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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南無的女子手里牽著一匹好馬,個大,足健,鬃毛漂逸,和著她身上黑色衫衣齊齊于風(fēng)中輕揚。 “子桑,不是,你現(xiàn)在叫公子桑嗎?”巨力扛著肩上剛獵到的鹿,面上即有興奮,又有疑惑。 六年前的小孩兒,來了又走,走了又回來,一直以為是個無安落處的可憐人,沒想到今日突然被一個奇怪的女子稱作公子桑。 六年前啊,快七年了罷? 子桑眉頭微蹙著,薄唇緊抿,眼前大好的青山云霞似都變得如那年秋時焦黑如碳的太國寺。 可憐,可憐。 這太國寺怎的就突然起火了呢,聽說死了許多人,不是有個囚著的侯王妃無夷么?怕也是死了。 還有那不被風(fēng)朔侯待見的女兒罷? 沒有人知火是如何起的,子桑只知道,從此,她再也找不見娘親了。 進了村子,村民們都盯著那女子手里牽著的好馬。 山區(qū)馬不好使,大家用牛車便已覺得很是富裕。 再看那女子,哪里也不去,偏只跟著巨力和子桑兩個,往村里頭去。 “李大叔,我們回來了。”子桑將弓箭都于墻上掛好,便像往時那般到房下打了井水洗手洗面。 巨力放下扛著的獵物,也進屋叫了爹娘,出來與子桑蹲在旁邊:“你認識她,為什么又不理她?” “我并不想認識她?!?/br> 可有些人,有些事,并非可以自己選擇的。 屋里頭留著胡子的中年男子撩起袍子,提著尖刀出來,去扯地上的死鹿,準備干活,扒件好皮子,能賣個好價。 抬頭見到院中一匹高頭大馬,著一身黑色鏡衣,頭戴斗笠,長發(fā)及腰的女子嚇了跳,長身玉立,她一雙眼只瞪著子桑。 李大叔開口問子桑:“這位是你們帶回來的客么?” 子桑搖頭:“不用管她,路人罷了?!?/br> 巨力夾在中間不知如何解說,子桑已在入村前與她說了,不許提她公姓這件事。 “遠道即是客?!?/br> 看女子忤在門口,冷森森的,一動不動,李大叔放下手上的尖刀,喚她說:“進來喝口荼,家里別的沒什么,荼和粗酒倒還算湊和?!?/br> 此地偏遠,難能有遠客,子桑勸不了李大叔,便由著他去了。 兩人對案而坐,桌上有大碗rou,有粗碗酒。 四目相對,子桑迎上那雙森冷的眸子,望進無底的幽黑中。 曾記,那年同案,四人同食,離案不過半射之地,劍光血影,佛珠失心。 生殺之人,今日長得高了,生殺之劍,也換了柄更長,更利的。 李大叔又捧了一碗熱菜上來,放到桌上,坐到巨力的對面,笑呵呵地問這著裝奇怪的女子:“姑娘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 “南無?!迸訉⒀系拈L劍放落側(cè)手邊,再解了斗笠。 青絲流肩,眉眼狹而微揚,眸光暗深,唇滿而潤,膚白玉嫩。 可惜了。 面上眉毛一道暗紅色的疤斜拉過鼻梁,停在了另一側(cè)地腮邊。 “南無?!?/br> 報這名的時候,一雙眼睛,仍是抬了起來,看住子桑。 這名,還是當(dāng)年那個總也容易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的小人兒取的。 那個小人兒夜里縮在被窩里說:“你知道嗎?南無是皈依的意思。” 那年是慶安甲子年,今年是慶安甲六年,那年的人兒姓公,名子桑。 巨力和李大叔看清斗笠下的面貌后,一時都禁不住倒抽冷氣。 他們做獵戶的,一眼便能看出來,那可不是什么野獸刨的,得多快的利刃才切得出這般深又齊的傷口。 她們?nèi)允怯谖⑽⑻鴦拥臒舯K中看了對方一眼,眼中火光跳動,大抵都在說:“原來你變成了這樣?!?/br> 四人同案,李大叔和巨力于中間覺得氣氛甚是沉悶,這兩人究竟是怎么個淵緣。 像故人再遇,又像仇人暗中較量。 李大叔找著話來說:“姑娘,怎么的會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為她?!?/br> 短短兩字,便又把話頭掐斷了。 子桑不禁要笑,南無還是當(dāng)年的南無,話語簡練,目的明確。 可子桑不是當(dāng)年的子桑了。 不再是那個好奇多事,對萬事萬物畏畏縮縮的蓄發(fā)小尼。 端了碗酒,自飲入腹,碗落回桌上,她抬手拭了拭嘴角,酣然說:“酒好,rou多,吃了這頓,你走罷?!?/br> 只這兩樣,便不愿多想世事。 見子桑喝了酒,南無眉上果是稍疑,于是也低頭探了酒,輕嘗,皺眉,再嘗,咳了咳,深皺,再飲,連咳不止,便不再飲。 烈酒燒喉亦上頭,面兒還是紅了,兩腮輕粉,中間那道疤亦更為扎眼。 一席待客宴,吃得寂悄悄,男子巨力一雙眼睛在兩個女子中間瞄來瞄去。 一個木冠整發(fā),粗布罩身,袖子高挽,露出耦臂,抓著大盤里的rou,如常地自在。 一個青絲披肩,兩側(cè)流鬢輕攏耳后,極是隨意,身上黑色錦衫,緞子極好,只是夾食著小盤菜,靜聲而森冷。 如此一席終了,子桑又走開來去灶旁幫著李大娘收拾廚房,巨力圖著好奇,跑來與女子搭話。 南無在井邊凈了手,又不住地沾了水往面上撲,她頭次飲酒,并不知會是這般感覺。