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來的居然是王澍鑫，賀彥楓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接通電話之后就那么沉默著，倒是王澍鑫先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說：“賀彥楓，我只說三件事。第一，感謝你為我提供的工作機會，我本來是不想欠你這份恩惠的，不過……不說了，總之，我既然接受了，就還是要感謝你。第二，我之前給你說過的幾個事，我要糾正一下，我給你說我模糊了莫程的性向，還有莫程的記憶恢復(fù)沒辦法做，其實都是騙你的，我是想那么做來著，可是，我最終還是放棄了，呵，我就是這么個有賊心沒賊膽的人，所以，最后什么也沒得到。第三，莫程的記憶正在自主恢復(fù)中?！?/br>
    別的尤可，賀彥楓聽到第三點，連忙問：“什么意思？自主恢復(fù)是什么意思？”

    王澍鑫說：“就是不需要做特別的事情，莫程自己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其實，幾個月前他就有這樣的征兆了，不過，自主恢復(fù)也不是說恢復(fù)就恢復(fù)的，長的需要一年，短的話，也許就是一個契機，就像電火花被啪地一下打燃一般，他就一下子什么都想起來了。”王澍鑫轉(zhuǎn)而問道：“怎么？你還不想他恢復(fù)記憶嗎？”

    賀彥楓說：“怎么可能？記憶缺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我當(dāng)然是希望莫程能恢復(fù)，只是，我們才好了，現(xiàn)在又要……”

    賀彥楓的顧慮王澍鑫也明白，便說：“你是想暫時不告訴他？那也行，讓他自己想起來是最好。但是，你知道，過去的事情對他意味著傷害，而且，看到樂樂，他也會有自責(zé)悔恨的情緒，我怕他一時會調(diào)整不過來，所以，我的建議，你這段時間最好多陪陪他，萬一他真想起來了，有什么情緒問題也好及時解決，不是嗎？”

    賀彥楓謝了王澍鑫，掛了電話之后便通知助理今天之內(nèi)一定要將事情辦完，然后即刻返回h市，爭取回去后將公司的事情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搭乘夜間的飛機趕往g市陪伴莫程。

    可是，不論他如何快馬加鞭，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早上，王澍鑫將自己的身份證、學(xué)歷證還有簡歷等的復(fù)印件送到莫程家里，當(dāng)然不可能馬上就走，正好快到午飯時間，王澍鑫自告奮勇說要為他們做飯，并說要去買菜，莫程忙阻止他，說：“冰箱里還有好些菜，都是樂樂他爸上次來的時候留下的，我們也沒開過火，不知道壞了沒有，要是沒壞，就將就做點?！?/br>
    王澍鑫打開冰箱一看，賀彥楓弄得還挺好，所有的菜蔬都是洗好切好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個個樂扣的玻璃密閉盒里的，看起來還都水靈靈的，一點沒壞，不禁笑著說：“都能用呢。哥，看你這飯來張口的，幸福啊。”

    莫程笑著說：“也不是他弄的，都是他家里的阿姨弄好的，他也就比我強一點而已?！?/br>
    王澍鑫炒菜，莫程雖然幫不上忙，就靠在門框上和他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樂樂身上了，莫程說：“我覺得我和這小家伙真有緣分，他愛和我親近得很，而且，別人都說，我們長得還挺像，所以，我心里一直有個想法。我跟你說，賀彥楓之前有一個愛得要死要活的前任，因為和他家里人關(guān)系沒處好，所以，那人氣得走了……”

    王澍鑫聽得這叫一個額角青筋直跳啊，忍不住打斷莫程，說：“這都是賀彥楓親口告訴你的？”

    莫程點點頭，說：“是啊，怎么了？”

    王澍鑫都要被他們攪得錯亂了，問：“賀彥楓告訴你樂樂是他領(lǐng)養(yǎng)的兒子？”

    莫程奇怪地看著王澍鑫，說：“是。是他告訴我的，怎么了？干嘛老盯著這個問？”

