抗日連做飯的鍋子鏟子都捐出來了。而日本鬼子呢？占著他們的礦山，抓走了他們的兄弟姐妹做苦力，最后用采集來的鐵制成武器殺害中國人！

    小趙蠢蠢欲動，恨不得沖出去將這些鬼子全都殺了，把被抓的苦力們救出來。

    葉榮秋生怕他莽撞，如果是一個兩個人，他們還可以冒險一救，可現(xiàn)在有幾十個日軍，他們又是在日占區(qū)，一旦魯莽，別說救不成人，只怕還要賠進去更多性命。

    葉榮秋瞇著眼努力觀察著街道上的隊伍，推了推小趙，輕聲道：“我不看清，那個藍衣服的，是不是女人？”

    小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頭：“是啊，是個大妹子，年紀很輕?！?/br>
    葉榮秋皺眉：“抓苦力，為啥子連女人都抓嘛？”

    那老頭憤恨地啐了一口，道：“那些個畜生，他們抓女子還能為么司？挖礦就是個借口！不光女人，這些畜生連孩子都抓，經(jīng)常把一家老小全部帶走，走了就不放回來，就怕留下的家屬問他們討人！”

    葉榮秋又是一愣。日本鬼子侵占中國這么多年，戰(zhàn)爭要打下去，他們就要修筑工事，修筑工事就要抓中國老百姓，有的時候一個村子全部的男丁都被他們抓走了，修筑完工事再殺害，剩下的一群老弱婦孺就是想抗爭，卻連槍都不會拿。沒有了男丁，也就沒人敢反抗他們了。可是抓女人孩子又是為了什么？女人孩子并不適合做苦力。以借口抓走百姓女子，實則將她們當成慰安婦jianyin殺害的事情并不算少見，可抓孩子卻是少有的。并不是說日本鬼子不殺孩子，他們屠過的村子城鎮(zhèn)已不少了，剛出生的嬰兒照樣不手軟，但都是當場就殺了，不必拉去一個隱蔽的地方殺害。

    葉榮秋覺得這事情有些古怪，卻想不明白鬼子這樣做的理由。也許就是像老者說的，他們害怕中國百姓反抗，所以論家論戶抓人吧。

    等這一隊鬼子過去，葉榮秋跟小趙看見周書娟從前面的小巷子里出來，連忙跟了上去。

    周書娟七拐八繞，沒一會兒就到了城南的一個集市，她沒有停留，筆直地走進了集市里。

    葉榮秋和小趙來到集市外，葉榮秋往里面掃了眼，有些走神。

    小趙推了推他，小聲：“葉哥，這是什么地方，你認得嗎？”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不管葉榮秋叫政委了。

    葉榮秋有些頭暈，他現(xiàn)在身體狀態(tài)極差，早上曬了一小時的太陽，已經(jīng)頭重腳輕。被小趙這輕輕一搡，他身體就往前倒去。

    小趙嚇了一跳，連忙攙住他：“葉哥，你咋了，別嚇我！”

    葉榮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勉強打起精神來。

    這個地方，他還真認得。馮甄第一次帶他進城的時候，就來過這里。這地方表面上看是個集市，同時也是武昌的地下黑市，有不少見不得光的交易都是在這里做成的。

    周書娟想要磺胺，可她竟然來了黑市。

    葉榮秋茫然地捶打著自己的額頭。

    難道說，他又一次猜錯了嗎？眼看著即將到來的曙光，卻離他越來越遠了……

    第一百零八章

    葉榮秋穩(wěn)住心神：“我沒事?！?/br>
    小趙擔心地看著他。他不懂醫(yī)學,但是他知道葉榮秋剛放了這么多血,身體總不可能沒事，葉榮秋這么單薄的身子,一共才裝了多少血！這一路走來，葉榮秋雖然裝的若無其事,可他看得出葉榮秋腳步虛浮的很，神態(tài)也很疲倦,只怕是在強撐著罷了。