    王澍鑫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說：“沒什么。是我自己犯軸了。你接著說?！?/br>
    莫程說：“我是想，樂樂是賀彥楓和他那前任一起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現(xiàn)在，他前任走了，應(yīng)該是不會再回來了，我就想要把樂樂這個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拿去變更一下……”

    莫程和王澍鑫都沒注意到，廚房的外面，站著咬著唇，一臉氣呼呼表情的樂樂。

    ☆、第七十一章

    飯桌上，莫程就留意到樂樂情緒不太對，噘著個嘴，悶悶不樂的樣子，叫他來吃飯他倒是很快就跑來了，可是，端起碗就開始扒飯，不像平常那樣總是嘰嘰咕咕地有說不完的話。莫程便逗他說：“樂樂，是王叔叔做的菜好吃還是你爸爸做的菜好吃？”

    要是平時，樂樂早就大聲地回答：“當(dāng)然是我爸爸做的菜好吃！”小家伙就是這么地護短，他爸爸做的菜，哪怕全燒糊了，他也不會嫌棄，依舊是“爸爸真棒！”

    可是，今天的樂樂有點不尋常了，聽到“爸爸”兩個字，眼眶里居然轉(zhuǎn)悠開兩滴眼淚來了，看得莫程大驚失色，連忙將手里的筷子碗都丟開，摟住樂樂問：“樂樂，你怎么了？是不是想爸爸了？”

    樂樂哽咽著點頭，說：“嗯，我想爸爸了，我想給爸爸打電話?！?/br>
    莫程連忙把手機給樂樂，說：“來，我?guī)湍憬油ā！?/br>
    結(jié)果賀彥楓不知道是在飛機上呢還是在開會調(diào)到了飛行模式，莫程撥了幾次都沒打通，只好對一臉委屈的樂樂說：“可能你爸爸在飛機上呢，我們給他留一條短信吧，叫他看到了就好給你回過來?！?/br>
    樂樂悶悶地點了點頭。

    午飯后，王澍鑫自稱還有別的事，說要走，莫程便送他到樓下，問他過年在哪里過。

    王澍鑫說：“我這邊都好了，就等著醫(yī)院那邊給通知就去上班。我想著，為了免得臨時忙亂，我過幾天就走，先去h市把房子什么的租好。過年嘛，就看看書啰，醫(yī)院里做醫(yī)生和自己開咨詢室還不一樣，而且，我還想著h市那邊的醫(yī)科大很不錯，如果可能，我想考研究生，邊工作邊讀書。所以，春節(jié)嘛，就清清靜靜地一個人過，也挺好。等你三月底過來，我們再聚?！?/br>
    莫程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加油啊?！?/br>
    莫程送王澍鑫下樓的這空兒，那邊賀彥楓剛剛結(jié)束一個視頻會議出來，打開手機。

    很多未接來電啊，都是老婆打來的，他到底是有多想我……賀彥楓翻看著手機上的七八個未接來電，唇角翹起一個飛揚的弧度，心想，把接下來的兩個會開了，就準(zhǔn)備下班，回家看老婆兒子去嘍。哎，對，先把老婆這個電話回了。

    意外的是，接電話的不是莫程那柔和悅耳的嗓音，而是寶貝兒子樂樂夾雜著哭泣聲的大聲質(zhì)問，聽得賀彥楓一下子心就抽緊了。

    樂樂一接了電話就一邊哭一邊憤怒地質(zhì)問爸爸：“……爸爸你到底怎么給mama說的啊，怎么我就變成了領(lǐng)養(yǎng)的小孩了？……嗚嗚嗚……我明明是你的親兒子！……嗚嗚嗚……我不高興！不高興！不高興！嗚嗚嗚……”

    賀彥楓急得一頭的汗，不住聲地哄著樂樂：“好了，乖，爸爸不是那個意思……爸爸也是不得已，乖啦，寶貝，你怎么會是爸爸撿來的小孩呢，你是爸爸mama親生的小孩，是我們最喜歡的寶貝兒……行了，別哭了，萬一叫你mama聽到就不得了了……”

    樂樂抬眼看了一眼門口，繼續(xù)哭：“mama出去了，他聽不到的……爸爸你真是個大壞蛋，居然這樣說我，我是你的親兒子，不是垃圾箱里撿來的，是親的！……嗚嗚嗚……現(xiàn)在好了，mama不能叫mama，得叫莫叔叔，干爸爸，連爸爸都不是親爸爸了，我變成外面撿來的小孩了！爸爸討厭死了！討厭死了！”

    樂樂哭得都打起嗝來了，聽得賀彥楓心焦又心疼，焦躁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說：“樂樂寶貝兒，爸爸一會兒下了班就搭飛機過來.好吧，什么事都等爸爸來了再說。好了，別哭了，乖兒子，萬一你mama忽然回來了，聽到了就糟了……”

    賀彥楓話沒說完，突然耳畔傳來“吧”地一聲響，驚得他耳膜一痛，同時腦子里直覺地反應(yīng)過來，這是手機落地的聲音。

    手機為何會忽然落地？賀彥楓心知不好，連聲呼叫樂樂：“樂樂，樂樂……”

    話筒里的聲音變得嘈雜起來，賀彥楓揪著一顆心，聽到莫程的聲音在一片雜音中傳來：“樂樂，你剛才給你爸爸說的什么？”

    賀彥楓頓時站立成雕塑，完了，以老婆的聰明，推理出這個事情的全貌不是問題，何況，王澍鑫說了，他的記憶正在恢復(fù)中。

    半天，聽到樂樂的聲音怯生生地響起，說：“我在給爸爸說繞口令玩呢。沒什么?！?/br>
    莫程沒說話了，貌似不置可否。

    賀彥楓當(dāng)即提步出了辦公室，一邊揪心地聽著電話里莫程那邊的動靜，一邊快步奔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電話斷了，再打也沒人接了。

    賀彥楓急忙聯(lián)系飛機駕駛員，指令馬上準(zhǔn)備飛去g市。

    是的，現(xiàn)在他什么也顧不得了，只求快點趕去莫程的身邊。

    在這樣的時候，他必須陪在莫程的身邊。

    ※※※※※

    “樂樂，你和你爸爸，到底瞞著我什么事？”莫程看著樂樂，樂樂低下頭，卻固執(zhí)地一言不發(fā)。

    莫程忽然想起那一日賀彥楓看的視頻，那張似曾相識的女人的臉，還有賀彥楓當(dāng)時慌亂的表情，很突兀地直接按了關(guān)機鍵……莫程扔下對著手指不時地抬眼偷窺大人臉色的樂樂，直接奔進了房間，端出賀彥楓那一日用過的“外星人”筆記本。

    果然，文件刪除了。

    所幸這是一臺新電腦，系統(tǒng)完好，并且沒有進行過磁盤碎片整理，莫程在網(wǎng)上下載了一個專業(yè)恢復(fù)軟件，輕松將它找回。

    視頻打開后，莫程拉著快進條，將前面冗長的法律程序部分跳過，心急地一下子拉到了最后面。

    視頻上的女人神情近乎癲狂，不顧執(zhí)法人員的拉扯，一直厲聲大喊：“賀樂揚是賀彥楓的兒子，這兒子牛逼啊，是一個男人給他生的!男人和男人生的孩子，不是怪物是什么？難道應(yīng)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男人生的兒子……

    莫程捂住一片混沌的腦袋，感覺有一把尖銳的刀，正在一刀刀地劃開腦子里的一團迷霧，剝脫出蒼白的真相。

    一個男人為賀彥楓生的兒子！剛才，樂樂說的，“是親mama卻要叫叔叔、叫干爸爸！”也就是說，樂樂不光如那女人所言，真是一個男人生的，而且，這個男人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

    莫程的心像是被鐵拳重?fù)袅艘幌?，狠狠地一縮，隨即，眼眶里有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心疼，腦子疼，可是，腦子里的東西卻像是高速運作的攪拌機一般，根本停不下來。

    所有的細(xì)節(jié)全部合攏……

    賀彥楓講的那個故事……

    樂樂睡夢中呢喃的“mama”……

    甚至，小鑫之前還講了一個故事……

    啊啊啊，只是，遲鈍如他，竟然一點也沒想到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這故事里悲慘的主角，竟然就是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