    小趙低聲道：“政委，要不我們先回去吧,我不殺鬼子了，你先把身子養(yǎng)好?！?/br>
    葉榮秋說：“我沒事，我們進去看看,說不定里面能發(fā)現(xiàn)什么?！?/br>
    小趙無奈,只好跟著葉榮秋走進集市里。

    這是武昌城最大的集市了，表面看起來都是些賣尋常雜物的，但暗地里卻進行別的交易，他們有約定俗成的暗號，懂行的人或許能在這里買到市面上買不到的東西。

    葉榮秋依舊默默跟在周書娟的身后，周書娟也很警惕，不斷地環(huán)視四周。葉榮秋和小趙低頭裝作集市中的客人，沒有被周書娟發(fā)現(xiàn)。

    周書娟走到一個攤子前，她的身體擋住了她動作，葉榮秋和小趙看不清楚，只依稀見她似乎塞給了一位攤主什么東西，那攤主便交給她一件東西。

    周書娟收好東西，就離開了攤子，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葉榮秋和小趙連忙把頭低得更低，幸好周書娟并沒有注意到他們，很快就走出了集市。

    小趙一臉茫然：“如男姐走了？”

    葉榮秋皺眉沉思片刻，小聲叮囑小趙：“你在這里等我，我去辦點事。”

    小趙一愣，有些不安：“你一個人去？”

    葉榮秋說：“我就去前面那個攤子問問，馬上回來?！?/br>
    小趙出門在外，一個是他不放心葉榮秋一個人行動，一個他自己也不想落單。不過葉榮秋說不出他視線，他也只好聽葉榮秋的。

    葉榮秋假意挑選貨物，慢慢接近剛才周書娟接觸過的攤位。攤主是一個中年男人，相貌平平，葉榮秋以前沒有見過。他走到攤子前，攤子上賣的是些瓷器，他隨手挑揀了兩樣，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黃石有沒有的。”

    那攤主一愣，皺著眉頭打量他。

    黃石是黑市里的行話，因為磺胺的顏色是黃的，磺字又是石字旁加了個黃，便用來代指磺胺。

    葉榮秋不確定這個人到底只普通的商賈還是地下黨員，他的經(jīng)驗也不足以判斷，就只能假裝成想要購買物品的客人接近這個攤主，在這個攤主之前他已經(jīng)問過兩個攤主，但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攤主警惕地打量著葉榮秋，然后揚起了一只手招了招。

    葉榮秋說：“五？”

    攤主點頭。

    葉榮秋問道：“好多貨嘛？”

    那攤主不咸不淡：“行情價，夠你用三天?！?/br>
    三天的用量也不過幾克磺胺罷了，五百塊，果真是被炒得翻了天。不過黑市里還有這樣的藥物在賣或許已經(jīng)值得慶幸。

    這個攤主的應對，讓葉榮秋更加充滿了困惑。剛才周書娟恐怕就是在買磺胺沒有錯了?？催@攤主的表現(xiàn)，他似乎只是黑市里的一個普通商賈，周書娟來買他賣，素不相識的葉榮秋來詢價他一樣開價。如果是早先跟周書娟約好送藥的地下黨員，跟周書娟交易完成后就不該搭理別的客人才是。如果周書娟真的是從黑市里買藥，可是她哪里來的這么多錢？他住在武昌的這幾天，他們可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周書娟總不可能寧愿沒飯吃也偷偷攢下這么大一筆私房錢吧。

    葉榮秋陷入沉思，那攤主道：“要不要，痛快點。我手里也沒多少貨了，除了我這家，別家更沒有?！?/br>
    葉榮秋尷尬地對那攤主笑了笑：“算了，我錢不夠。”說著就走了。那攤主也不急著出貨，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

    葉榮秋走回小趙身邊。

    小趙輕聲問他：“政委，你剛才跟那人說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